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迟站在原地,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折下了一支花枝捻在手上。
男人半分都不敢迟疑,连忙爬了起来,对着栖迟的方向举起了右手,浑身的戒备。
栖迟手里还拿着那花枝。
光秃秃的就只有两三片枯黄的叶子,枝头上却是沉甸甸的缀着一朵月白色的花儿,正是绽放的时候。
男人不知道为什么栖迟突然之间就动了手,也不知道那些藤蔓是为什么这样诡异,他只能这样防备着栖迟再乱来。
“你叫什么名字?”栖迟突然就发问。
只是一个名姓,男人倒没有什么不能让人知道的:“在下京南唐城唐九……”
“算了,我不想知道。”栖迟又突然出声堵住了男人后半截的话。
窍……
唐九窍默默的把最后一个字咽了回去。
也正是这个时候,唐九窍只觉得脚下一紧!他连忙低头一看,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那血红色的藤蔓已经蔓延了过来,攀上了他的脚。
他赶忙跺脚想要甩开脚下的藤蔓,可是脚下的藤蔓像是蛇一样死死的缠着他,就算是被大力拉扯崩断,也诡异的蠕动一番才会停下来。
唐九窍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东西,哪怕缠绕着的藤蔓看起来还是正常的植物的模样,但是这种未知的东西实在是让人心里发毛。
他手上也不含糊,又不知道摆弄了什么东西,手肘一动,连番飞射出大片的锋利的小刀,三两下就把缠绕着他的藤蔓割裂,他也就顺势挣脱了。
然后半分都没有犹豫的朝着栖迟奔来,他唯一的一件机关飞翼就在栖迟的手里,就算是之前没有想要强抢回来的想法,到了现在这个时候了,倒是没有什么顾忌的了。
第10章
无故重伤
栖迟看着唐九窍的接近,咧嘴一笑,双手背在身后在唐九窍靠近的瞬间侧过身体,躲开了他的袭击。
这般身姿利落,半点都不像是一个重伤的小姑娘。
唐九窍当然没有轻敌。
他武功平平,就算是栖迟只是侧过的身体,他也没有什么本事能立马回身擒拿,但是他反应极快,身上又不知道带了多少的机关。
所以栖迟笑着看着唐九窍擦肩而过的时候,一道瞬发的巨大的网直直的朝着她罩了过来。
栖迟眸光一滞,显然是看见了网面上无数密布着的细小的刀刃!
她脚步一动,到底还是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根本就避不开这道铺天的大网!
于是小手一扬,脚下堪堪没过鞋面的荒草疯狂蹿生,终于在网面盖过来的时候把栖迟紧紧的裹住!
唐九窍看着网面下如蚕茧一样的草团,抬着手浑身的戒备。
栖迟半垂着眼眸待在草茧里,抬着手慢慢的抹去嘴角溢出的鲜血,然而下一秒却又有血流了出来。
她吞咽了一下,到底还是没有止住,随即便像是呛到了一样咳了一声,大口大口的鲜血像是被打开了什么开关,疯狂的涌流而出。
栖迟连呕了几下,脸上竟然还是带着笑意的。
“哈……哈哈哈……流……血了……”
明明没有受伤,是因为先前炼制药体的中断产生了什么变故,还是因为这个身体终究只是个凡人之躯?
唐九窍蹩了眉头,感觉自己听见了栖迟说话,但是声音太小,他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下一秒就看见面前的草茧已经开始急速的枯萎,缓缓的露出了小姑娘半掩在枯草里的身形。
唐九窍看着从草间往外流出来的血迹,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就成了这个样子,但他到底是没有什么好奇心。
本来就是栖迟一直在招惹他,可他到底还是没有赶尽杀绝,只拱了拱手,道一句:“姑娘,就此别过。”
“啊?啊哈哈哈……”栖迟捂着自己的嘴,血迹从指缝间向外涌流,她半点也没有将死之人的慌乱,反而是诡异的癫狂,“你要走吗?你不救我吗?”
明明看着还像是快要死去的样子,可她的精神状况实在是太兴奋,就好像还在呕血的身体不是自己的一样。
栖迟一双腥红的眸子死死的盯着唐九窍,便是这样的时候,眸子里依旧是疯狂的笑意:“你要丢下我吗?”
唐九窍紧紧地皱着眉头。
这样诡异的山谷,这样诡异的姑娘,他没有下死手已经很是仁慈了。
便是外头随便换了个人来,面对这样奇怪的小姑娘,怕也是宁可错杀也不愿放过的。
“我不想死在这里……”栖迟松开了捂着嘴的手,巍巍颤颤地朝着唐九窍探来,“我要去有花的地方……有花的地方……”
唐九窍已经被暗算了多次,就算是真的心下不忍,也不会全然不顾自己的安危。
于是他把先前避开长矛的那根棍子拿了出来,收起了那面网,然后远远的把棍子的一端放在了栖迟的面前:“你要是能去,我便带你去。”
第11章
死亡?
