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晴哼声:“没人去的好差事?要写报告的,说不定还得在会上读,可蠢了。”
梁以霜笑道:“挺好,臊一臊你,让你清醒清醒。”
姜晴大叫:“你不会也觉得我做这些是因为失恋吧!”
梁以霜转移话题:“出去散散心也好……”
没等她开口解释,门铃响了,姜晴哀叹道:“行了,新一轮的游说来了,”
梁以霜穿上拖鞋去开门,一打开门就看到面色阴沉的姜家父母,姜母张慧珠一看是梁以霜,短暂卸下了严肃的面具,笑吟吟地说:“霜霜也在哦,你快帮我一起劝劝她。”
梁以霜站在二老身后朝姜晴使眼色,语气如常地说道:“嗯,我来给晴晴送东西。那我先走了,您和姜叔跟她聊天吧。”
姜晴投过去骂“叛徒”的眼神,梁以霜视而不见,在张慧珠殷切的送别声中换鞋溜之大吉,留她独自承受父母的谆谆教诲,直到深夜才得个清净,一边护肤一边给梁以霜发语音。
“你知道么,这俩人根本没说我辞职的事儿,跟顾老师双管齐下。我这刚分手,手分得还热乎呢,他们已经已经要让我相亲了。拜托,相亲唉,条件夸得天上地下的,真这么好至于跟我相亲?”
总之不论如何,两日后的傍晚,姜晴准点抵达上海,好友贺蒲前来接机。
贺蒲是上海昆剧院的演员,长得眉清目秀的,但唱的是丑角。
曾有这么一桩趣事,贺蒲在朋友聚会上认识了个姑娘,两人一眼就天雷勾地火了,加了微信之后热聊了一周。那姑娘知道他是昆曲演员,一直以为以为他是唱小生的,脑补了个在台上风度翩翩的清越扮相。
结果贺蒲邀她看演出,姑娘倒是认真看了,就是在演出结束后问他,台上唱潘必正(生)的也不像他呀。贺蒲语塞了半天,才艰难地说:我唱的潘必正的书童,脸上画豆腐块儿的那个丑……那晚分开之后,姑娘就再也没理过他了。
如今贺蒲还对这事儿耿耿于怀,说起来就气:“丑怎么了?那老话还说‘无丑不成戏’呢。我跟你说,我俩真的特别合,我一度以为遇到soulmate了,可惜……”
台上向来是没有小角色、只有小演员的,这事儿虽说时不时的在朋友圈里被拿来打趣,也是因为贺蒲脾气好,真要说对这件事的看法,都是有些愤慨又无奈的。
姜晴一边笑着听他发牢骚,一边从包里翻出来了张邀请函,趁着红绿灯的功夫给他瞄了眼:“你看看,就这个交流会,你去么?”
贺蒲瞟了一眼就看出来了,哼声道:“等着抄我笔记呢。”
她看到函上写的是邀请“青年戏曲演员”,而不是“青年京剧演员”,就猜到贺蒲有可能去了,尤其还是在上海举办的。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贺蒲又说:“我们昆剧院的老副院长进医院了,还不知道能不能出席,原本说他要做开幕致辞的。”
姜晴略有耳闻:“闻副院长?大学的时候听过几回他的公开课,他是冠心病吧?”
贺蒲“嗯”了一声,“他这次铁定要提前退休了,据说要请邵教授回来。”
姜晴:“邵教授?就那个‘昆曲皇后’么,她不是人在美国?能回来么?”
贺蒲:“所以说还在交涉呢,先请了个人来代理,也是闻院长教过的学生,据说正在交接工作,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来院里。闻院长躺在病床上,口述给他女儿帮忙交流,也不容易。”
姜晴低头打开了手机,笑道:“你这一天天的净听小道八卦了,这要我们顾老师知道,肯定说你不务正业。”
贺蒲笑了笑没反驳,语气有些故弄玄虚:“这位代理副院长呢,也是个人物……”
姜晴显然在回微信消息,漫不经心地应和他:“老艺术家么,当然是个人物。”
“不是……”贺蒲本想卖个关子,没想到姜晴根本没兴趣,只能说,“等你见到了就知道了,我看这个交流会八成由他代闻院长出席。”
他本以为姜晴至少听进去了,没想到她压根没当回事。次日交流会上,二人挨着落座,姜晴还特地挑了个靠边的座位,贺蒲隐约猜到了她要打瞌睡,哪成想她直接找了个空当儿就要出去。
贺蒲在桌子下拽着她不让她溜,促狭地说:“学艺先立德,怎么一到这事儿上你就想着偷懒耍滑呢。”
姜晴低声跟他保证:“我艺德没问题,但我听得犯困,出去放放风,买瓶水就回来,好吧?”
