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出这句话之后,像是有这个身份在身后为自己撑腰,林长业的头颅抬得更高了:
“多年前,五小姐与在下尚有婚约。但现在五小姐三年生死不知,如今回来大变模样,身份不明。这婚约恐怕……”
南栖迟倒是不知道这回事儿,倒觉得有意思起来了:“恐怕什么?”
林长业:“……”
他有一种根本无法和南栖迟交流的感觉。
都已经说到了这个份儿上,南栖迟的声音怎么听起来还是那种无所谓的模样。
恐怕什么?
怎么?真就是走失多年,什么场面话都听不懂了。
恐怕是还自以为是能嫁入王府?
林长业今天就不是来给南栖迟脸面的,所以既然她假装不懂,那就说得更明白一些。
“南栖迟,我今日来就是为了退婚,劝你不要不知好歹,尽快将我翎王府的定亲信物归还。”
南栖迟长长的「哦——」了一声,怪腔怪掉的,听起来就让人觉得十分恼火:“是什么东西?”
她听着院子外头的人带着怒意的话语声响了起来:“南栖迟!休得装疯卖傻!”
“蛤?”真是不管谁对上我都很是容易生气,栖迟倚靠在窗前的高脚小几上,“我倒是真是不知道你要的是什么东西,不说就滚。”
真是很没有礼貌,这个男人。
栖迟又开始低头扒拉自己手上的绷带。
“当年南府与翎王府结亲,互赠信物为证。今天我拿来了你南家五小姐的双喜暖玉佩,我的如意萧也是时候该还给我了。”
就只是两个孩子的小物件,只是寓意极好,以作交换。
就算是现在林长业真的与他人成婚,这种东西南家不归还也没什么。更何况懂礼的人家,都是会偷偷毁了,或是悄悄还了回去。
哪里有这样上门来要的啊?
第51章
出头鸟
栖迟把头从窗户里探出来,对着站在门口的丫鬟问:“如意萧放在哪里?”
守门的丫鬟就是当初那个躲进厢房避祸的机灵姑娘,就算是不知道这回事儿,这些天也聪明的到处打听消息,知道得比栖迟多得多。
南栖迟和林长业的婚约一事,她现在也确实是清楚的。
“小小姐,那如意萧想必是被收进您的小库房里去了。”
一般高门贵府的小姐们都是各有院子的,府院小一些的,或是家里孩子多一些的,才会几个孩子住在一处。
南家势大,所有的少爷小姐都是独院儿,也都有专门的小库房。
栖迟一听就觉得有趣起来了,伸手把支起来的窗棂一放,发出哐的一声响,转眼之间就赤着脚跑出来了:“带我去看看。”
她声音不大,院子外头的人当然是不知道她说了什么,但是放下窗子的声响却是响亮得不行。
林长业听见声音,以为是南栖迟见到没招儿了正生着气摔东西呢,顿时心里头就畅快了。
他当然与南栖迟没有什么恩怨,就算是当年南栖迟还在京中做她尊贵的南家小小姐的时候,两人也没有见到过几次。
但是南栖迟失踪三年回来,她人还好端端的住在南府当她的小小姐,他确实被外头的同窗评头论足多日了。
就算是不知道别人是怎么品评这件事的,他却能看见那些人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对着他窃窃私语。
林长业自幼便是众星拱月般长大,他如何能接受这段时间京中的风言风语,于是前来南府给南栖迟一个教训。
他转头看向自己身边的未婚妻。
这是三江伯府的嫡长小姐江宜,虽然这三江伯府也是个手无权柄的陌路贵族了。可是这位江宜小姐却是容颜貌美、举止端庄、温柔似水。
“宜儿,既然这位五小姐这样无赖,你不若进去瞧瞧?”林长业就是来看笑话的,但是他就算是想要看南栖迟的笑话,也绝对不会进她的院子一步。
不然要是南家人说他冲撞了南栖迟,硬是要把南栖迟塞进翎王府做他的妾室怎么办?
要是下人进去,哪里压得住这位南家的嫡小姐。
你看看,就算是这些年在外不知道是不是清白姑娘,还好端端的在南府里呢?
