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天晚上,谢子介忽然想做一件事情,他想知道鹿琼自己能猜到哪一步,他把这当做授课的一部分,而在一番交浅言深的话语后,他忽然发现自己做了一件很疯狂的事。
他居然期待鹿琼猜出来一切,尽管这不可能。
今天下午,他知道鹿琼去正高山见猎户大叔,他第一反应是鹿琼要离开了,但是很快他打消了这个想法,鹿琼只要不傻就不会选择这个时候走,更何况她能去哪呢?
果然没多久,鹿琼就回来了,眉间藏着心事,那时候他就在等着鹿琼问他,谢子介自认想到了鹿琼可能会问的所有问题,但真的没想到鹿琼会这样直接。
她一点机锋也没打,直截了当地问:“谢秀才,你是不是知道所以的事?”
谢子介会从蛛丝马迹入手,问一个能补全所有事的证据,绝不肯揭破一切。
他们果然是完全不一样的人,谢子介想,于是他笑意染进眼底:“是,我知道。”
“白九是匪首,就算可怜,就算是形势逼迫,官府也不会放过他的,”鹿琼定定看着他,“只要谢秀才好好的就好。”
她并不知道白九和谢秀才到底什么关系,但谢秀才知道这么多,肯定关系匪浅,她不在意白九,可谢秀才对她是很好的,她在意谢秀才。
这一回谢子介没有说好。
他长睫下那双桃花眼还盛着笑意,可笑意又远了,车夫吆喝了一声,说县令家到了。
鹿琼没有等到回答,谢子介牵着她的手,带她进了县令府中。
宝丰县令姓俞,今年三十有七,宝丰是富县,俞县令这些年也干的不错,甚至前阵子通判出事都没牵连到他,可见升迁是迟早的事。
因此他虽然还未得意,但周身已经有了春风得意的气质。
宾客们也很懂眼色,纷纷祝俞县令有个大好前程,谢子介带着鹿琼进来时,已经不算早,自有俞家的婆子引鹿琼去女眷那边。
鹿琼忽然有点好奇,谢秀才在县尊面前会是什么样呢。
但那就要等回去才知道了。
俞家今天的宴会很别致,叫做灯宴,各色的灯笼悬在石头、花木、檐角,果然美不胜收。
前面自然是一片热闹,后院也不寂静,俞县令的老妻周氏招呼各路客人,她的两个女儿,被周氏唤做“五娘”,“六娘”的,则侍立在母亲身旁。
鹿琼听谢子介讲过,不少世家大族排名是未分家的各房一起算的,根深叶茂的世族有时候排序能排到二三十。
俞县令家应该也是这样。
谢子介带她进来前嘱咐她去找温大郎的妻子李氏,之后跟着李氏就好,因此那婆子问鹿琼要去哪的时候,她毫不犹豫:“我和温家的李姐姐交好,您送我去那儿就好。”
李氏虽然没和她见过面,但温大郎应该也交代了她,见了鹿琼很亲热地带她坐下,还安抚道:“咱们这边都是秀才娘子,一起看看灯笼,松快松快就好。”
另一个秀才娘子也极其和善道:“我夫君也是常提起你家谢郎的,他们有他们的交情,咱们也有咱们的。”
鹿琼的确是有些紧张的,她实在没见过这场面,可李氏带她见的这些人和善,并且鹿琼发现其实和秀才娘子们聊天,没她想的那么可怕。
她们谈诗赋算学,谢秀才教过她,谈针线活,陆妈妈教过她,偶尔聊几句灯笼,也很松快。
李氏还和她玩笑:“你可知今日为何要咱们都来?”
鹿琼自然摇头。
有个秀才娘子道:“咱们都是来凑数的,明面上是县尊勉励县里秀才,明年乡试奋发——”
李氏嗔她一眼:“就你多嘴。”
那秀才娘子嬉笑道:“阿李就让我说完罢!其实是老父母的两个女儿,也到相看的年纪了,若县里有未婚配,又苦学的秀才,老父母也是要相看的。”
当然,秀才们大多是成亲了的,剩下一部分踌躇满志,颇有些要等榜下捉婿的意思,但俞县令看来,他升迁已经是早晚的事,秀才们配他的女儿,不比榜下捉婿的差。
可升迁虽然是早晚的事,但多晚还不知道,女儿的大事却是不能等的,所以他不能去榜下捉婿,思来想去,女婿还是要在宝丰县这些秀才里挑。
鹿琼恍然大悟,难怪谢子介要带她来。
谢过了解释缘由的两位秀才娘子,鹿琼跟着一群秀才娘子安心欣赏灯笼,按李氏的说法,灯宴虽然没有大酒席,但各处都有婢女候着备有吃食的,等会她们找个地方歇着,等宴席结束就好。
鹿琼也觉得这样很好,没多久,一群人便指了个凉亭说要坐下,一个凉亭自然是不够这么一群人的,鹿琼就跟着李氏打算去别的地方。
她不小心踩到一段枯枝,便落在后面,秀才娘子们的喧闹声还很近,鹿琼拨开花木正要赶上,前面路上却站了个少女。
那女孩儿和鹿琼差不多大,但梳着未出阁少女的发式,天黑,看不清长相,可月光下能见她一身绫罗,此时这女孩儿正看着鹿琼。
“你就是谢秀才的娘子?”她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