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护送粮食的都是男人,这会儿田地里看着的人少,要是庄里人少,到时候有个意外就不好了,所以他们回去的也急。
等那些送粮食的人走后,寻芳过两日就要回去上学了,总是休闲不了几日。
这日跟王氏聊天,王氏也有些感慨。
“这人死的一年比一年多,真是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啊。南方怎么连年都是灾年,不是天灾,就是人祸。”
寻芳在一旁端着茶,说道:“今年明明都秋收了,但是买粮食的人反而变多了,卖粮食的反而不敢买,粮食价格不跌反涨,更叫那些难民没活路了。”
“哦,说道这事儿。”王氏见寻芳这么说,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你爹今年好像说,年底的时候我们这里要开粮仓施粥。我就听了一耳朵,当时说的时候,离这时候还远呢。过年的事情,谁还想到那儿去?”
“爹真这么说?”这就叫寻芳觉得诧异了。
毕竟叶镐也没给寻芳一种,会施舍粮食给难民的形象。
“他是这么说的。”王氏点了点头,随即又说道:“不过你爹这个人,肯定没那么好心。就是几大乡绅聚在一起说过话。如今你锦叔叔在京都,家里一应大小事儿,还是我们家最大头。
你爹那时候被人请过去,应该是全县大户人家今年都会弄这个,轮流着来。你爹不过是不想丢人罢了,反正咱们家的粮食,算上如今收上来的,还够吃一年的,今年放一些出去,不妨碍我们过日子。”
感慨归感慨,王氏一辈子没受过挨饿的感觉,同情一阵儿之后,还是照常。
“大过年的,好歹叫难民一顿饱饭,也算我们的功德。”
这事儿讨论完毕后,接下来依旧是打包行李去上学。
直到过年,都没有什么新鲜事情发生,就年底的时候,丹城果然各家乡绅轮流施粥。
好在他们这里难民也不多,时间一长,少许一些人还在丹城找到了工作。
王亨有些人脉,还帮几个人找到了活儿做。
之后一年,还算是风调雨顺,南方依旧不那么太平,但第二年春日过去,粮食好歹补给上了,寻芳寻思着,这两年要是都是丰年的话,估计事情很快就能平下去。
过着过着,转眼之间又到了丹桂飘香的季节。
今年乡试,寻芳打点了行礼,要直接从府学到省城内的贡院考试。
虽然科举是从隋唐开始的,但贡院却是宋朝才设立的,在宋朝之前没有贡院。
明代的时候,才又在各省城都设立了贡院,县城跟府城设立考棚跟试舍供他们考县试府试跟院试。
寻芳他们是带着仆人一起去的省城,当天下着小雨,寻芳他们租了一阵艘船,八月份赶考的人许多,路上常见到带方巾的书生。
寻芳他们是坐的一艘防水的穿,有些船是耐不住雨水敲打的,一般大雨天不出船。
寻芳他们上船的时候,就听到有人在后头呼叫:“等等!等等!这儿还有人要上船!”
撑船的车夫听到那人的声音,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这位客人坐别的船吧,我这船已经叫别的客人包下了。”
“敢问船家,今天还有船要开吗?”那书生身上背着包裹行囊,看着十八九岁的模样,身边没有帮衬的人。
他头上戴着方巾,细白的面皮,寻芳坐在船上朝外看,并不能看清对方的脸,只能看到他瘦的像一根竹竿。
那船家也好心回答:“今儿估计是没有了,我是最后一波。客人能明天早来吧,或许还能搭上别的船。”
原本这时候交通不便,一艘船就是叫别人包了,船家就是偶尔搭上一两个人,也没有什么。
但是寻芳早在这之前就已经料到这个,所以当初包船的时候,就已经叫元庆再三嘱咐过,不许让船家搭别人。
这时候为了安全起见,还是不要随便搭人。寻芳这里,也就是那么几个人。
一共是寻芳自己、杨雪松、叶寻芝、还有梁佩恩,另外还有三个仆人,除了杨雪松外。
其他人都是另外带了一个小厮,统共七个人,大家是凑钱,算人头份额平分了这船费,小厮们的钱,自然由主人来算。
就是这样,穿也差不多住满了人了,就是要睡,也没什么休息的地方,若再搭一个人,只能随便找船尾一处打铺盖睡下。这也是常有的,不过寻芳他们不同意多搭载别人。
就连这看着面善又黑瘦的船家,寻芳还担心他是个坏人呢,更别说再搭一个人上来。
那书生听说要再等一天才能有船,面上特别为难道:“船家,我是今年要去省城赶考的学生,你就行个方便,搭我一程行不行?路费,我自然也会出的,不赖你!”
“我不是在府学里的,到了这府城,多一日就多一日的费用。去了省城还要提早找下处住着,又要费许多力气。你就行我个方便吧!”
