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意思就是他已经确定了,他是无论如何都要去参军了。
俞敏比寻芳小一岁, 过了今年就是十一岁,俞鹏说是要等到明年下半年,等他去参军了,俞敏还要过一段时间才十二岁。
放在现代, 这孩子还是太小了。可在古代,已经是会照顾自己的年纪了。
俞鹏叹口气,说道:“来年我若走了, 他就要到十二岁了,平日烧火做饭他都是不成问题的,到时候我准备凑些钱,给他买两亩地,留下些银子。”
寻芳见他低着头叹气的模样,心里明白,俞师父一定是不舍儿子的,甚至他对俞敏应该还是有些愧疚。
毕竟俞敏母亲走的早,之后一路跟着俞鹏奔波。寻芳是从来没有见过俞敏喊一句苦的。
寻芳前世是到初高中那会儿父母感情不稳定的,后来他跟了爷爷奶奶住,换了环境就很不安,加上叛逆期一起来了,整个人的状态都不是特别好,他不敢说那会儿家里人没为他操心过。
而俞敏,从来都不是叛逆的性格,是个容易让人放心的孩子。但寻芳知道,他的性格是格外敏1感的,他之前就一直觉得自己是父亲实现理想的累赘。
若是俞鹏将来去参军,寻芳觉得,俞敏大概率是不会阻拦的。但是他心里一定会很难受很难受。
寻芳不禁在想,俞鹏的决定,对俞敏来说会不会太残忍了一些?
若说是家庭情况,而使得父子二人无法在一起,必须分离,那是没的说。
可俞鹏是有机会跟孩子在一起,好好享受人生的。但是他并没有做这个选择。
目前去参军,虽然凶险,却也是富贵险中求。凭着俞鹏的本事,只要不出意外,寻芳觉得他至少自保不难。
将来若真有这个运气,封侯拜将也不是不能去想一想。
寻芳替先生倒了一杯酒,也给自己倒了茶,抬起杯子来对俞鹏说道:“师父若真的意已决,那我劝说也是无用。只希望师父能够一路平安,到时候莫要不放心,敏哥儿向来独立,况且还有我们在这里,就是有事也能互相帮忙,没什么问题的。”
俞敏听着寻芳的话,脸上闪现出欣慰的表情来。
“寻芳,我果然没有看错你!”
杨雪松看着寻芳跟俞鹏说的话,沉默着没说出一句话来。
他父亲也是早年就去了的,对于父亲,杨雪松其实很是思念,但是阴阳相隔无法相见。
杨雪松实在无法理解俞敏,却也知道他意已决,无法动摇,所以只能沉默以对。
说了两句话,杨母就过来收了俞鹏的酒,俞鹏还想再喝,就说了几句留酒的话。
杨母说道:“你喝醉了没人心疼,我可心疼我那侄儿。每次你喝醉了,都要敏哥儿照顾,他才多大的人,就要照顾你这么大个人。”
俞敏笑道:“我是他老子,他孝顺我是该的。”
杨母拿着酒走远,边走还边说着:“又没说他不该孝顺你,我就是舍不得我侄儿受累。你还没老得走不动呢。”
杨母这话,惹得在场的人失笑,将之前不怎么愉快的氛围打破了。
到了傍晚,寻芳差不多要离开了,杨雪松到门口来送他。对他说起了关于俞鹏要去从军的事儿。
“敏哥儿还小,俞师父也三十多了,等将来敏哥儿娶妻生子,他就是四十的年纪,也该好好在家享福。偏生这会儿又要出去闯,芳哥儿你不说劝,至少别支持才是。”
寻芳叹气道:“我这师父,我比你了解。我认识他两年了,他为这参军的事情烦了两年。这是他从小的志向,人就是有这个命的,不管结果如何,他就是该去闯一闯,拦是拦不住的。如此,不如绝了他的后顾之忧,让他放心的去。否则就是出去了,他心里还记挂着敏哥儿,这更不好。”
“你同意他去,若是将来万一......”说到这里,杨雪松止住了接下来的话。
寻芳见他这么说,眉头一蹙:“盼着好些吧,就是我不同意,难道他还不去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你方才也不同意他去来着,你看他因你这话动摇半分没有?”