谁知道南府的人有多心疼她!强龙不压地头蛇,他就算是带了丫鬟来,在南府上能讨什么好。
这就是带着江宜来的好处了,伯府家的小姐,又是他的未婚妻,身份由头都有了,这不得把南栖迟压得死死的。
江宜本来只想躲在后头当个石头,可终究还是被林长业推到了前头,不由得在心里长长的叹了口气。
伯府势微,如今便是依靠着翎王府这棵大树,就算是她父亲到了林长业面前也是亲亲热热的,这里哪里有她说话的地方。
可是今天若是进去了,得罪了南府的人……
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不知道回去之后祖母会不会后悔今天让她和小王爷一同出游。
江宜在心里给自己打气,带着个贴身的大丫鬟,抬步往院子里去了。
第52章
你可真有意思
江宜进去之后,意料之外的发现院子里空荡荡的,没有什么奴才。
她环视一圈,往正房走了一步,发现连正房门口都没有丫鬟守着。
“这是怎么回事?”她转头问自己的大丫鬟。
大丫鬟当然也是一头雾水。
主仆二人一同长大,情分不同,平日里都是有商有量的,这会子当然也是一样。
正是疑惑的时候,就听见后头的耳房里当啷一声响动。
那大丫鬟稍稍提了音量:“五小姐?”
一边与江宜对视一眼,两人就往耳房去了。
正站到门口,就听见里头一声娇软清冽的声音响起,像是一只仰着脑袋伸懒腰的猫:“找到了吗?”
“找到了,小小姐您看。”应该是丫鬟。
主仆二人又往前走了半步,正好能看见里头的动静。
只见一位身着浅绿色薄纱罩袍的小姑娘伸直了双腿半坐在一大木箱子上,很是随意的把玩着手里的一只碧绿的长萧,懒洋洋的说了一句:“进来吧——”
声音软软的,话音落的时候微微拉长了声调,像是在撒娇。
江宜只感觉自己在这一瞬间就被捕获了,像是骄傲的猫猫对着她伸出了肉爪,让她忍不住上前去摸摸。
于是她下意识的往里又迈了一步,整个身形都暴露在栖迟的目光里。
“你是谁?”栖迟手里拿着长萧,非常随意的拿在指尖打转。
江宜直视着栖迟的容貌,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面前是个十分漂亮的小姑娘,不过这样看着她,只知道她很美。
随即便只会被那一双极沉极黑的眸子吸引,就像是双脚陷入了沼泽里,带给人惊慌压抑的陷落感。
她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
于是江宜的大丫鬟先回答了栖迟的问题:“见过南五小姐,我家主子是三江伯府的嫡长小姐。”
高门贵府的奴才都是规规矩矩的,轻易不直视主子的容貌,当然不会被栖迟蛊惑。
江宜听到丫鬟的声音才回神,连忙对着栖迟微微行了见礼:“南五小姐。”
栖迟向来不回应这一套,只是对着江宜勾勾手指:“你来看看,是这个吗?”
江宜的大丫鬟适时的露出了受辱的表情。
江宜却是没有这个感觉,她看着栖迟漆黑的眸子,又往前走了几步,到了栖迟的身边。
走近了才发现,原来这位南五小姐竟是没有穿鞋袜,白生生的一双小脚踩在耳房的地面上,可爱的脚趾微微发红。
那外穿的轻纱罩袍也是松松垮垮的披在肩头,露出半截莹白可爱的香肩。
栖迟只见到江宜盯着自己看,于是挑了挑眉头,手握着碧绿的长萧戳了戳江宜的小腹:“说话……”
江宜连忙把视线投向了那支长萧。
其实她哪里知道南府和翎王府的定情信物是个什么模样,她进来也不过是林长业想要羞辱南栖迟罢了。
但是……
江宜看着面前笑意盈盈的小姑娘,默默的伸手把那长萧接了过来:“是……是这个……”
“嗤!”栖迟轻轻的笑了一下,却没有放手。
两人各持一端,栖迟于是就这这个动作,又轻轻的戳了一下江宜,笑出声来:“哈哈……你可真有意思——”
第53章
不自量力
江宜抿了抿唇,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栖迟就已经松开了手。
于是她连忙手忙脚乱的把如意萧拿好,不敢把它摔了,等收好了长萧却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站在这里应该做什么。
原以为应该会见到一个疯狂的南栖迟,那个南栖迟可能会对着她疯狂打砸,或是质问她究竟是谁。
但是这一切都没有发生。
她看见的仿佛仍旧是三年前的那个灼灼其华的南家嫡小姐,或者说更加肆意的南栖迟。
明明没能说上几句话,但是江宜打从心眼里觉得十分的羡慕。
可她还是说了出来:“待最近的吉日,我便要与翎王府世子定婚了。”
栖迟无聊的伸了伸自己的脚趾。脚腕上的藤蔓不知道什么时候发了新芽,嫩绿的新芽收拢着叶片,看起来就像是一颗玉珠。
她说:“你是在邀请我去玩吗?”
