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六“嘶”了一声,面上神情复杂。
“嫂嫂可知道他还有另一个名字?”
鹿琼自然是知道的,但她并没有说话,而是等江六继续讲。
“谢书生和府城被悬赏的匪首白九,是一个人,”江六郑重道,“白九爷的赫赫威名,是江湖客们没有不敬仰的,嫂嫂没去过南边不知道,当初沥江府通判和当地豪强关系极好,三年前南边动荡,清出了一批隐户,这些人一点也不想造黄册,只想把隐户们重新收到他们下面,结果出了乱子。”
“我们跑商的要愁死了,我大哥带着人过去看什么情况,也多亏白九爷收拢这些人,又逼迫沥江府好好定户籍,才算是解决了这事。”
江六年纪小,并没有真的经历过这些,但此时说出来,也是让鹿琼心惊肉跳,她想起之前谢子介轻描淡写说白九必须死,此时才真正明白了其中含义。
上万流民,要不和白九一起做土匪,要不就沥江府开门收人,这种事沥江府是没有选择的,流民有了去处,可白九这种举措,稍微进一步,就是裂土称王了。
本来想吃掉倒下的世族的隐户的当地豪强忍不了。
汴京城也忍不了。
这样的通天之能,自然该是老谋深算善于隐忍的人才能做出来,可想起现在的“白九”,鹿琼简直觉得匪夷所思。
这个白九要怎么变成匪首白九?
江六面露歉色:“嫂嫂,我得替九爷陪个罪,其实我之前也只道谢书生和我大哥关系不错,而谢书生是白九爷的手下,也就是前些天,我大哥叫我来这边接应白九,才知道他就是白九爷那种大人物。”
想起自己还抱怨过明明大哥让他接应白九爷,他却只见了个文弱书生,江六也感觉好笑。
白九是白九,谢书生是谢书生,江六分的很清楚,鹿掌柜可以接受一个谢书生做前夫,但若是加上白九这身份,那就完全不一样了。
虽然他还叫嫂嫂,但单纯就是为了亲切些,实际上他很自然的把白九纳入了江家的范围,在替白九说话。
江六吐露出来他真实目的:“前些天是真的没办法了,如今江家已经可以接应我们,江家拿百两黄金向嫂嫂赔罪,嫂嫂我这就带九爷离开。”
“我不走。”
门开了,白九走进来,大大咧咧坐下。
他无可奈何的样子:“琼娘让我找的好苦。”
江六匪夷所思,这茶坊自然是江家的产业,里面的人为了支应白九,全是大哥的心腹,闲杂人根本进不来啊。
白九看出来他所想,指了指自己的脸:“看见这张脸,他们就让我进来了。”
是了,江六无言,正因为是大哥的心腹,白九才能进来的这样容易,才能堂而皇之的偷听。
“琼娘你可不能不要我,”白九委屈,“我就呆你这里,哪儿也不去。”
江六左转转看看,右转转看看,干笑。
而鹿琼也沉沉叹了口气:“江小掌柜——我先这样叫你,恐怕你的白九爷,现在的确不能同你回去。”
江六心想,你们既然还是夫妻,我自然没有带走他的道理,然后他就听见鹿琼道:“你说的白九爷失忆了,现在只有十六岁,就是这样。”
她指了指白九,看着笑得一脸少年气的白九,再想起自己接应的那个眼神锋锐冷厉的杀神,江六缓缓捂住了头。
这都什么事,他现在能也失忆一次吗?
*
白九出门,本来是想去查最近铺子旁边探头探脑的人的,结果却看见一个少年带着鹿琼去了茶坊。
他能看出来,那少年虽然看起来年纪不大,但已经是老道的江湖客,白九担心鹿琼吃亏,忙跟了过去。
结果居然听到了这些。
匪首和白九联系起来,其实也有很多天了,但白九这还是第一次真切意识到,三年后的自己到底都做了什么。
这世上万事,很多都是顺势而为,白九心知,江六没有说谎,但他知道的肯定也不是完全的真相。
若真的收拢数万人进山,先不提这种事他能不能在两年里做到,但汴京城居然不派兵剿匪,而是派出石三郎这种人来查探?
石三郎虽然也天天说着剿匪,但白九对自己那位大姐夫还是有点了解的,真要是恨土匪,汴京城里那位不会是这么慢悠悠的。
临阳路的驻军都没有动,却在几百里外的这里寻人?
简直是笑话。
之前白九就已经有所猜测,此时更是确定。
石三郎与其说是剿匪,不如说是寻人。
只是如今的白九其实对未来自己的印象是越来越模糊的,他没有那些记忆,想象不出来具体形势。某些细节里似乎有他自己的笔手,仔细想来又觉得荒谬。
这实在麻烦,白九皱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