那船家笑道:“书生,不是我不想行你的方便,我这船是客人包了的,你跟我说是没用的,我还得听客人的吩咐。”
“那烦你去问一问你那客人吧,可否载上我一程?不需要什么特别好的地方,在船上,只要有个能吃饭睡觉的地儿就足够了。”那书生说道。
船家见他这样恳切,不好推了,不过递上一句话,况且到时候自己还另有一份赚头,他也乐得赚这一份儿。
“那行吧,我去问问客人。”那船家回了那书生。
其实寻芳在船里头坐着,早已经将二人的对话听了。那船家到他跟前,也不过是重新复述了一遍。
这时候寻芳他们都坐在一起,那船家说了这话之后,大家都是有意想让那书生上来的。
那边叶寻芝坐在寻芳对面,听了船家的话后,说道:“都是读书人,路上帮他一个忙,也算多交一个朋友,况且多他一个,船家能找个地方叫他吃住,不妨碍到我们便好。”
第112章
寻芳对于放人上船这一点, 还是有些不赞同的,但是问过了众人意见,大家都觉得应该让那人上来。
“这人是不是骗子, 只要到时候等他上船了之后再问就能够清楚了。问过之后,若还是有怀疑他的地方,等下次停船,叫船家赶他下去便是。”梁佩恩见寻芳有些不同意, 便说了一句。
大家都同意了, 就是多数赞成少数反对, 寻芳觉得反对反而显得不合群了。仆人们又都跟着主人走, 不能在这方面有什么意见。
至少梁佩恩的提议还不错, 加上那书生形象确实像个秀才,瘦弱的模样至少看上去不像坏人。
“那行吧, 先让他上船再说吧。”寻芳说道。
那船家得了寻芳的话, 便高高兴兴出了船舱, 将摘下的帽子重新戴上,撑船回到了出发的地方, 要拉那书生上船。
那书生原以为自己要再等一日了,心情沮丧的站在岸边。
这会儿已经是下午,河边没有多少人过来了, 安安静静的,只有流水声、树叶作响声、还有鸟叫声。
结果船家摇了船回岸边,那书生见状,眼神又亮了起来。
等船家靠近, 便对那书生说道:“小相公,上来吧。”
那书生见他这么说,作揖感谢, 然后背着行囊,大步夸到了船上。
他上船后,又谢了一回船家,那船家叫他到里头坐去,书生才走进了船舱内,正式走到寻芳他们面前。
都是文人,见面的时候得有礼貌,寻芳他们也从船上站起来,跟他作揖。
几人互相报了自己的名字,寻芳才知道这书生是叫陈礼。
大家行过礼,寻芳他们叫下人上茶,大家坐下来闲谈两句。
寻芳的声音这会儿已经变得正常了,声音里带着几分清冷,听着并不浑厚,也不阴柔,跟他本人外貌很相配,给人一种温润的感觉。
他们船上众人,就是不看衣着,光从气质上看,都能让人辨别出是读书人。
虽说寻芳他们在府学的时候也并不是天天都跟人交际,但确实是很受人欢迎的。若是他们愿意,交到的朋友绝对比目前要多许多。
在整个府学,他们几人也算是小有名气的人。
陈礼上船后,见到寻芳寻芝他们众人,一看他们的人品外貌,穿着打扮,就变得小心翼翼了起来。
大家坐下说话,寻芳他们不会马上就开始问他读书上的问题,这显得太过迂腐。
一开始要问人家名姓,问问籍贯之类的。
陈礼先介绍了自己,原来他是附近安县的秀才,这次来府城是跟寻芳他们一样为了考试。
他之前是在县学里头读书,是在县里坐馆。
这次来府城,是搭了顺风车来的。这样路上就能省许多费用。
等到了府城这里,那马车不去省城,因此要到这里来搭船走。
寻芳听他这么一说,戒心就放下了许多,再看他身上带的东西,无非是一些书本,还有一套衣服跟被褥,再没别的东西,那防备就放下了大半。
听陈礼说过自己之后,寻芳他们也说了自己的姓名,告知对方他们是丹县的人,梁佩恩也说了自己是青县的人。
不是同一个县城的,并没有什么好说。
却听陈礼对寻芳他们问道:“你们丹城有个做过知府的叶家,也是当地乡绅的,是兄台什么人?”
