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象里,鹿琼可能会生气地质问,也可能什么也不说,反而宽容地帮他找到理由,当然也会有气其他的可能性,但总归是摆脱不了这些的。
可鹿琼甚至没有提哪怕一句的婚书。
他应该松一口气,为此感到庆幸,但并没有,谢子介反而有种空荡荡的感觉,假如没有白九的事,他自然可以告诉自己,那是谢十三郎的计划极少失败,所以鹿琼不在他意料之内,他自然不舒服。
但经历了失忆白九,谢子介也不想拿这种理由骗自己了。
他内心空荡荡,本质是因为他还在期待鹿琼提到。
他爱鹿琼,他心里一清二楚。
他面色变幻几次,鹿琼则没有打断他的出神,她只是很惊奇地一次次看着面前的谢子介,和记忆里无所不能的谢书生对比。
鹿琼继续道:“你知道了我来石雁城——你怎么知道的我还不清楚,但谢书生神通广大,知道也很正常,所以你去查了我,发现了吕老太太的事,你知道我在因为这发愁,所以打算把一切都解决掉,然后让我早些回府城是不是?”
谢子介停顿了一会儿,才说:“你什么时候回去,我没理由拦你。”
其实他见到鹿琼,一切都是意外,可现在反驳这个也没有必要。
言下之意两个人都明白,鹿琼说的剩下的话,就都是这的了。
“我知道,”鹿琼放缓了语气,“你觉得你对我有一份责任,从宝丰开始,或者说,从你决定娶我开始,你就这样想,可是,我们现在可没什么关系了。”
这是反驳,也是质问,你我早就没了关系,你为什么要来找我?你既然来找我,为何又要扮作江二公子?
江二公子不肯说话,自然是为了不泄漏他就是谢子介,鹿琼自从看得出来这一点,心里就在憋着火。
谢子介张口欲答,忽然又住嘴,他终于意识到了,今天这场交谈让他觉得不习惯的是什么。
从头到尾,引导这场谈话的,都是鹿琼。
他们相遇,一个是隐姓埋名,做过匪首的昔日才子,另一个则连字都不识,为了活命奔波,孰强孰弱都不用比较,他是保护者,自然该为同路人遮风避雨,谢子介也心甘情愿。
而鹿琼被他引导着,从识字读书到开铺子,一样样的学,她既然在追着谢子介的步伐,自然也没拥有这段关系的主导。
可谢十三郎敏锐的明白,现在一切都逆转了。
他不知道鹿琼知不知道,这可能只是小鹿掌柜的本能,也可能踏入这间屋子的时候,小鹿掌柜就想好了要怎么说,但不管怎么样,在刚刚的节奏里,他是处在下风的那个。
甚至这个下风,是现在的他都无法逆转的。
作为谢子介,他自然该稳重的对鹿琼解释——就像他本来打算的那样,告诉她:我们之间,萍水相逢,缘分自然是不浅的,但鹿琼救他一命,他也曾救鹿琼一命,那么如今自然算是互不亏欠的朋友。
这样说从容得体,完美避开了所有和白九、婚书有关的话。
可敏锐的谢十三郎决定坦诚一点。
他说:“白九说的是真的,我的确喜欢你,婚书什么的也是真的。只是有些事,分开最好……你自当再觅良缘。”
他想象推理之中,这样的回答,鹿琼肯定会更不高兴。
门口守门兼偷听的小厮则轻轻“嘶”了口气,口是心非四个字,简直就是给二公子量身打造的,最后几个字醋味酸得他牙倒。
鹿琼则慢慢念了一遍:“再觅良缘,二公子,我不想和你说这个,你能让白九和我聊聊吗?”
谢书生都不叫了,可见的确还是生气了。
谢子介苦笑:“根本没有十六岁白九,他本就不该再存在了,抱歉。”
他去哪找一个还轻狂的白九给鹿琼呢?
“白九听到你这样说,肯定会气到跳脚,”鹿琼叹气,“那你也要和白九一样,不肯告诉我到底是什么死局了。”
她现在其实是有些无奈的,也有些好笑,她忽然意识到,不仅仅是白九像谢子介,尽管谢子介极力否认,但其实谢子介还是很白九的。
比如这突然的婚书。
她其实想问,明明是白九说的必死之局。
“并不是不能,”谢子介想了想,纠正她,“只是你听了也是徒增烦恼,倒不如不说,你先拿了这和吕老太太有关的资料可好?”
他还很认真道:“有我在,这都不是难事的。吕老太太其实很好对付。”
鹿琼没接过册子,她很安静地看谢子介,终于,谢子介听到鹿琼开口:“我还是想知道你的死局,你觉得必死,但也许我有解决的办法。”
她太执着,又太坚定,谢子介忍不住恍惚了一瞬。
他们相遇开始,鹿琼的确都没有信过什么必不可能。
“谢书生,你不是说吕老太太很好对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