贺蒲拦不住她,放她走了,叮嘱道:“那你赶紧的,敢不回来你就死定了。”
眼看着后面涌进越来越多的人,姜晴感觉这间厅子里的空气都变得压抑了,赶忙点头:“马上回来,你给我占着座位啊。”
出去之后,她到自动贩卖机买了罐热咖啡,打开靠在贩卖机旁边喝,还要分出一只手回复顾老师的询问,以及张慧珠提醒她明晚相亲。对方正在上海,是张慧珠在戏校时的同窗的儿子,戏校毕业后一个回了天津,一个回了上海,所以这些年才少了往来。
眼看着张慧珠发来四五条近六十秒的语音,姜晴都没打开听,回复过去:“嗯嗯,我知道啦,妈妈,好的。”
接着手机又震动了两下,退出去和张慧珠的聊天框,发现是贺蒲催她回去:“买瓶水比拉屎还慢?我说的那个代副院长要演讲了,你还不回来?”
姜晴皱眉,看着那个“屎”字和“代副院长”出现在一串话中,笑着回复过去:“我差点以为你在说‘屎院长’,你怎么这样啊?”
贺蒲不管她的插科打诨,回道:“赶紧的,我说真的,他长得可帅了,不看是你的损失。”
姜晴在屏幕前摇了摇头,不紧不慢地小口喝着热咖啡,想她这么些年在戏校和剧院什么样的美男没见过,而做领导的都已经两鬓银丝,略微发福,虽说风姿不减当年,依稀可见年轻时的俊秀,但到底没什么看头了。
当然,这些老艺术家也不是以色侍人的,只是就贺蒲说这位代副院长容貌过人,姜晴发出如此感慨。
她装腔作势地回贺蒲:“有道是少年子弟江湖老,红粉佳人白了头。可惜,可惜呀。”
贺蒲回:“可惜你个头,不看拉倒。”
他多少有些无人畅谈八卦的懊恼,旋即又忍俊不禁,姜晴这个人一向不按套路出牌,他本想勾起她的好奇心,没想到反过来被她弄得抓心挠肝。此时想直接告诉她台上站的是谁,话已经打完还是删除了,心道等她发现错失了一出好戏的时候就知道后悔了。
孟逢川在台上从容不迫地侃侃而谈,台下挤满了年轻一代的戏曲演员,还有没毕业的学生,显然是听说他会出席专程来凑热闹的。这种场合他早已经司空见惯,除了偶尔低头瞟一眼稿子的空当儿,看向台下的时候还在不着痕迹地打量着每一张脸,没有找到熟悉的身影。
这场交流会的主办方是戏曲协会,他代闻院长出席,推拒了原本安排的开幕演讲的安排,改为资历更深的齐教授致辞,他的演讲则安排在了后面。讲台上放着的稿子是闻院长早就写好的,他略微做了修改,言辞风趣地娓娓道来,并不如想象中枯燥。
台下一片掌声中,孟逢川已经转身往下走了,坐席间小声议论着,佩芷在这时低调地回到了座位,塞给了贺蒲一罐热咖啡。
贺蒲说:“人都下去了,你知道回来了。”
姜晴说:“他有什么好看的呀。”
贺蒲冷笑:“你说有什么好看的,后面挤着的都是为了来看他的。”
姜晴看了眼后面乌压压的人,心想这位老艺术家还挺受年轻人欢迎,看来确实是位英俊的大爷。
作者有话要说:
植树节快乐,多偷懒了几天,回来了。
戏院、剧院、剧团等设定以本人私设为准,和现实同名纯属巧合,欢迎讨论,不必细究。
“有道是少年子弟江湖老,红粉佳人白了头。”出自京剧《汾河湾》。
文中不加引号的引用很少很少,上卷可能存在个别没标注的,但应该在合理引用程度的范围内哈。
第60章 山水定相逢(2)
当晚姜晴和几个在上海的同学小聚了下,回到酒店已经是深夜了。打开微信发现,来自张慧珠的未读消息足有将近二十条,她打开免提,把声音调到最大声听着唠叨,即便远在上海,也觉得像是在家一样。
张慧珠无外乎是在夸赞那个相亲对象,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甚至说出“走出失恋最好的办法就是开始一段新感情”这种时髦的话,可谓用心良苦。
姜晴听了大概,总算把那些语音放完了,语音下面则是推过来的微信名片,下面还有几条文字,叮嘱她:一定要加人家啊,明天晚上六点半,映竹轩,不要忘记了,不要迟到。
她哪儿敢告诉张慧珠,她明天下午的飞机就离开上海了,压根儿没打算去。
点开那个微信名片,昵称叫“生川”,头像是黑灰色的侧影,仔细看想必是扮上相在夜色下拍的,因为她看到了文生巾(戏曲中小生戴的盔头)的剪影,两侧有“如意耳子”,背后还有隐约飘荡着的缎带。
姜晴眉头一皱,因她原本就不待见这位相亲对象,于是脑补对方是个文绉绉、酸溜溜、思想保守、个子不高的大龄单身男青年,反正没一个褒义的形容词。嫌弃地退出了界面,她既不打算赴约,也没打算加对方,虽然不言语一声就爽约很不礼貌,但这是她想得到的破坏这场相亲的最好方式。
另一边孟逢川也在对着手机思量,看着这个微信昵称叫“green apple(腰疼版)”的名片,头像是一只被强行抱在怀里的猫,略显狰狞。虽然没露脸,但这个把猫紧锁怀中的动作,怎么看也跟母亲解青鸾说的“温柔含蓄”不相符。至于那个括号里的“腰疼版”,他就更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退出界面,他也没添加对方为好友的意思,只回复解青鸾:知道了,会按时到。
接着反手把相亲时间和地点转发给了解锦言,说道:你姨给你介绍女朋友,要按时到。
解锦言:相亲啊?
