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能如何,也只是再多想些办法,费些手脚罢了。好在你确实足够聪明,让我事先准备的很多后手都没有用上。”在庆幸遇到了聪明人的同时,谢不知心里也还有些疑惑:“不过我想知道你是如何这么快就发现我的不对劲的,我自认已经将自己掩饰的很好了,就连首领派来盯着我的人都没发现什么端倪。”
“我其实也没找到什么证据证明袁涑这个人有问题,只是直觉罢了。”顾修衍此行来袁府也只是为自己的设想碰碰运气,“胡增安辞官袁涑顶替了原本应该是他的位置;曹兴之到岩州引发了一连串事情,可他去岩州却不是朝廷的命令,只是受了袁涑的指派;京师发生刺杀案所有朝臣都人心惶惶,而袁涑居然在这个时间点毫无预兆的得急病死了……袁涑这个人身上发生巧合是不是有点太多了?虽然发生的每一件事明面上看都与他没什么关系,可与他无关的事情里却总是出现他的影子,让人不得不想去一探究竟。”
“我谋划了十几年居然还是被你瞧出了破绽,果然是后生可畏。看在你替我省了这许多心思的份上,临别之前再送你个消息当离别礼好了……”
谢不知将一圆球状物体投掷在地,顿时巷子里升腾起一阵呛人的白烟,烟雾散去已不见其身影。
顾修衍抬手挥去眼前的白烟,原本他也没想抓这谢不知。放他这一马就当是他让他们师兄弟知道当年湖月山庄之事真相的回报了,这也是他一个人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想来谢不知也明白他的意思,自己就毫不客气的遁了。
顾修衍笑了笑,转身离去。
京师案8
————
顾修衍受封威远侯世子不久,边境就八百里加急传来了军报,北疆大王子亲率大军直逼肃州,肃州军枕戈待旦,两国战事一触即发。
京师刺杀案的风波过去不久,朝堂局势刚刚稳定住,边境战事又起,嘉元帝下旨任命威远侯世子为先锋将军,即刻赶赴肃州。
一个月后肃州奏报,威远侯世子顾修衡在一次对战中带兵孤军深入敌军,这支队伍不久后在战场上失去了踪迹,肃州军主将常元德已经派兵去寻找,但尚无所获。
得到消息的第三日,威远侯府大公子、原按察使司司隶顾修衍快马出京,其请辞官职的奏折也在次日被递上了嘉元帝的龙案。
边城肃州地处边陲,民风开放粗犷,尚武之风浓郁,因临近北疆,两国边境又时有磨擦,肃州军常年在此驻守。
嘉元帝登基之时内忧外患,北疆对大历虎视眈眈,当时也还是个少年人的威远侯顾怀泽自请离京前往肃州整饬肃州军,历经十数年呕心沥血,终将肃州军铸造成大历最坚实的屏障。
肃州军驻地外几骑快马疾驰而来,为首的是个相貌俊美书生模样的年轻人,身后紧跟着一个长随和十来个装扮怪异的随扈。这些随扈都脸戴面罩,除了一双双锐利的眼睛,根本看不清面容。
守门的士兵看到这一行怪异的人直奔军营而来,立刻紧张起来,握紧了手上兵器上前阻拦:“军营重地,闲杂人等速速离开。”
为首的青年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那领头的兵卒看清了那人所持的令牌不由得一惊,连忙恭敬的行礼。
肃州知府衙门,知府韩定山看着眼前的公文眉头都拧成了一个疙瘩。
大历跟北疆交战正酣,肃州军马场的军马却在这个档口出了问题,要不是马场归属肃州军管辖,他都要冲到马场去骂娘了。
可现在不是发脾气的时候,马场的马好好的怎么就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了事?若说这是巧合,韩定山是怎么都不能相信的。
肃州城里肯定混进了北疆人的奸细,而且这些人的手既然都能伸进戒备森严的军马场,肃州还有多少地方已经被他们渗透进去了?想到城中百姓随时处在危险当中,韩定山简直是夜不能寐。
正自焦头烂额,一个衙役急匆匆的奔进了他的书房。
“大人,府衙外有个自称叫顾修衍的人求见您,他说他是肃州军那头派过来跟您商讨马场的事的。”
顾修衍?韩定山在脑子里过了一下这个名字,他到肃州这几年没少跟肃州军的人打交道,军中职级较高的将领他不说都认识也都有过耳闻,没听说过有这么一号人啊?
“把人请进来。”
韩定山一边从桌案后走出来准备出去迎迎,一边还在脑子里转着这个名字,总感觉像是在哪听过似的。
脑中灵光一闪,韩定山猛地想起新任的肃州军先锋将军应该是叫顾修衡吧,顾修衍、顾修衡……难道这人是威远侯府的大公子?
