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子介之后又来了一回,是来给鹿琼送饭的,他知道朱氏不会给鹿琼吃饱,除此外居然带了两盒药膏,说是陆妈妈熬的,可以防冻疮,鹿琼想起来上次接吃食时月光下自己的手,沉默。
她常年浆洗衣服,朱氏也不会让她穿暖,因此鹿家虽然殷实,鹿琼却冻的满手冻疮,深秋还不是冻疮最严重的季节,她也经常双手红肿。
陆妈妈根本不会熬什么防冻疮的药膏,鹿琼心知肚明。
鹿琼最后还是收了药膏,连着两次吃食的钱,一起要给谢子介。
她已经占了谢秀才很多便宜,更不能让自己贪图小利。
“谢兄家……陆妈妈家要计划打算的还很多,我怎么能占这点便宜?”
谢子介挣不过她,沉默接过那一匣子铜板,最后从里面只拿了九个。
“这就够了。”
他说完一闪身,直接落入夕阳里,鹿琼追不上他,只好把匣子收起来。
谢秀才真是个好人,鹿琼想,她打开冻疮膏的盒子,里面是药草清凉的香气,让鹿琼又想起来谢子介。
贵客带着礼物上门那天,鹿琼果然被锁了起来。
但鹿琼头一次有了期待。
*
谢秀才正在喝茶。
农家的大粗陶婉,里面浮着一些烂茶沫子,谢子介喝得却很从容。
这几天他和鹿老爹接触了好几次,让他松了口气的是,鹿老爹根本不清楚他爹娘是什么人。
谢子介的身份是干净的,他告诉鹿老爹,十六年前来的人,是江南的一对员外夫妻。
朱氏、鹿慧和鹿老爹都信了谢子介这个名字的家世,鹿秀信了没不知道,他整天眼睛滴溜溜打转,不知道在想什么坏主意。
这样就很好,拿到玉佩,也抹掉了谢氏夫妇来的痕迹,鹿老爹都深信不疑当初来的是一对普通员外,更别说其他人了。
鹿老爹已经让他看过玉佩,果然是母亲的旧物,他的母亲白氏是典型的世族贵女,和丈夫琴瑟和鸣,平生最大的爱好就是刻石。
刻石是文雅的,和丈夫一起刻石更是多了几分闺阁之趣,而这块玉佩就是他父母亲手做的。
鹿老爹本来想直接把玉给谢子介,可朱氏又是咳嗽又是掐他,鹿老爹也只能硬着头皮问:“谢秀才,咱们两家什么时间成亲啊?”
这话说完鹿老爹都觉得不太好,好像硬是逼迫贵客一样,可谢子介并不发怒,反而欣然道:“不如就七天后吧。”
朱氏狂喜,谢子介还问了很多,比如婚礼的准备,比如朱氏的打算,比如鹿秀接下来要做什么,朱氏和鹿老爹也终于放下心来。
在他们看来,谢子介已经是答应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朱氏其实已经高兴地几天都没睡好,她眼光毒辣,看得出来谢子介这样的通身气度,肯定是江南那边的富贵人家。
阿慧嫁给这样的人,以后有的是福气。
其实他们已经从书生们口中打听到了谢子介的家世:谢子介父母双亡,父亲曾是江南的富员外,家里颇有家资,他祖父是进士,官据说也有至少五品,虽然前年也进了祖坟,但还是有不少亲故在朝中。
谢子介还已经父母双亡,这是要他把岳家当爹娘看待的意思啊!
要知道,三年前要案之后,江南现在还剩下的大族,哪个不是富得流油,谢子介也一定很有钱。
朱氏越想越觉得可行,五品对农人来说,已经是遥不可及的官职,朱氏不懂更多的,最后给谢子介下了定论。
谢秀才家大业大,阿慧跟了他,会享福气的。
赌坊那边最后同意了鹿琼抵四两银子,约定大后天来接人,只要鹿琼一走,就完全没有后顾之忧了。
朱氏眉开眼笑,见谢子介已如见亲女婿,谢秀才问起鹿家的成算后,更是一个劲往上添。
阿慧日子过得好,阿秀还会差?
她已经是一脑子之后的富贵荣华,正在此时,谢子介突然道:“不急。”
谢子介问道:“我听说高氏也有两个女儿,当日和我定亲的,其实是您的二女儿?”
朱氏急了眼,不等鹿老爹开口急道:“那是个憨笨的,而且已经有去处,是她没福气。”
谢子介不赞同道:“什么福气不福气的,且我来之前也问过,没听说二姑娘已经出嫁。”
谢子介继续问:“二姑娘要去哪?”
朱氏冷汗涔涔,最后一搏道:“我们养了她这么久,也该她为家里出力了——她能抵四两银子。”
四两银子一说完,朱氏不知道为何,忽然汗毛都要竖起来,忽然一股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