孟逢川:不是。
解锦言:就是啊,明天周六?我去你家找你。
孟逢川:明天有事,黄老师的《玉簪记》鼓笛看戏(伴奏不全下彩排)。
想到上次解锦言把车放在了他这儿,一直没开走,他又跟解锦言说:中午请你吃饭,别开车,我把你车开过去。
解锦言想了想也行,回道:我朋友在南昌路那边开了间私房餐厅,去试个菜?
孟逢川没意见,回了个“好”。
结果第二天排练得并不顺利,黄秋意一把年纪还跟着周六加班,几个年轻的演员频出差错,甚至还有这个时候忘词儿的,气得黄秋意挨个说了一遍。
孟逢川安抚住黄秋意,又告诉了解锦言一声,这饭是吃不上了。原本上午该完成的工作量拖到了下午,走出剧院的时候,解锦言早蹭了朋友车走了,他的业余生活一向丰富。
开着车又路过了南昌路,解锦言打电话过来,孟逢川态度有些冷淡,尤其是解锦言提起相亲的事儿,两人闲聊着。
解锦言话多,他话少,车子里盘旋着解锦言的话语声,眼看着要行至路口,他盯着前面的路况,没搭理解锦言。
适逢周六,贺蒲开车送姜晴去机场,她摘了口罩攥在手里,过马路之前给贺蒲回了条语音:不是告诉你停这边么?非要停那边,我还得过去。
刚把手机放进口袋里,眼看着左手边拐过来辆车,她下意识后退了两步,那辆车也跟着停了,姜晴才后知后觉,她是行人,车子要礼让她的。无意瞥了一眼那辆车,她便拖着行李箱急匆匆地过了马路。
贺蒲下了车帮她把行李箱放到后备箱,两人上了车,如常往机场开。
快到机场的时候等了个红灯,贺蒲盯着后视镜看得挪不开眼,姜晴提醒他:“绿灯了,发什么呆呢?”
贺蒲说:“你看后面那辆帕拉梅拉,跟我们一路了。”
姜晴从副驾驶的侧边镜看了一眼:“咱们去的可是机场,怎么就是跟着你呢?”
贺蒲皱眉想了想,也没当回事:“也对,你看那辆车好看么?我也想买一辆。”
姜晴兴致缺缺,问他:“不攒钱买房了?”
贺蒲说:“买不起啊,我打算回苏州买,现在不急。”
姜晴笑了笑,又说:“你把我放下就走吧,停车麻烦。”
贺蒲说:“没事,送你进去呗,来都来了。”
姜晴没再推辞,任他把车停到停车场,有个专门帮着拖箱子的人,不用白不用。
等她办理好登机牌之后,发现时间尚有空余,贺蒲意思意思叮嘱了几句:“那你到了大理跟我说一声啊,注意安全。”
姜晴说:“知道了,你们一个个都拿我当小孩儿似的,霜霜也啰嗦好几天了。再说,我也不算去玩儿的,就散散心,兴许天天宅在客栈呢。”
两人说了几句就分开了,她去安检,贺蒲则原路返回离开机场,自然没看到不远处站了许久的男人。
孟逢川快速在手机上订了今天从虹桥飞大理剩的唯一一班机票,嘴角忍不住露出笑容。他原本见那两人关系亲近,还以为贺蒲是她男朋友,虽然旁听不礼貌,但听两人聊天,尤其是分别时也没什么亲密的举动,不禁在心中确定,她此时是单身。
等到飞机即将起飞,空姐在他身边告知全程距离和航行时间时,孟逢川还是觉得有些恍如梦中。
她坐经济舱,他没能在身边看到她,有些惋惜。可想到能与她离得那么近,且终于见到了她,还是有些心潮涌动,迟迟难以平复。
解锦言发来微信问他:我晚上相完亲去找你?把车开走,省得你总惦记这事儿,跟占了你个车位多大麻烦似的。
空姐已经在提醒将手机开启飞行模式,想到停在机场停车场的解锦言的车,孟逢川回道:不在家,有事。
忽视屏幕上方的“对方正在输入中”,孟逢川果断开启飞行模式,锁上了手机。
四个小时航程,三千公里,从东到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