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逢川正在吃午饭,猜到她在写汇报,明明稿子的电子版就在手机里存着,想到她那天都没听他的演讲,有些脾气,故意回她:“早删了。”
姜晴不信:“你少骗我,快点发给我呀,我今天得写完的。”
接着他一股脑地发来了好几个文件,除了演讲稿,还有他参考的一些文献,最后是一条链接。
她先打开了那个链接,发现正是他那天演讲的视频,极其清晰,显然是专程录制的版本。再一看视频作者叫“生川梅苑”,点进首页可以看到很多孟逢川的经典演出视频,显然是戏迷自发收集运营的账号,专门发孟逢川相关。
她把首页在浏览器上收藏起来,方便随时阅览,接着继续看孟逢川的那个演讲视频,不禁想起她那天若是没跑出去透气,初次见他应该就是这个观众视角,心中有些感叹。
姜晴拿起手机敷衍地回复孟逢川:“谢啦。”
孟逢川正等着她回复,见状追问:“怎么谢?”
姜晴在手机前忍不住笑,回道:“你也太计较了些,这点小忙还要讨谢礼,你又没帮我写。”
孟逢川认真地说:“你写草稿,我帮你改。”
这还差不多,姜晴发了个OK的表情过去:“我很快就写完。”
他能想到她狡黠的笑容,虽然远隔千里,还是忍不住对着手机笑了,宠溺地回复她:“快写吧,我也去忙了。”
正好有人来敲门通知:“孟老师,黄老师来了。”
说的正是黄秋意,他最近在排新编的《玉簪记》,知名作家傅西棠编剧,两人年轻时候是恋人,如今时过境迁终于破冰,合作这一出《玉簪记·新意》,也是剧院最近重点关注的戏目。
孟逢川点头,跟着出去见黄秋意。
天刚黑的时候姜晴写好了汇报,自己还是改了一遍,接着发给孟逢川,语气谄媚:“辛苦孟老师帮忙润色,辛苦辛苦。”
孟逢川刚从剧院出来,坐在车里看手机,笑着接收了文件,打电话给她:“吃晚饭没有?”
姜晴说:“快了,我妈来我这儿做饭,和霜霜正在厨房忙呢。”
说话的工夫姜军进门了,拎着她爱吃的酸奶蛋糕,一进门就喊:“晴晴,爸爸给你带了蛋糕。”
张慧珠看到他手里的两盒蛋糕就皱眉,大叫:“你少让她吃甜的!不长记性……”
孟逢川都听到了,甚至如同身临其境一样感知到那种温馨,声音愈发低柔:“那么爱吃甜的?”
姜晴在客厅里偷懒,拿着手机笑意不断:“嗯,我喜欢甜的。”
他的话顺着就说了出来,说完才觉得有些油滑:“你也挺甜的。”
姜晴笑眯了眼:“你在说什么?孟逢川,油腻。”
孟逢川叹了口气:“抱歉。”
两人又腻歪了几句就挂断了电话,姜晴跑到厨房里去偷吃,孟逢川在车子里坐了半分钟,像是在回味那份珍贵的惬意,接着启动车子,回了父母家里,忽然就想和他们一起吃饭了。
解锦言这一天没少给姜晴发消息,但都是些不痒不痛的寒暄,她随便回就好,这时又发来消息,忽然问姜晴:“天津有什么好玩的?”
姜晴心想没什么好玩的,回问道:“你要来?”
解锦言秒回:“打算去,反正没事,找你玩呗。”
姜晴一向心直口快:“你哥他周末也要来,你们俩一起的?”
解锦言看到她说孟逢川也要来,不禁嗤笑,接着回复姜晴:“当然一起的。”
姜晴在屏幕前却没了笑容,亏她和他分开的时候还以为他开窍要主动了,结果竟是和解锦言一起。她把手机丢到了沙发上,没再回复解锦言。
那头孟逢川回到了家里,解青鸾非要亲自下厨再加一道菜,孟存渊在酒柜前面选餐后酒,他站在旁边看着,时不时说两句话。
手机响起的时候他还以为是姜晴,立马打开来看,看到是解锦言的瞬间大觉扫兴,看到解锦言的话则立马气笑了。
解锦言说:“你周末去天津坐哪个航班?我跟你一起。”
他平日里从不骂脏话,打字也很少有,几乎都是对解锦言,眼下忍不住回复:“你他妈给我滚。”
解锦言看到屏幕上的那几个字,笑得直在沙发上打滚儿。
第71章 把晴日看遍(5)
姜晴回到剧院后,先去副院长办公室见了顾夷明,交了那份手写的汇报。
顾夷明接过后随手放在桌边,显然没当回事,跟姜晴说:“让你去这个交流会,就是想让你见见业内的年轻人,看看人家的精神头,顺道出去散散心。你现在怎么样了?还想辞职么?”
