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餐厅大多用的都是小麦茶,炒干的小麦泡茶会有一股相当好闻的清香味。林幼上次和陈屹一起吃饭时便听陈屹说过,他们家的小麦茶都是花了不少心思购买的。可眼下这些,淡黄色的茶水不止没有半点清香,落入碗中甚至已经失去了温度,显然已经泡了许久。
林幼不动声色地喝了一口,眉心一蹙,又放下了杯子,语气不咸不淡的:“你们的水怎么是冷的,喝着味道也不太好,应该放了很久了?”
女生脸色微微一白。
她其实也不是南江楼的正式员工,只是刚刚高考结束跑出来打暑假工的。像她们这种暑假工根本无法就林幼的问题给出一个确切或者合适的答应。她只能低着头连声说抱歉,又拿起水壶想给他们换新鲜的热水。
林幼见她吓得眼眶里都染上了晶莹,揉了揉眉心有些无奈道:“你别慌,这不是你的问题,我只是问一问,你要是知道原因就告诉我,不知道也没关系。”
女生似是听出了林幼言语中的安抚,心中的紧张也消散了不少。她抱着水壶,悄悄看了眼周围的人,大堂经理不见人,其他的服务员们也各自做着自己的事。她抿了抿唇,压低声音道:“这边的服务不太好,经理说没多少人过来,就没必要老是换水。”
顿了顿,忽然又道:“刚刚招呼你们的那个男生听说是我们老板儿子的同学。”
老板儿子?
陈屹和赵姿琪什么时候有儿子了,而且看这同学二十几岁的样子,儿子的年纪估计也差不多在这个区间内。
她冲女生颔首,示意自己知道了,便让她去休息。
女生一走,周围的气氛瞬间又安静下来,裴野再傻也意识到事情不对劲了。他乖乖地坐在位置上,一声不吭地假装在玩手机,实则悄悄将这会儿的情况告诉了他爸。
而就在此时,南江楼的一鱼三吃终于送了上来。
三样菜放在两人面前,剁椒鱼头看着红艳艳的,似乎与海市南江楼的相差无几,但当鱼肉入嘴,那股淡淡的土腥味却轻易便在林幼的舌尖爆开。
就这么一口,她便可以完全确认,这不是她鱼塘里的鱼。
眼下能送到南江楼餐厅的鱼都是她替换过水质的,灵泉水养不出这种垃圾品质的花鲢来。意识到这一点的林幼敛下眼眸,遮住了其中的深色。
一旁,裴野早已饥肠辘辘,一时也管不了太多,筷子插下去再放入嘴里,表情顿时一僵。尽管和林幼和平相处才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但林幼做的饭菜味道极其可口,就算是一些五星酒店的餐也比不过。因此,裴野觉得自己的嘴大概是被养叼了一点。
“不好吃?”
林幼偏头去看少年。裴野的表情看上去有几分迟疑,不好吃是肯定的,但以他与裴鹤南从小相依为命又没钱过好日子的人设似乎不太符合。
迟疑了一阵,少年冲林幼摇摇头,脸上露出一个笑:“好吃的。”
林幼:“……”
林幼只以为这小孩是看在她和南江楼合作的份上给了她一个面子,当即搓了搓他的头发,笑眯眯的说了句:“乖儿子。”
潼市南江楼的味道实在太差,林幼只随便吃了点便漱了口,倒是裴野毫不介意,最后还是被林幼夺走了筷子。付过钱,林幼看了眼小票上的金额,果断将小票塞进了口袋里,随后带着裴野去吃了顿超级香的烧烤。
恰逢此时裴鹤南的信息也发了过来,是裴鹤南的晚餐照,灯光昏暗并不明亮的木质桌子上,一小碗白粥上撒了些咸菜,平淡普通到让人心头再度涌起了心疼感。林幼看看这碗白粥,再低头看看色香味俱全的烧烤,心情颇有几分复杂。
她没有立刻回复裴鹤南,只是轻轻诶了一声,成功唤来对面正大快朵颐的少年的视线,轻声问了一句:“阿野,你和你爸以前过得是不是很不好?”
裴野愣了一秒。
他完全没想到林幼会在这种时候问他这个问题。
也不知道是夜色和昏黄的灯光太温柔,还是林幼这些天的真心关爱让他心脏微软,少年轻轻点了下头。随即又在林幼鼓励的视线下小声道:“因为我爸的身份不太能上得了台面,所以小时候我俩能低调就低调。裴夫人……也就是二叔的妈她不太喜欢我们,经常来找我们的麻烦,还不给我们吃的用的。”
裴野的亲生父母刚去世那会儿,他虽然被裴夫人强行扔到小洋楼,但那会儿他那个爷爷起码还没死。对方年纪大了身上病症不少,经常住在疗养院,裴鹤南抱着他去闹过一回也算换来了个不错的结果。
结果裴鹤南十八岁那年,老爷子去世了。
自那个时候起,裴鹤南和裴野的日子愈发难过。
裴夫人以裴鹤南十八岁已经成年为由不再支付裴鹤南所需要的生活费,裴鹤南也懒得理会这一家子,带着才六岁的裴野离开裴家主宅走了。裴鹤南高考出色,录取他的学校给了不少奖励,原本按照裴鹤南的本事,想要包揽大学四年的奖学金不过小事一桩,但为了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他在大学时表现得格外懒散。
裴夫人以及裴天元收到的消息便只有一句:因为身体不好,睡过了,没参加考试。
后来他们也没有再关注裴鹤南的成绩。
他们认为这般无所事事、跟混日子没区别的裴鹤南大概是废物一个。
而这四年时间里,裴鹤南和裴野所有的开销都来自裴鹤南被录取时的奖金,因为钱不够多,所以他们用的时候格外省。
裴野敛下眼眸,遮住了眼中的神色,“那时候我才十岁不到,我爸看我太瘦了,就给我买了很多吃的,但因为钱不够,他自己每天喝粥。他说学校里的粥一块钱就可以喝很多碗,能喝饱。”
裴鹤南还会买上两个馒头,等中午或者下午什么时候饿了就吃一点。
大概就是因为大学四年是这么过来的,所以他的口腹之欲不重,吃什么都不介意。像今天晚上的白粥配咸菜,也不过是裴鹤南那段日子中最普通最常见的晚餐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