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他的师父一样,总是执意于那些看上去并不重要的东西。
他收起纸伞,放在一边的架子上,走上了楼梯,转角是厅堂,门半阖着,透出温馨的光线。
薛素鸣推开了门时,视线一瞬间首先就被趴在桌子上的女孩抓住,她身边是琳琅满目的菜色。她应该是困了,才会枕在自己的手上睡着了。
也许是一些不要紧的东西,但是在那一刻,目光所及之处,寸寸温柔了心肠,穿破风雪的疲倦停留在眉眼,可是他的唇角却不自觉地勾起。
他走到桌前坐下,拾起筷子,视线落在中央那盘饺子上,亲手做的,还有模有样的。他夹了一个,已经冷了,还有凉,馅汁却极好,是他喜欢的素馅,夹了肉冻。薛素鸣细吞慢咽地吃完了一盘饺子,又夹了一个吃下,这一个可不了得,清脆的一声在齿间响起,是异物,弄出来一看,原来是一枚铜钱。
薛素鸣无奈地看了一眼睡得正香的女孩,这一点倒是很相似,师父生前的时候,也很喜欢在饺子里包铜钱,他说这是吉祥的征兆,吃到就代表好运。运气这种好似存在又好似不存在的东西,他从来没信过,不过在这一刻,他的心情有变得很好。
也许,这种有人等待,人间万盏灯火总归有一盏是为他而留,总有一个人会等着他的感觉还不错。
这一天太忙了,他不是铁打的,看了一眼桌上的菜,自己倒了一杯冷茶,吃着。油灯的线变短了,灯花也小了一点,他的侧影在灯火下少见的温柔。
之之半夜醒来,发现她在自己房间的床上,床帐也垂了下来。
她伸了一个懒腰,揽开床帐一看,屋内漆黑一片。雪影和月影给屋里垂下些光影,漆黑之中还能起来。她想了一下,打了一个哈欠,披起了狐裘,踩着鞋子起来了。推开门一看,静悄悄的夜里,有一个方向所在的房间还是亮着的,萤火一般微微的光芒。
之之走到门口,敲了敲。“哥哥,你回来了?”
门嘎吱一声拉开,一双修长如玉骨般的手撑着,比她高了一个肩膀的青年低垂着凤眸望着她,如黑泉般的秀发贴着流畅修长的下颌线散落,他脸上没什么神情。“醒了?天气冷,早点睡吧。”
她欲言又止,杏眼水汪汪的,手指攥着门。
他漂亮的凤眼泛上一些笑意,“饺子还不错,不过下次不许放铜钱了。”
之之脸上浮上惊喜的笑容。“哥哥,你吃了啊。”
过了一会儿又有些失望的样子,“我就不应该睡着,连你什么时候回来的都不知道。”
她沮丧地说着时,脑袋上忽然压上一只手,他不太习惯地摸着她的脑袋,想要安慰她一下,只是动作实在有些生硬,之之反而握住他的手,她眼睛亮晶晶的,仰头看着他,“哥哥,今年快结束了。新的一年,也要开开心心的。”
薛素鸣嗯了一声,然后补充说:“你也是。”
之之满足了,然后松开他的手,笑着说:“那我回去睡觉了,哥哥你也要早点睡啊。”
“好。”
她离开的样子挺开心的。
薛素鸣站在门边,吹了一会儿冷风后,嘴角的弧度也慢慢压了下来,“不知不觉,今年结束了啊。”他的语气也是少有的感慨。
短短一年内,没想到竟然会发生这么多的事。
不过,之之的到来,也是增添了他生命中的一点亮色。
他遥望着夜雪涔涔,在缅怀着另外一个人。师父,也许你说得对,以后这个世上,我不仅是多了一份责任,更是多了一个重要的人。
之之只是在第二天从旁人耳里听到过小年夜,左柔云身体不适,整个杏林居都闹腾了很久。她当然是当做什么也没发生了,又过了一阵子左柔云请人来寻她时,才上青衿阁伴着她聊了一会儿。
很和谐,一个乐意全然不知,一个演得姊妹情深。
除夕一过,新的一年到来,雪开始融化,春意散漫人间。桃花绽开小骨朵花苞,轻灵灵地,草地里也钻出了嫩芽。
容瑾来做客时,正是初春时节,草长莺飞的时候,据说是领了左相之命来看左柔云。
薛素鸣倒是热情款待,还少有地安排在了离云梦楼最近的雅居。
“之之姑娘,好久不见。”他笑盈盈地朝她打招呼,莲花冠蓝色道袍,道貌岸然,一双温柔多情的眼睛明亮地落在她的身上,也很有礼貌地,只是一霎。
之之笑道:“容先生,是好久不见了啊。你可总算到月迷谷做客了。”
“听说微澜湖的紫燕花是月迷谷一绝,所见非虚。”他们站在微澜湖边的镜台上顾望,春水泠泠如镜面不需擦拭,紫燕花被春风吹得微微倾斜,已经慢慢地长出的紫花在风里如燕子一般点水。
“是啊,容先生不妨多看看。”
“其实比起花来,姑娘的容姿比这花盛放得还要美啊。”容瑾的话语好似是油腔滑调,不过在他春风般温情的语气下,总觉得是真心的。
不过他的话语也确实没说错,湖水垂着一双皎洁的杏眼,十五岁的女孩身姿开始抽条,婴儿肥的脸蛋慢慢地消减,皮肤细腻,如桃花般细嫩的柔红泛在脸颊。幽深的瞳眸被细密的睫毛轻轻遮住,她嘴角的弧度是弯起的。
若说这是绝色美人的雏形,不会没人不信。
“新的一年,我也是要成长的嘛。容先生和哥哥不也变了很多。”她似笑非笑地说着。“在谷中,我备受宠爱,自然是越来越好看了。”
容瑾执着黑羽般的拂尘,那双明亮的眼睛在那一刹那有些锐利。“之之姑娘备受薛谷主的宠爱,贫道当然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