唐九窍看着栖迟慢慢的握上了棍子,却是挣扎了半晌,身体分毫都站不起来了。
他慢慢悠悠的补上了一句:“若是去不了,便还是埋身于此吧。”
这般残忍,竟然半点也不像是先前那样心软的样子。
眼看着栖迟几次都软绵绵的放下了手,但是又挣扎着握住的样子,男人皱了一下眉头,想着要不要直接离开。
只是这一瞬间的走神,他便只觉得长棍的对面猛地一股大力袭来。
而后背后像是被什么东西一推,他整个人就已经朝着栖迟伏倒过去!
唐九窍大惊,眸光一转就看见了栖迟唇角挂着的肆意的邪笑。
一瞬间天旋地转,他生生的撞进了一个柔软的怀里,而后被两条纤细的手臂死死的环抱住,带着血腥气的话语落在耳边:“哈哈哈——你哪里有机会逃走啊……”
还不等唐九窍反抗,栖迟死死的扣着他,说话间的气息尽数喷洒在他的耳侧:“想知道你吃了什么吗?”
唐九窍不动了,他想起来先前他昏迷醒来后嘴里腥甜的味道,以及后来唐九窍强硬的塞进他嘴里的小花:“是什么?”
栖迟已经有些迷糊了,她眨了眨有些迷蒙的双眼,对着唐九窍低语:“等我睡一会儿,然后……做好假肢给我瞧瞧……”
唐九窍挣扎了一下,发现栖迟双手依旧是死死的揽着他的,可是他兀自拉扯了几番就轻易的脱出了控制。
低头一看,满脸血污的小姑娘一脸灰白,无声无息,就好像已经死去了。
“姑娘。”唐九窍礼貌的半抵栖迟的肩膀轻轻的推了一下。
栖迟半点反应都没有。
虽然很是无礼,但是唐九窍看着栖迟的状态,怎么看都已经是死掉了吧……
唐九窍没有多想,便直接起身了。
他低垂着眉眼,看着毫无声息的栖迟,一时之间也是有些茫然。
虽然先前便已经发现了栖迟给他吃过什么东西,但是他心里惦记着寻木,实在没有把这件事情当成什么要紧。
所以那个东西,到底会给他带来什么样的影响?
或者说,其实并没有什么要紧,而她之所以这样说,不过就是为了让他一起葬身于此的一个谎言罢了?
唐九窍手里还拿着那个棍子,他想得多,心里思绪纷乱,一时间竟然也顾不上什么礼貌,便拿着棍子戳了一下栖迟血污的脸颊。
而后便扔开了棍子,半蹲下身体,从栖迟的左手开始一点一点的抚摸着她身上的骨头。
看起来像是幼童的小姑娘,原来已经是一个小小的少女。
唐九窍只是了然了一瞬间,倒是没有多想什么。
他面前的这个姑娘,原本从悬崖上摔了下来,身上多处的骨头都已经断裂了。本来就该死了的,竟然还好好的和他走了这么远的路。
唐九窍还没有来得及思考,手里还握着的小小的手,就这么猛地反扣住了他!
哪怕是他再大的熊胆,也着实是被吓了一跳!他睁大眼睛看着栖迟无知无觉的样子,愣是半晌都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第12章
寻魂
唐九窍拉扯了一下自己的手,没想到竟然挣脱不开。栖迟握得太紧,导致他的手骨都开始钝痛。
疑惑之间再伸出手去探栖迟的脉搏,竟也摸到了缓慢跳动的痕迹。
唐九窍:“……”
他哑然半晌,右手上银光一闪,又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了一把又薄又利的细长银刀。而后对准了栖迟死死握着他的左手,毫不迟疑的割了下去。
若是换成了一把匕首,便是小巧一些,倒也能有一丝像是要剁掉栖迟的手腕的感觉。
但是这银刀实在袖珍,若不是利刃凌光,看起来简直比路边的柳叶还要无害。
唐九窍手起刀落,栖迟手腕上便被割开了一道深可见骨的血口子,汹涌的血液瞬间就染湿了他的袖子,而后婉流到地面上。
血液飞溅到了眼睑上,唐九窍却半分没有动弹。
他又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个像是镣铐一样的手环,「咔哒」一声,死死的锁在了栖迟的手骨上。而后才慢条斯理的开始帮栖迟包扎手上的伤口。
待到栖迟悠悠转醒,手腕上陌生的刺痛感令她下意识的挣了一下手,而后又停了下来。
她安静的平躺着,目之所及尽是一片漆黑,身边有人清浅的呼吸声,她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姑娘,请问你给我吃了什么?”一片寂静之中,唐九窍的声音悠悠然的响起。
这样漆黑的地方,说话的声音还带着幽幽回响,显然是一处隐秘的山洞。
栖迟哈哈的轻笑了两声,没有动弹,但是显然是十分的高兴:“做个假肢给我看看。”
她没有回答唐九窍的问题,却一直执着这个假肢。
明明是唐九窍苦寻剑荆多年,但是木料既然是不能用,他便放弃了。这会儿没有做成这个假肢,倒是栖迟反而惦记起来了。
唐九窍沉默了半晌,终究还是答了一句:“好……”
栖迟听着着声音,就知道这位依旧是一个没有脾气的,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乐呵呵的笑了半晌。
疲倦像是潮水一样侵袭了她,她想再多说点什么,但后来只是笑了笑,然后就失去意识了。
一切都像是半梦半醒似的恍惚的,刺耳的尖叫声带着像是能割裂耳膜般的凶狠:“杀了她——”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像是赛场上呐喊的口号,四下都是此起彼伏的响应声:“杀了她!杀了她!”