陈礼见寻芳他们一表人才,就猜测他们是乡绅人家出来的。
这时候还是相信同姓的人,几百年前是一家,就是没什么关系,之后相熟了,还是能序上,甚至关系好了还可以连宗的。
所以陈礼一听寻芳他们姓叶,自然就想到丹城的叶家了。
寻芳他们还有些诧异,陈礼跟他们不是同姓,家里姻亲也不曾听说在安县有什么姓陈的亲戚,不在一个县城,原本消息就比较闭塞一些。
不过想着陈礼自己说了自己是个秀才,那秀才只见互相有听说过的也正常。
于是寻芳说道:“这正是我本家。”
陈礼见寻芳这么说,脸上笑容展露出来,一副了然的模样。
寻芳他们一看陈礼的表情,就猜测到,这或许是个远房亲戚。
“那你家是不是有个本家姑奶奶,嫁到了别府的张姓人家家里?”陈礼对寻芳问道。
寻芳听他说姑奶奶,他对叶家的祖辈并不是多了解。况且远嫁的姑奶奶,没事儿也不会过来。
想了半日,原主印象里好像有这么一个人,但那时候也小,根本记不得。
如果姑奶奶真的要从别的府城过来,那就得是一些大事儿,譬如家里老一辈去世了。
寻芳的爷爷去世的早,就先不说,老太太在寻芳穿越过来前几年就死了,那时候原主也才六七岁。
但是寻芳记得自己是有个远嫁了的姑奶奶的,只是都不来往联络了,他跟本不清楚对方是不是嫁到姓张的人家去了。
对于这一点,或许这时候叶寻苌跟也寻苠还在的话或许还能知道一些,因为他们的爷爷是兄弟,自然他的姑奶奶,也是寻苠跟寻苌的姑奶奶了。
“这......”他哪里知道这些亲戚?
于是求救般地看向叶寻芝,希望他能够了解一些。
但叶寻芝这一脉虽然没从家里分出去,却跟寻芳他们远一些,这事儿连寻芳自己印象都不深刻,也就对叶寻芝不抱有太多期待。
叶寻芝见他疑惑,笑道:“你怎么连这个都忘了,姑奶奶确实是嫁去了张家的。”
寻芳听了寻芝的话,这才确认了陈礼说的。但还是有些疑问。
“虽说如此,但你不是姓陈吗?”
陈礼解释道:“我是姓陈,你家姑奶奶是嫁到了我祖母娘家的,这么算起来,我祖母该是你家姑奶奶的小姑子,咱们是同辈。”
原来是姻亲家的姻亲,真要扯起来不算什么正经亲戚,不过确实很有关联,就是亲戚们不走动,寻芳他们根本不知道陈家这号人物。
还有一点疑惑,就是寻芳知道自己姑奶奶应该嫁的是一个大户人家,不是为官也是有钱的商户,怎么他们张家的姻亲,如今却落魄的连个小厮都没有?出门坐船还舍不得包船?
这些都得慢慢了解,之后在船上大家聊了一会儿,说道经史子集这些东西,发现陈礼确实有些墨水在肚内。
寻芳感觉自己的学问应该在陈礼之上,但是因为他身边都是梁佩恩、叶寻芝还有杨雪松这样的人,导致寻芳在学问上过分谦虚跟不自信。
有天才在身边的感觉是挺好的,寻芳自己原本学习的就挺有天分,所以进步的速度很快,几乎可以算是飞速了。
可是同样的,天才太能碾压人了。况且寻芳穿越过来后又跟他们不站在同一个起点,反而需要追赶叶寻芝他们。
所以到现在寻芳也只是勉强追赶上他们,终究无法跟他们并肩。
站在这个位置,寻芳已经觉得自己算幸运的了,因为在府城的秀才中,寻芳已经算是中上了,不只是学问,就连名气他也有。
只是有时候跟梁佩恩他们一对比,难免会被打击。
所以即便他自己察觉到自己比陈礼学得更深了,在谈论这些正经学问的话题中,寻芳的话少的可怜。
就跟往常一样,只让叶寻芝他们多说,自己大部分时间都在沉默。
而叶寻芝他们因为已经习惯,所以并没有察觉到寻芳如何。只是光跟陈礼聊一聊,大家心里也都能察觉到,陈礼在学问上并不如寻芳。
陈礼知道自己学问不如寻芝他们,在船上有空就看会儿书,偶尔会拿来跟大家请教。
船开了半日,杨雪松就开始晕船,一脸吐了两三日,吃不下睡不着,人都消瘦了。过了前面几日,才总算有了胃口。
船在河上行驶了有半个月,总算到了省城。
这里比起府城又更繁华几分,街上穿绸缎衣裳的人都更多了许多。
因为考试将近的缘故,寻芳他们下车的地点,有许多书生打扮的人。
到了省城,寻芳他们下了车,行李自然又小厮带着。找了一家离贡院近的下处住下,到的第一日,在下处吃过饭菜,好好睡了一天。
虽然在船上也是吃睡,无聊的时候就看书,晚上点上蜡烛大家还可围坐着说话聊天。
但到底没有脚踏实地来的舒服,在船上漂泊半月,寻芳照常吃睡都瘦了一些,运动量没加大,但是身材却更瘦了,估计是心里原因。
每天呆在船上,空间变小的压力,还有就是乡试的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