白九继续沉默。
“我之前,”鹿琼顿了一下,“一直说你和谢秀才是两个人,可现在我觉得,你们毕竟还是同一个人,我想知道你要对付谁,是胡善龙吗?”
白九道:“我也这样认为,可是不止——只是我也不知道还有谁了。”
他终于明白了鹿琼的意思,而他也无可奈何的认同了鹿琼的话。
“我答应你,等谢子介也这样说。”
他并不觉得,那个真相会让谢子介放弃离开,谢十三郎心高气傲,自觉天下能难到他的固然有,但得他放弃感情的,几乎没有。
而鹿琼则说了另一件事:“我还要你答应别的事。”
雨终于小了一点,他们也快到坊里了,两个人不约而同的放慢了脚步。
范氏的卒字又晃到了鹿琼眼前,她张口,发现自己嗓音干涩。
“不要因为复仇做不好的事。”
白九心里猛的一突,他脑袋里似乎有什么隐隐想浮现,他最终沉默的,还是点了头。
“谁会不想活着呢,”白九轻松笑道,“我答应你。”
他感受得到,自己想和鹿琼长长久久。
*
胡伙计终于想明白了自己想要什么。
那是空照去找他的第三个晚上,小和尚说要去和胡伙计念经书,但很明显,胡伙计被小和尚搞晕了,好几天都念叨着禅家的机锋。
鹿琼爱莫能助,读书她可以,经书也看的下去,但她明显没什么佛缘的。
这样几天之后,胡伙计居然真的大彻大悟了,空照替他传话——胡伙计的语气让空照来说,颇有几分滑稽。
“掌柜的,我想明白了,我求您,能不能放我个恩典,我想脱了奴籍去读书,我想考秀才,考举人,我让他知道,什么狗屁气运,是他自己不行!我还想让他尝尝被亲近之人变成奴籍的滋味!只是这比读书还难,回来再说!”
寻常来讲,铺子伙计们本来就是没什么奴籍的,胡伙计这种才是例外,鹿琼也早就说了,胡伙计什么时候想放良,说一声就行。
他这个选择,鹿琼意外又不是很意外,倒是空照若有所思。
鹿琼听见小和尚慢吞吞道:“让我爹放弃他的家产去当和尚,好像比杀了他还难。”
鹿琼哭笑不得:“那是胡伙计想做的,空照,这个可不能照搬。”
小和尚虚心受教:“是了,我几天有些心不静,鹿娘子,我回去抄经了。”
胡伙计要考科举,谁也不能替他考,但胡员外变奴籍,就简单多了,白九表示,有需要的话他有万种办法,但胡伙计都拒绝了。
他只求鹿琼给他一个安身之处,他是变不成农户的,打算变成商户。
鹿琼犹豫了一下,干脆把老和尚当初说的话,和白九还有胡伙计都说了。
考科举可不是一年两年的事,谢嘉鹿这种天纵之才不算,寻常人考到四五十的都大有人在。
到时候不管哪位皇子登基,如果胡伙计还是商户,可就没得考了。
胡伙计想了想,还是表示:“掌柜的,就算知道又如何呢?我也没地方落农籍的,商籍就好,其余的事,回来再说吧。”
这也是,几十年过去,谁能预测那么远的事,鹿琼和胡伙计商量,直接把他落在了蒙书铺子里。
这也是鹿琼一点小预感,如果她真的需要离开府城,那么胡伙计是完全可以带着大小张师傅撑起来铺子的。
空照,白九,于大娘,她和这些人相处越多,越觉得自己被裹挟着向前走。
活着到读书识字,读书识字到安身立命,如今安身立命后,她发现安稳一世其实也很难,好像不知不觉间,她知道的越来越多,那么又要做出抉择了。
白九则听到二、七两位皇子近况后就一直没说话,鹿琼觉得他肯定想到了什么。
只是她没有问,她等着白九找到真相来找她,或者她带着真相去找白九。
而真相到来之前,白九接了一场“鸿门宴”。
胡大人听说了蒙书铺子有个力战儒生的小伙计,很是欣赏,决定要见他。
白九一点也不想去,去做什么?他两眼一抹黑,去跳坑吗?
但转运使大人有召见,他要是不去,那可就更可疑了。
胡善龙在谢家居住那些年,和谢嘉鹿是经常见面的,那时候谢嘉鹿还是童子打扮,要叫胡善龙师叔,后来谢嘉鹿大了些,跟着谢家族学一起读书,才见面少了。
如今白九或者说谢子介已经和当初的稚童很不一样,白九自己也不知道他的“师叔”还能不能认出来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