姜晴老实坐在那儿,低声说:“不想了。”
她觉得自己像个闹别扭的小孩儿,现在回想半个月前一门心思闹辞职,脸上都臊得慌。
顾夷明一喜:“这不就对了,我怎么跟你说的,年轻人失个恋,算什么大事……”
姜晴解释:“不是失恋,您怎么还拿失恋说事儿呢。”
“行行行,不是失恋。”顾夷明语气有些宠溺,接着说,“幸亏你按时回来了,玉华下周末演《秦香莲》,绍文的陈世美,孙武唱包拯,王老师快退休了,客串太后,你……”
姜晴猜到了顾夷明接下来要说什么,《秦香莲》这出戏她不陌生,刚进剧院那年她就演过,也是这个阵容,她唱的是皇姑,也就是陈世美高中后娶的那位公主,戏份不多,但扮相好看,也有令人叫好的唱段。钟玉华是顾夷明小两届的师妹,如今剧院里最卖座的大青衣,近两年没演过这出戏了。
“不是说让张菁菁唱皇姑吗?”她放假之前就听到风声了,但那时候还跟她无关,张菁菁是跟她同届毕业、一起进剧院的,也是唱旦的。
顾夷明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她:“你有点出息,南癸祠楼的戏台开始复用了,院里安排折子戏专场,人家有戏码,唱主角呢。”
姜晴这么一想,她确实挺没出息的,一起进剧院的同辈都开始独当一面了,她连唱个配角还推推攘攘的。倒不是嫌弃皇姑是个配角,同台的都是大腕,能学到不少,其实是个好差事,只是她不想唱这出,换个别的什么都行。
她跟顾夷明商量:“没别人了吗?我不想唱这个。”
顾夷明一股火起来,提高分贝:“你还跟我讨价还价上了?还在这儿闹别扭呢?慧珠还是太纵着你了,你赶紧给我收拾收拾,上排练厅排练去。”
姜晴杵在那儿当木头,顾夷明翻了下桌面上的文件夹,看了一眼后告诉她:“他们在五号排练厅,我跟玉华都通知完了,就你唱皇姑,赶紧去。”
说着顾夷明站了起来,推着她出去,低声叨咕着:“你给我精神点儿,别逼我去你家找慧珠和姜军聊聊,让你唱出戏还得求爷爷告奶奶的,你什么时候让我省点心?”
顾夷明没有女儿,只有一个儿子,也没从艺,现在人在国外。因为跟张慧珠关系交好的原因,对姜晴没少照顾,尤其是收了姜晴当徒弟之后,在事业上是拿姜晴当亲女儿对待的。只是她为人一贯严苛,姜晴没怎么见识过她的豆腐心,光听她的刀子嘴了。
顾夷明不知道姜晴心里想的那些有的没的,只知道一门心思地督促她唱好戏,再在不徇私的前提下多照应她,给她多一些和前辈们学习的机会。
姜晴硬着头皮进了排练厅,开始跟着排练《秦香莲》,直到周末孟逢川来天津,她一直没得闲。
那天晚上她跟孟逢川打电话,吐了点苦水,但说出来之后就觉得心情好了不少,虽然语气还是有些闷闷不乐。孟逢川哄着她,当下有些疑惑她为什么对这出戏这么排斥,但那种情况下也没问出口,他知道她要是想说就说出来了。
很晚的时候两人电话也没挂断,其实各自都有在忙自己的事情,只是通话一直保持着,直到她先一步上床,因为疲累很早就准备睡觉。
孟逢川本想开口说那就把电话挂了吧,可姜晴没说,他就也不想说了,直到听筒传来她均匀的呼吸声,孟逢川轻声叫了句“晴晴”,她也没回答。
他才知道她睡着了,手机还放在桌面上,他正对着电脑加班做工作安排,等到工作做完了,他又去洗漱,直到上了床才把电话挂断,明知她听不到,还是说了句:“后天见。”
他原本订的是周六上午的机票,但因为解锦言搅局,又改成了周五晚上的,生怕解锦言捷足先登。可解锦言到底是个隐患,那天骂完解锦言之后,他也没问过解锦言订没订机票。他知道依照解锦言的秉性,一向是说到做到的,所以得给解锦言找个差事。
次日清早他给解锦屏打了个电话,问解锦屏:“你最近在排《霍小玉》?”
解锦屏说:“对呀,你要来探班么?”