杨雪松其实心里也明白,劝俞先生别去参军也没用。见寻芳这么说了,他总算住了嘴。
寻芳上了车,元庆驾马。
杨雪松对元庆说道:“晚上路看不清楚,小心着些,别太着急。”
元庆笑着点头,叫杨雪松快回,说着便驾着马车远去了。
自那日回了家后,寻芳便不再出门,只在自家里热闹了。
虽然分了家,但是家里人还是住在一起,况且因为寻芳他们考上秀才,亲戚们仍旧是攀附叶镐这一支,还有就是叶锦他们这一支。
家宴开在大厅,后来开祠堂,祭祀完了祖宗,便开了祠堂在里头听戏说笑。
戏班子是早两个月就已经定下来的,这是大家凑份子请的戏班子,一个班头还是叶镐认识的。
按照往常过年的惯例,这时候开始唱戏,便要唱将近一个月才停,这里头估计也得花个上百两银子。不过是大家都出钱,叶镐这里只出了不到二十两银子就成了。
瓜果茶点,齐齐备上,一堆亲戚就坐在一起说话听戏,时不时哄笑一下,或是一齐拍手叫好,高兴了还会赏钱。
寻芳不太爱听戏,就去听过两三回。
家里女眷倒是很喜欢听戏的,她们平时宅在院子里,很少有可以齐聚一堂热闹的时候。
叶寻蕙最近不怎么出门,回来之后对叶珠儿的态度好了许多,比起之前的爱答不理,现在居然还陪着叶珠儿看戏了。寻芳每次来,都能瞧见叶寻蕙跟叶珠儿在一旁坐着。
宝儿的病在年前也好了,王氏因此心情很好,宝儿过来看戏当天赏了戏子们几两银子。
柳姨娘之前就是梨园行当里出来的,平日里她都是在叶老爷跟前唱戏,这会儿叶老爷因为生病不在她面前了,她整日里就是磋磨屋里的丫鬟,还有就是闹陈姨娘。
陈姨娘被她闹了,就过去找王氏聊天,就是不跟她一起发疯。弄得柳姨娘越发闲了。
这时候过年请戏班子过来,柳姨娘就常常到祠堂里来听戏,那瓜子磕了一碗又一碗,寻芳看着都觉得上火。
后来也不知道柳姨娘跟老爷说了些什么,总之叶镐就是同意让柳姨娘上台去唱戏了。
虽说她原来是梨园出身,从贱业,但到了叶家做了妾,就算抬了些身份。是个良家女人了。
如今再上台,不成什么样子。这时候还没那么开放,家里小孩儿或者男人学着唱戏,上台玩两下,只要家长没意见不觉得这是玩物丧志,那都可以,但是女人上台,到底不成个体统。
即便叶老爷同意了,台下说话的人还是很多的。
寻芳过了年才十二,现在也都避着些女眷了,就是吃酒,也只待在母亲这边,其他表妹堂妹们是不跟他坐一桌的,他也不敢乱看人。
因坐在女眷这里,寻芳不知道男人那边儿是什么话,反正叶家的女人们对柳姨娘的成见很大。
“戏子就是戏子,好容易从了良,遇着机会,还是抢着去抛头露面。”
“都不知道她是怎么有这个脸去求你们老爷同意的。”
更有甚的,直接喊出“贱人”二字了,不过是悄声说的,就是说了,大家也只当做没听见罢了,反正也没有谁会学舌叫柳姨娘听见。
应该是说,柳姨娘自己或许也猜到了,肯定会有人对她说不好听的话。
但是这叶家就这么大,她平时脾气暴躁又没有孩子,如今叶老爷为了养身都不去她屋里了。
比起成日里无聊闲得蛋疼,被人说两句也没有什么,反正不会少块肉。
叶家亲戚们说柳姨娘,但是叶家其他人都没有说柳姨娘的坏话。因为一个不小心,叫柳姨娘知道了,她不能闹到别的亲戚那里,在他们这一房里闹腾的本事还是够的。
没法子,谁叫叶镐宠着她呢?就连王氏做了叶镐这一房的女主人,都有柳姨娘的功劳,谁又敢真的去得罪柳姨娘?
今年春节一如往常,热热闹闹的过去了。
过年之后,寻芳一边要提前准备回府学的事宜,另一边又要去参加王亨的婚礼。
这日,拿了王氏准备好的礼物,寻芳跟母亲打了一声招呼,便一路去了王家。
这次的宴会他们是在自家楼里办的,请了许多亲朋好友跟街坊邻居,别说楼上的包间,就是楼下那围场都被排了桌子,凑在一起,人声嚷嚷的叫人听不清里头在说什么。
寻芳到的时候,王成跟赵氏都很开心,将他迎到楼上,是坐在王家族亲那一桌的。
赵氏有给他留座位,都不需要另外添坐。
客人都到齐后,先是等着。过了一会儿后,新娘来了,在楼下堂内拜了天地。新娘子没陪多久就进屋去了,寻芳还没能瞧见表嫂的脸。
但是王亨应该是在相亲的时候,有偷偷见过几眼的。寻芳看自家表哥那个喜上眉梢的模样,就知道他表嫂长得应该挺好看的。
之后上桌,正式开宴,新郎来敬酒的时候,寻芳还调侃了王亨几句。
身边有几个年纪比王亨大一些的王家兄弟,在寻芳面前不好说,悄悄地拉着王亨去说话,估计是说了什么黄色废料,弄得王亨面红耳赤。
王亨看起来比较木讷,但是他做事都是有条有理的,平时虽然喜欢结交朋友,却也没有在外胡混过,所以被他几个族兄弟说了几句话后,不自然也是正常的。
后来王亨要进洞房了,有人喝多了要去闹。闹了大概有两刻钟的时间,来了两波来闹的人,最后好容易叫人拉开了。
寻芳吃了些东西,就准备回家了,他舅妈亲自送他到车上。
到家的时候已经晚了,需方就没有当天去回王氏,只是差人去说一声自己回来了。
第二日一早,就去了王氏那里,将在王家发生的事情都说给了王氏听,王氏听了很高兴,顺便留了寻芳用午饭。
原本,王亨成婚之后,就应该皆大欢喜了才对。
一个人成家立业,结婚生子,似乎就成了既定的命运。童话里王子跟公主幸福快乐在一起之后,就不再有后续了。但是生活却远远没有这么简单。
王亨婚后,大概过了不到几日,本该是夫妻最和睦的时间,就是发现了什么,需要磨合,这未免有些早了。
但王亨就是在婚后不到几日,就跑到了寻芳这里。
寻芳坐在椅子上,看着悠闲在自己身边喝茶的王亨。
“你才成婚多久怎么就跑出来了?那新娘没什么意见?”这时候年轻刚结婚不久的女人,是可以称呼为新娘的。
寻芳这是善意提醒,希望他能回去好好陪陪媳妇儿,结果他才刚提嫂子,王亨就叹了一口气,好像累着了似的。
“你快别跟我提她了。”
寻芳疑惑:“你俩怎么了?你对嫂子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还是你们闹什么矛盾了?”