这威远侯府的大公子他也有所耳闻,乃是京师年轻一辈的勋贵子弟中不世出的奇才。此人不仅年纪轻轻就在按察使司那样的地方身居高位,而且据说其人心智武艺均在他弟弟之上,威远侯原本是想世子之位传给他的,可这大公子对做世子根本不感兴趣,侯爷没办法才把爵位传给了次子。
这顾氏兄弟手足情深,世子顾修衡在战场上失踪,兄长顾修衍此刻出现在肃州也说的通。
一个身着青色衣衫的俊美青年在衙役的引领下很快出现在视线之中,韩定山忙收敛心神,紧走几步上前一礼。
“久闻顾大人威名,今日得见幸甚至哉。”
“韩大人客气了,”顾修衍回敬一礼,“顾某已经此去了官职,如今乃是白身,此来是以威远侯府的身份拜见大人。”
辞官了?韩定山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打的一愣,不过这样的事情他一个外人自然不好多作过问,忙打了个哈哈,转换了个话题支应过去。
“不敢,大公子客气,您此来肃州可是为了世子之事?”
顾修衍点了点头:“顾某来肃州的确是为舍弟,不过此来找韩大人却是为了马场之事。”
韩定山这才想起刚才衙役通报时跟他说的是肃州军来人了,想来这顾大公子也是在军营中看到了马场上报的文书信件,这才特意赶来了肃州城。
其实不仅韩定山为此事恼火,肃州军那边接到急报也没比他好多少。现在主将常元德领兵在外正与北疆人酣战,留守的偏将接到信差点被气得脑充血。
北疆人多擅骑射,大军与北疆作战少不了骑兵的策应。如今两军战况胶着,军马的战损亦是不小,偏在这时马场的军马出现大批倒毙,这对肃州军的兵力部署极为不利。
更何况威远侯府的大公子为了世子失踪之事带人来了肃州,他刚答应顾修衍派遣一支轻骑助他潜入北疆境内寻找世子下落,现在马场却出了问题,前方军队的战马都无法保证,更不要说别的了。
身在军营的顾修衍很快就知道了情况,他虽不在军中,可肃州军的情况他了解的也不少。他们与北疆作战,战马是必不可少的军需。而且军马培养不易,这样一大批军马的损失短期之内很难补上,处理不好会让肃州军在战场上处于劣势,甚至输掉整场战争。
国战之争,兹事体大。
顾修衍立刻改变了主意,他让冥使奎木狼先行带白虎宿潜入北疆。师兄苏逸飞和十四侍使已在北疆,北疆的事应当安稳无虞,可后方肃州在这关键档口不能出岔子,他当即带着蒋彻和朱雀宿掉头入肃州城。
照理说军马场出了这样大的案子,地方知府必定会插手调查。他没跟这肃州知府韩定山打过交道,倒是之前在岑州查胡家的案子时对着韩定山有些耳闻,这人便是因过度耿直不肯买胡家的账,才被胡增安找借口诬陷被发配到的肃州。
从岑州的事上就能看出此人并非心思灵活之人,让他刚正不阿,不收贿受贿与人同流合污,他肯定能做到,可让他破案缉凶只怕就要差些。
肃州城被北疆奸细渗透侵扰之事越快解决对前线的战事越有利,此事刻不容缓,顾修衍只能自己找上门来毛遂自荐了。
韩定山听顾修衍的意思是要来帮忙,心中顿时大喜,按察使司为皇家专事缉拿探查之事,顾大公子作为其中的佼佼者,推断查案的事情自是手到擒来,有他参与其中想来马场的案子很快就能有眉目,甚至可以借此抓出更多在肃州城潜伏的北疆奸细。
“能得大公子相助本官自是求之不得,还请大公子随我到书房,咱们一起仔细研究一下案卷。”
马场的军马倒毙后已有军医检验过,确定死亡的马匹并没有被下毒的迹象,可马匹在精心照料下大批倒毙也是事实。剩下一些幸存的马匹也是蔫哒哒的,时而会出现腹泻的情况,军医甚至都开始怀疑这些军马是不是得了什么他所不知道的疫病。
“军马吃的草料和饮水都检查过了么?”
顾修衍简单的查看了一下仅剩的几匹病马马槽里的草料,尽管马匹因为身体不舒服已经不爱进食了,可马槽里的草料依然是新鲜准备的,并没有什么问题。
“都查过了,确实没什么问题,而且军医也查过那些死去的军马,马确定不是被毒死的,到现在咱们也不知道这马到底是因为什么才暴毙的。小人自知是罪无可恕,耽误了前线的战事已是军法难容,只求大人帮忙尽快查清真相,还大家一个清白,别因为小人无辜连累了手下的那些兄弟们。”
陪同顾修衍和韩定山查看马场情况的是个肃州军的叫李扬的校尉,他和他手下带的兵士是专门看管马场的。
军马所食草料、所饮水源无毒,马身上也无损伤痕迹,从马场的总体状况上看,这李扬打理马场也尚算用心。马厩收拾的很干净,即使有大批的军马因为腹泻死亡,马厩里也没留有太多的异味,死去马匹的尸身也都处理妥当。
“既不是中毒,也不是疏于照料,马怎么会无缘无故就死了呢,难道真是什么奇怪的疫病?”原本一直坚信是北疆奸细作祟的韩定山也犹疑不定了起来。
“近来马场有没有新来的人?”
