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子介离开的时候,鹿琼还什么都不懂,但现在她好像懂了。
她知道谢嘉鹿也喜欢她,而她也想和他这样过一辈子。
所以她很坦诚地告诉白九:“我答应你了,我愿意和你过一辈子。”
白九勉强扯出来一个笑,这样一张俊脸,哪怕是似笑非哭的表情,都不显得滑稽,可那双清凌凌的眼睛头一次躲开了鹿琼。
白九可以坦诚,谢子介不可以,其实他们之间的区别,也只是差一个未来而已。
“我——”他话语在喉咙间翻滚,却又说不出来。
鹿琼依然在看着他,很平静。
“我——”他最终说,“我要去做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
“这件事不能告诉我,”鹿琼替他补全了后半段,冷冰冰的。
谢十三郎如今近乎狼狈了,他很艰难的点头:“告诉你,你也会有危险,而且这是办不到的事。”
鹿琼没有问他为什么办不到,少女后退了步,白九这才意识到,她从头到尾都太平静了。
“昨天我从空照师父送的书里发现了一个姓氏,”鹿琼话锋一转,“他姓范,你认识吗?”
我认识,我怎么可能不认识,白九在心中回答。
“谢嘉鹿,”鹿琼道,“白九,谢子介,你们可真是一个人。”
她忽然感受到了一阵的颓然。
这种颓然不单纯是因为白九这个人,而是因为她这些日子所做的一切,比起一无所知,半揭开了面纱却又被牢牢关住好像更令人不愉快。
谢子介半遮半藏,鹿琼以为是因为他性格如此,可明明白九不是这样……
她最后发现,得到了同样的真相后,白九还是会变成谢子介。
那个不告而别,她阴差阳错才知道是去刺杀通判的谢书生。
那她这些天做的又有何意义呢?白九最终还是会拐回谢子介相同的命运。
白九忽然上前了一步。
他轻轻拍了拍鹿琼后背,又放开她,这个带着强烈安抚意味的动作简直要让鹿琼困惑了。
“我还是不想骗你,”白九垂眼,“我也不想瞒你。”
他不想看见鹿琼如今的表情。
他知道在那个真正时间线里,化名白九的谢嘉鹿,只有一截破铁刀,跌跌撞撞地靠运气和心计活下去,偏偏他最不甘,戾气最重的那些日子,又听到了范家子的话。
御座上的人,因为同样的理由,导致了范家和谢家相似的局面,而在那三年里,年轻的谢家子遇见了已经不再年轻的范家子。
范家子问他,你是要对谁复仇呢?你聚集了临阳路数万人,你想打进京里吗?
可能在那一瞬间,谢嘉鹿真的心动了,但远眺依然衰败的临阳路,他最终摇了摇头。
“因我的家仇,让更多人有家仇,我做不到。”
在生死上挣扎了这么久,他对曾经那个年少轻狂不知天高地厚的过去的自己无疑是没什么好感的,但因为在生死上挣扎就放弃原则,谢嘉鹿也做不到。
他有他自己的坚持。
“那你就没办法了,”范家子心平气和地告诉他,“你能想的办法我都知道,我已经从宫里逃出来了,顺便救了个人——你看见了吗?你外甥。”
谢嘉鹿那时候一无所有,也无牵无挂,所以他回答范家子:“他交给你了,我还要回去汴京城,此为人子必为。”
范家子大笑三声:“为人子必为,哈哈哈!”
他们都知道谢嘉鹿的后半句,复仇自然是要复的,但路已经被堵死,他全力以赴,所走的也是死路一条。
而现在白九对鹿琼说:“我想活着,可……我现在,我有必须去做的,只有死路的事。”
他嗓音依然清亮,但活泼的白九如今和那个温润书生就非常相似了,他说:“我要去对付一个肯定对付不了的人,有人已经做过所有的可能,但都失败了……可我不能退。”
若今日,他忘掉家仇,忘掉只因为一个荒谬理由就丢掉性命的全家,在府城和鹿琼过和美日子,他也就不是谢嘉鹿了。
“做过所有可能的,是空照的师父吗?”
“是。”
“那天,他把空照托付给我,”鹿琼说,“说不想让自己的私事连累空照,白九,你也是这样想吗?”
“是,”白九道,“我很后悔当初对你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