这才刚成亲就有矛盾了,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王亨听了寻芳的问话后,沉默半天,一副不知道该怎么说的样子。
“到底怎么了?”寻芳于是又问了一句。
王亨憋了半日,才说道:“倒不是哪里不满,她父亲是个读书人,她也知书达理,家里不说富贵,至少吃穿不愁,有哥哥也是个童生,明年还准备去考秀才的。按理来说,我们一个商户,我识字也不多,只能说不是个睁眼瞎,是我高攀了她的。”
“况且她生的也好看,说话细声细语的,语气从来不重。要说孝顺,她自从进门之后,除了不管家里的店面外,对我父母嘘寒问暖,不单我的吃穿用住,连我父母她都体贴照顾。贤良淑德,这样儿的媳妇儿简直没地儿找去,全便宜了我。娶了她,我远该偷着乐了。”
寻芳见他这么分析,点点头,觉得确实他嫂子人品样貌,没有配不上他表哥的。
“那你究竟哪里不满意?”寻芳挑眉道。
这样好的嫂子,简直万里挑一。既然如此,表哥干嘛来他这里闷着?
就是他不会弹琴弄瑟,不能跟嫂子琴瑟和鸣,好歹凑在一起聊聊天吧。年后天气还冷得了不得,费这个劲儿来他这里做什么?
“她哪里都好,就是一点不好。”他表哥叹了一口气道。
“什么?”寻芳应和着问他。
王亨放下茶杯,看向寻芳道:“她让我读书。”
寻芳听了这话,越发觉得莫名其妙。
“你说什么?”
王亨丧下了脸,说道:“她想劝我去考科举。”
“咳咳。”寻芳捂嘴,咳嗽了两声,“那你是不想考?”
王亨叹气,两手捧着头道:“我烦极了那些书本。”
寻芳见他这么夸张,笑道:“你不喜欢,跟她说不就好了么?”
“她是读书人家出来的,一下子到了我们家,原本劝我读书也是好事儿,我不忍心叫她难受。”王亨说道。
听着王亨说的这些话,寻芳觉得自家表哥还是挺挺爱自己的妻子的,就是两人还没找到相处的方法。
“你这样也不是办法,迟早是要面对的。她既然已经嫁过来,多少是对你有些了解的。你只需诚实相告就是了,越是托着,她到时候可能就真的生气了。你得早说,拿出诚意来。”
寻芳正说着,屏风外面听见绿萝跟人说话的声音,寻芳听到绿萝叫人先等,就知道是来找自己的,于是问道:“谁啊?”
绿萝于是走了进来,说的是关于一件行李要不要拿的事情,寻芳过两天就要上路了,行李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今天就再清点一下。
寻芳反正也是在跟王亨闲聊,便直接处理了事情。
等绿萝出去,王亨又是叹气道:“你这一走,我就是想到你这里躲避躲避都不成了。”
寻芳笑道:“也不至于,我给你出个主意。”
王亨听说他有主意,眼神便亮了亮:“什么?你快说!”
寻芳站起身来,走到一旁自己去倒茶,边说道:“你现在就回去,找你媳妇儿说,你想要个孩子。”
“这是什么说法?”王亨还没弄明白寻芳的意思。
寻芳解释道:“你如今大了,书本也丢下好几年了。真要看书,只怕也看不过来,就算真要考个秀才,说不准就是十年二十年后的事儿。如此,你不如跟我嫂子生个孩子,让嫂子直接培养小孩儿,叫她不把心思放在你身上不就好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