孟逢川说:“我最近忙,得空了去看你。你哥他倒是闲得没事,让他去陪你们排练吧。”
解锦屏说:“我们这才刚开始呀,还没响排(乐队参演的排练)呢。”
孟逢川说:“反正他也闲着,就当给他加强练习,你叫他就行。”
解锦屏说:“他能愿意吗?他懒死了,周末指不定去哪儿鬼混,我叫不动他。”
孟逢川耐心给她支招:“你叫不动他,不会让你爷爷叫他么?让他拉琴事小,他在那儿陪着你练,你多使唤使唤他,给他抽抽身上的懒筋。晚上堵车还能让他送你回家,你刚拿驾驶证,舅妈说你上周还把人车给碰了……”
解锦屏在心里直骂解锦言,语气委屈地说:“哥,还是你心疼我,解锦言就知道笑我,劝我走着去上班,他一天天能气死我。”
孟逢川语气温柔:“我就是忙,哪怕昆剧院和京剧院离得近点儿,我天天送你上下班。这样,我今晚早点下班去接你,带你去吃你上次说嫌贵的那家日料?或者你看看想吃什么,随便选。”
解锦屏语气欢快:“好呀,那我在剧院门口等你。哥,你真好,你才是我亲哥。”
孟逢川忍不住笑:“行了,别撒娇了,我在开车,晚上再说。”
当晚他到京剧院接了解锦屏,请解锦屏饱餐一顿,接着送解锦屏去了解振平那儿,解振平又把解锦言叫了过去。
路上解锦言看到解锦屏吃日料时发的朋友圈,他一眼认出了是那家最近很火的店,价钱也烫手。他给解锦屏评论:潇洒啊,小屏子,不带你哥一个?
等到了解振平那儿,解振平发话让他周末去陪解锦屏排练,解锦言百般推辞,声称有事,挨了解振平一顿骂,扭头看到孟逢川坐在一边给苹果削皮,但笑不语,他就明白过来了。
兄妹三个从解振平那儿出来之后,解锦屏先上了车,打算跟解锦言一道回家,解锦言跑到孟逢川的车旁,撑着车窗朝孟逢川龇牙冷笑:“你真行,你是我亲哥。”
孟逢川说:“我当然是你亲哥,哥不会害你。”
解锦言骂了句脏话:“我机票都订完了,你给我来这么一出。”
孟逢川说:“退了。”
解锦言说:“我还不知道退了?你说说你让我花多少冤枉钱了?上回机场的停车费你还没给我呢。”
孟逢川说:“先欠着,从份子钱里扣。”
解锦言气得要说不出话来:“你想得美!谁输谁赢不一定呢。”
孟逢川说:“别坏我事。”
解锦言问:“你憋什么坏呢?人都带家去了,关系还没定,给我留机会呢?”
孟逢川冷笑:“关你屁事,赶紧走,锦屏还在等你。”
解锦言追问:“说真的,你那会儿突然去云南,干什么去了?”
孟逢川启动车子,打算先走一步,冷漠地留下了句:“少问。”
解锦言气哄哄地回到自己车上,没急着开走,解锦屏催促:“怎么不开车?你憋什么坏呢?早知道我坐哥的车走了,你真磨蹭。”
解锦言气不打一出来:“我把机票退了,祖宗!一会儿忘了怎么办,你赔我钱?”
周五晚上,孟逢川只身前往天津,飞机准时降落。
坐上出租车后,他打给姜晴,没说自己已经到了,只问她在哪儿。
姜晴那边传来乐器的声音,显然是在剧院排练厅:“还没完事,最后一遍了。”
孟逢川问她:“累不累?”
姜晴说:“还好,就是有点饿。”
孟逢川心想正好,他早就订好了餐厅。
姜晴没想到走出剧院会看到孟逢川,他就站在剧院门口,不知道等了多久。那瞬间心潮有些涌动,小别一周后,她看到他的瞬间是激动又陌生的。
她礼貌地跟钟玉华和孙武两位老师道别,走向了孟逢川,钟玉华多看了两眼孟逢川,觉得眼熟,但到底戏种不同,一南一北更不常打照面,一时间也没对上号。
孟逢川本以为她会扑到自己怀里,可她没有,那瞬间心里有些失落,忍不住伸手拽了她一下,接着主动抱住了她,安抚他心中的思念。
姜晴埋在他怀里,嗅到了那股熟悉的茶香,奇迹般地觉得一扫刚刚排练的疲累。
她低声说:“孟逢川,你要抱着我多久啊?大庭广众的,不合适吧。”
他语气有些别扭,克制着使小性子一样:“你不想我。”
姜晴忍不住笑,故意说:“你谁呀我想你?我只想吃饭。”
孟逢川叹了口气,牵着她到路边打车:“那就去吃饭。”
若说姜晴没想到他会今晚就到已经够惊喜了,更惊喜的则是他订的是个西餐厅,临窗可见海景,灯光昏暗低柔,周围人轻声细语,远处还有乐队合奏,氛围极好,就是过于高级了。
侍应生引着他们到座位,姜晴不用照镜子都知道自己现在什么德行,排练了一整天,钟玉华要求高,一遍遍抓细节,她被搓磨得满脸疲态,头发草草地扎在脑后,身上穿的是日常得有些粗糙的阔腿裤和丝麻衬衫,帆布包里放着剧本、保温杯、眼药水,还有一个没来得及啃的青苹果,怎么看都和这个场合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