“呃……”江宜沉默了半晌,她不是这个意思,但也不好意思拒绝,“啊?是吧……”
“哈哈——”栖迟轻笑起来,看起来活泼灵动,“那好哦……你要给我送贴子哦——”
待到江宜迷迷糊糊离开了南栖迟的院子,看见林长业皱着眉头的表情,才反应过来自己把小王爷的事情办砸了。
“南五小姐见了我,什么话也没有多说。”江宜把手里的如意萧展示给林长业看,怕林长业觉得自己办事不利没整治了南栖迟,连忙补上一句,“只道想要参加我二人的定婚宴。”
定婚大喜,女方府上会设上热热闹闹的宴席,大宴亲友、大唱聘礼。当年南栖迟与林长业就还没有办这场大宴。
林长业正是为着没有听到里头的响动有些烦闷呢,见江宜这么说,顿时就高兴起来:“她莫不是以为自己还能在宴会上做什么?”
“呵!”林长业邪魅一笑,“不自量力。”
江宜:“……”
“既然如此,你归家后记得与伯爷说明白,给南栖迟递一份请帖。”林长业心满意足,十分期待南栖迟大闹定婚宴。
届时,他定会好好的给南栖迟一个教训,一洗近日的屈辱。
待到二人离开,有个小丫鬟才悄悄的从假山后面出来,往正房的方向去了。
林长业拜别南夫人,那个藏在假山后面的小丫鬟连忙把南栖迟院子里的事情一说。
南夫人先是笑了一下,带着些得逞的了然。而后想到了什么又立马收敛,只对着自己的大丫鬟道:“去告知管家,若是有三江伯府的请帖递来,速速呈来。”
这个程度就够了,若是再去人家的宴席上闹,就成了南府无礼了。
而且南栖迟去了无非就是给人当猴儿看,她难不成还以为自己闹得起来?
南夫人心里不满,但同时也松了口气。
自从南栖迟回了南家,她日日惶恐,总觉得南栖迟这些年是不是被人刻意调教好了,送回来南家另有图谋。
毕竟如今的南栖迟性子与原来的差异极大,南夫人对上她都觉得疯得有点让人毛骨悚然。
而且南栖迟那张脸……
三年过去,曾经的小女儿还同走失时一模一样,就连身形都没有任何的变化。那一双眼睛黑亮得更加不同寻常,看着就让人害怕。
那现在回来的人,究竟是人是鬼?
第54章
真的是南栖迟吗?
栖迟从来都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这个身体再也没有变化这种问题,她身边的人也没有提醒过她。
在唐九窍他们看来,栖迟从一开始给他们的印象就是现在这个样子,身材娇小的姑娘多了去了,没有什么稀奇的。
可是一旦接触了南栖迟的亲人,这一方面就渐渐被人察觉。
就算是有些人觉得可能是南栖迟这些年在外面忍饥挨饿,不再长大十分正常。
但是一个母亲,就算是再利益熏心,也能看出来不一样的地方。更何况南夫人曾经是真心疼爱每一个孩子。
时间长了,她想得越多,后院那个小女儿就越发成了她心里的一根刺。
那个南栖迟,真的是她的女儿吗?
终有一天,她忍不住这样问南大人。
南大人最近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林长业那么一闹,翎王府不得不与南家接触上了。南大人本来就对翎王府有所图,近日来走动愈发多了起来。
听见南夫人这样问,只觉得是她多想,而且:“就算她不是,皇上需要一个南栖迟,那她就得是。”
他们夫妻多年,从来都是一条心,南大人知道怎么样才能最大程度的安慰南夫人:“而且,她回来这不让南家又和翎王府走动起来了?”
“你这个意思,是知道她不是我们的女儿?”南夫人知道南栖迟在南家暂时是利大于弊,所以她才放任南栖迟,但是心里的疑问仍旧想要弄清楚。
南大人却是不以为意:“她那个样子,不是南栖迟又是谁?”
“是否会有人能换了人的相貌,故意送她来南家?”南夫人不由自主的开始了阴谋论。
“那就去探一探虚实。”南大人没有觉得这是什么严重的事情,毕竟就算再疼爱孩子,曾经的南栖迟也没有接近过南家的大事,更不要提现在的南栖迟了,“夫人若仍是担心,多派一些人盯着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