因为马场规模很大,杂活也多,李扬和他手下的军士多负责的是监管和马场看守工作,一般动手打扫马厩、清洗马匹等活计都是从外面请杂役做的。
“一个多月前马场是又招了一批杂役,主要是和北疆的战事起来了,马场的马匹进出频繁,活计变多了,所以才又找的人。不过这些杂役都是有保人证明身家清白,应该没什么问题。”
“一共招了几个人?”
李杨仔细回想了一下才回答:“九个。”
“人还都在么?”
“在,马场出事了之后,小人将马场的杂役都统一限制在杂役房了,剩下的马匹都是士兵和军医亲自在照料。”
这李扬做事还算谨慎,就凭这一点顾修衍就觉得这人不致死罪,可以酌情从轻处罚。
“韩大人,请你派人仔细查查这九个人在来马场之后都跟什么人接触过。”
顾修衍现在没了官职,事关朝堂的事也不方便用晴雨阁的人,韩定山手下的衙役都是本地人,查起此事当是更为得心应手。
“好,我会尽快给你答复。”
京师案9
————
大历和北疆正在开战,但因为战场还未波及到肃州城,城内的氛围还是不错的,街道上往来的百姓也不少,对不时成队走过的士兵也是习以为常。
“公子,您能确定北疆的奸细就在那九个人当中么?您现在辞了官职,照理说不该插手肃州府衙的案子了,否则一旦这案子要是出了什么差错很容易惹祸上身。”
蒋彻对顾修衍插手此案有些担心,事涉潜入肃州的北疆奸细和两国之战,以顾修衍现在尴尬的身份实在不宜牵涉其中。
“能悄无声息的做成这么大的案子,没有马场内的人做内应肯定是不可能的。我知道你担心的是要是这事不是那几个杂役做的,就只能是马场的军士被北疆人给收买了,到时这件事情就更不好查了,一个处理不好很可能会引发同僚之间互不信任,进而动摇军心。”
如今他没了按察使司的官职,在军中也没有职务,光顶着个侯府公子的身份就贸然插手这个案子,一旦没查出什么或是事情出了什么篓子,他很有可能被推出去做平息众怒的替罪羊。
“没有官职也有没官职的好处,我们行事也可以不用被官府的那些条条框框所束缚了。如今形势严峻,修衡在北疆也不知如何了,肃州军此时不能有任何纰漏,肃州城的形势也必须稳住了。你让井木犴带朱雀宿在肃州城几个重要的地点守着,在师兄和修衡没回来之前,肃州绝不能乱。”
韩定山手下的那些衙役做事还是很有效率的,不过两三日,事情便有了些眉目,顾修衍和韩定山再次来到马场。
“张英?不可能,这人最是老实,什么脏活累活他都干,收拾马厩也收拾的干净,从来没抱怨过苦累,他怎么可能干那种事呢?”
李扬一脸不可思议的亮着大嗓门,连对上官该有的恭敬都给忘了。
“可本官手下的人确实查出,此人跟黑市上贩卖陈年马豆料的商贩有过接触。”韩定山毫不畏惧这粗人的大嗓门,寸步不让。
“这根本不可能,就算张英买了陈年的马豆料混进了军马的草料里军马也能嗅出来,它压根就不会吃。”
一般马场为了让马匹长得更加健壮,都会在新鲜的马草里混上一定量的新鲜马豆料喂马,因为马料豆金贵朝廷也会给马场相应补贴的钱。
朝廷的贴补一般都是按照市价,通常马场大批购买马料豆都能在商贩那里将马料豆的价格下压一些,这其中的差价就是马场额外的收益。
当然也曾有过罔顾法纪的人试图以低价购买陈年的马料豆滥竽充数,以达到获取更高利益的目的。可马的嗅觉是非常好的,草料里混进一点陈旧的料豆它们也能闻出霉味,直接就会弃之不食。
而且马如果吃了霉变的料豆就会腹泻不止,严重的直接会导致马的死亡,这样的话马场的损失可就大了。军马因人为死亡朝廷可是要论罪的,就为了那么点银钱命都不要了,根本没人会这么做。
“听症状倒是跟现在马场死去的马匹发生的状况很像,当真是没有任何办法能让马匹吃下陈旧的马料豆么?如果是往料豆里混入其他的东西遮蔽霉味,混淆马的嗅觉,这有没有可能?”
李扬此刻也冷静了下来,用力搔了搔头,绞尽脑汁的想了半晌,也没想出什么结果来。
李扬他们没被派来看马场前都只是普通士兵,骑马上战场行,要说养马里的那些弯弯绕绕他们还真知道的不多。顾修衍也不想再为难他,转头看向一旁坐着的韩定山。
“看来此事还是要麻烦韩大人,大人在肃州城里找找看有没有精通养马的人,问问是否真的有我们不知道的办法能让马匹吃下旧料豆。要是当真没有,咱们也好赶紧转换方向,找找别的可能。”
韩定山想了想,心里倒还真想到有个人可以叫过来试试:“我府上有个老马夫是我到肃州后收留的,他原来是在两国间贩马的商队里干过,后来商队出了事他逃了出来是我救了他,这人就留下给我做了马夫,他常年跟马打交道,应该对这些有些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