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并不是傻子,但是他至今记得圣山真人得道飞升时候天雷滚滚劈在地上的场面,之后万千朝霞中,白鹤起飞,这样的场景让天子想来是做不了假的。
天子求仙问道几十年,心中本来就深信不疑,那日之后更是到了疯狂的地步。
他看着二皇子眼眸逐渐深沉,二皇子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父皇!父皇!”他求着他的父亲,又急道,“七弟!我把七弟给您带来!”
天子轻轻地颔首。
二皇子自然是想跑的,他怎么可能真的傻乎乎去抓七皇子来,但他还没来得及离开,七皇子自己就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
还不知道自己要面对什么的,七皇子还以为是天子动的手,要来抱着他父亲的腿嚎啕大哭。
“父皇,”很明显,七皇子还以为那些“禁军”是天子的意思,“救救儿臣!”
天子闭上眼睛,刺进了自己这个孩子的心头。
七皇子面上带着惊愕,一点心头血落出来。
按照圣山真人的说法,天子用剑尖的血在手指上涂抹出来了一道痕迹,这样虽然没有丹药好用,但也足够引来天雷,肉身成圣。
并没有想象中的电光雷动,也没有白鹤到来,天子盯着那只布满血污的手,在一室的寂静中,剑落到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那个声响让天子久崩的心弦忽然断开,他放下手,喉咙里发出古怪的咕噜声。
有人走了进来。
这是一个青年,沉默寡言,面容上带着几分英俊,此时披甲束手,站在天子不远处,身边的侍卫们则围住了天子和二皇子。
天子看着他,叫出了他的名字:“辛逾。”
他调禁军首领来,便是为了防这个人,石大之事,二皇子和七皇子都有嫌疑,虽然说十一皇子看起来无关,但天子留了个心眼,没敢全信面前的人。
天子探子首领,同时也就是平乐侯,辛逾。
可惜还是差了一招。
“禁军怎么样了?”天子问,仿佛每一次问话一样。
“都很好,只是被放倒了,”卸去伪装的平乐侯面容沉静。
“没有用吧,”平乐侯看着他掌心的血污,“圣山真人本来只是一个小混混,有几分巧言令色,被石大找到后加以训练,再配上用食物引诱的动物和看过的天气,便是飞升之道了。”
“地上若立了铁针便有天雷触地,”平乐侯嘲弄道,“石大在地上挖有了洞给圣山真人掩藏身形,只是圣山真人也没有能逃走,而是被石大一刀砍去了性命,这就是你羡慕的飞升之人。”
天子静静听着,垂下了手,掌心滑腻腻的血液已经慢慢干掉了,却更加不舒服。
辛逾做他探子的时候,甚至大皇子还是个宫里的稚气少年,越是觉得自己这个探子优秀,他越看不上大皇子。
那时候他甚至有点遗憾,要是辛逾才是他的孩子就好了。
不过他也很注意,不让辛逾和大皇子还有范妃有接触,这是个听话的孩子,天子印象里他被嫡母抚养长大,也的确对范妃没什么感情,更不用说大皇子。
因此哪怕大皇子和范妃身死,他也还能信任他。
辛逾和大皇子唯一的牵扯,也不过是大皇子死后,他借着天子不喜的名义,替天子收拢分散江湖客们。
这也是天子首肯的。
天子恍然大悟了:“当初十一和范家子,是你放走的。”
平乐侯笑了起来,点头承认了。
“你所做一切,为了什么?”天子有些好奇。
“为了什么?”平乐侯笑了一声,“陛下,您杀我母亲,逼死我弟弟的时候,怎么没有问出来这句话呢?”
天子似乎在叹息:“你出生后没多久,范妃便入了我的王府,你的弟弟也就出生了,你们之间并没有见过几面,你又为什么要替他报仇呢?”
“我没见过几次我的母亲,但她会让我的弟弟来见我,他们一直都挂念我,”平乐侯说,“陛下,您身边那么多僧人,买通几个瞒着递消息,很容易的。”
“我这辈子如果真的说效忠,”平乐侯道,“那也是你的长子。”
其实他对大皇子也不算效忠,大皇子性格温厚,尽管知道自己这个同母哥哥才华出众,也没从来没说过要他助自己。
平乐侯父亲早亡,生母改嫁,他被嫡母和祖母抚养长大,有段时间他对生母和这个同母弟弟是有些芥蒂的,自然也不会说效忠之词。
可等范妃和大皇子身死,那一丝不满自然而然地烟消云散,回忆起来只有在宫里依然挂念自己的生母,和那个温和并且时时关切自己的弟弟。
他本想暗中协助范家子,可是范家子却一腔孤勇,又选了唯一一个平乐侯插不进手的僧道之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