像是奇怪的邪教的盛会。
栖迟伏倒在地面上,银白的长发逶迤在血泊里,她咧着嘴「哈嘶」「哈嗤」的笑着。倒也不是她笑声诡异,而是她一边笑着,一边倒吸冷气。
仔细一看,原来她整个下身都已经消失不见,双手也呈现出扭曲的姿势无力的瘫放在耳侧,整个人依旧呈现出向前爬行的姿势。
她艰难地抬起头,看向了那个站在高台之上最先开口高呼的人,漆黑的眸子里是戾气汹涌的杀意。
那人被她这样盯着,早已是冷汗津津、两股战战。哪怕是站立在高台之上,也恍若是跌倒在她的手心里,似乎下一秒就能被她随手泯灭。
但是即便是这样,那人也是半步都不敢动弹。因为他身后正站着一青衣男子,手持一柄墨玉制的笏板,正抵着他的后颈。
第13章
鼠城
这里是鼠城,是鬼界最为混乱的地方。
是荒芜到连一滴水一根草一丝光亮都没有的黑暗之地,是那些在外界无法脱逃无处可藏的「可怜人」最后的伊甸园。
鼠城的城主,一如鼠城的所有人,苟且的藏匿在这座漆黑的城里。
他没有实权,唯有一个城主的名号,然后把他自己的名字冠给了这座城。
这座,老鼠一样的城。
但鬼界,从来没有能让老鼠们苟且的地方……
看着鼠城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栖迟就知道自己总有一天会被找到。
她躲了太多太多年了……
鬼界的人想要杀她,是为了她这一身灵鬼的血肉。灵界的人想要杀她,是为了她这一双破道的双手。
高台之上,头一回享受一呼百应的鼠城城主却是半点也没有一城之主的霸气。
进一步,台下的人哪怕是只剩下半截身子,他也是一步也不敢靠近。
退一步,身后的人抵着他的东西看起来哪怕是再无害,可黄泉的土腥气味道实在是太有辨识度了。
鼠城城主活了这么多年,不过就是因为他识时务。但眼下,他还就真不知道怎么才是生路哇!
何止是鼠城城主,就算是先前慷慨激昂的应和着要杀了栖迟的人,也只是远远的围困在这里,半步都不敢靠近。
就像是一场戏,只有寻魂和栖迟在表演,其余的人都是观众。而高台上像是傀儡一样鼠城城主,则是一个抓来参与互动的幸运观众。
“寻魂,哈……”栖迟咧着嘴角笑着,就像是遇见了多年不见的老友,一双黑宝石一样的乌瞳里满是怀念,嘴里吐出的却是疯狂,“你也不敢杀我啊……”
高台之上的青衣男子寻魂面上平静,仿佛眼下的这番惨烈景象也不过就如同路边的蚂蚁噬蝶。
他一眼不发,手上的墨玉笏板搁在男人的脖颈上,微微催促的往前轻轻抵了一抵。
明明是那样钝的玉器,却像是这世上最锋利的刀刃。
鼠城城主哇的叫了一声,呼喊着:“还愣着干什么,杀了她啊!”
没有人动弹。
围观的人看不见寻魂,只知道鼠城城主突然就大喊大叫着到了这里,发现了只剩下半截身体的栖迟。
但就算是这样,也没有人敢再前进一步。
寻魂面无表情,就好像眼前的景象没有什么不对,他也没有现身催促,也没有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