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故春深——是辞
时间:2022-04-14 07:47:14

  他不敢多想,只能如实说:“蓝黄这个配色,太常见了。”
  姜晴点头,并未当回事。可接下来整场戏孟逢川却看得有些心不在焉,神思已经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戏词里唱“天长地久君须记,此日里恩情不暂离,把往日相思从头诉与你”,他不禁想到那句“还有来生的话,会再见的”,如今见倒是见了,她却全都忘了——可他还记得。
  谢幕的时候,两人正坐在那儿鼓掌,孟逢川随口问她:“你最喜欢哪折?”
  姜晴语气有些俏皮:“《玉簪记》这出戏,是不是都说《琴挑》和《秋江》最好?可我有点俗气,我喜欢《偷诗》,还想着回去找找视频看,你有别的版本推荐吗?”
  她这点倒是没变,有自己想法,还喜欢看热闹。孟逢川说:“黄(秋意)老师和梁翠萍老师有一版很经典,回去我找给你看。”
  姜晴点头,说到孟逢川的老师,她便想问:“那你和尤美珵也唱过?”
  没等孟逢川开口回答,身后有人碰了他肩膀一下,把他叫了过去。姜晴扭头一看,周围坐着的本来都是些上了年纪的领导老师,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个年轻女孩,她忍不住感叹“说曹操曹操到”,虽不知道尤美珵长什么样,但那瞬间笃定,那个女孩就是尤美珵。
  接着便听到孟逢川上前打招呼,叫了句“美珵”。
  电台的赵主任笑着说:“美珵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我正看戏呢,一回头就看到她了。”
  尤美珵说:“我来晚了,没声张,怕打扰你们,就悄悄坐在后面了。”
  一行人准备离席去后台见黄秋意和傅西棠,孟逢川慢了半步,回头叫上姜晴。
  姜晴小声和孟逢川说:“我是不是不方便……”
  孟逢川打断她:“没有,和我一起,结束我们就回家。”
  姜晴没想到在后台看到了贺蒲,他刚跟黄秋意说完话,她回想了下,今天台上饰演潘必正书童进安的不是他,不知道他在这儿干什么。
  她过去和贺蒲说话,问他有没有戏份,贺蒲有些惋惜地说:“没混上,还被黄老师叫来打杂,太惨了。”
  姜晴没心没肺地笑:“是好惨啊。”
  贺蒲说:“黄老师不给我排场大戏说不过去。”
  两人凑在一起嬉皮笑脸地闲聊,尤美珵不知道什么时候凑到了孟逢川身边,低声开口:“我没想到。”
  孟逢川知道她表达的是什么意思,一边关注着旁边老师们讲话,一边忍不住分神看姜晴,答尤美珵的话难免显得有些敷衍:“是吗?”
  尤美珵问:“你觉得她就是你等的那个人?”
  孟逢川确切地点头:“就是她,等她很久了。”
  尤美珵脸上闪过一丝像是愤愤不平的情绪,和她学戏时候的那副不服输的表情如出一辙。尤美珵说:“可跟你搭档这么多年的是我,你说我不懂你,她懂吗?”
  孟逢川说:“美珵,那都是戏,不重要。”
  她曾经一直以为在他眼里是戏比天大的,没想到有一天会从孟逢川耳朵里听到戏不重要这种话,那瞬间尤美珵居然觉得对孟逢川很失望。
  “你不唱了那年是我第一次对你失望,现在是第二次。”尤美珵说。
  “那我只能说很抱歉让你失望。”
  他的道歉毫无诚意,伸手轻拍了尤美珵的肩膀一下,像是将过往都拍散了一样。接着上前一步,加入了黄秋意他们的对话。
  众人在后台寒暄了一阵后,又转而去了饭店,算作小型的庆功宴。席间他喝了点酒,不算多,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姜晴本以为最近辛苦,会沾床就睡,她下午光是陪着他跑了趟晚会现场和看了出全本戏都觉得累。可他却很有精神,非要与她缠绵,一股热潮迟迟不退。
  他还在她身体里的时候,姜晴闭着眼,忽然感觉到左手腕被他扣住,接着自指尖套上了个东西,拇指根的骨头明显感觉到玉器刮过的钝痛。
  她立刻睁开眼,便看到手腕上挂着个紫绿相间的玉镯,她不知道那叫春带彩,讶异地问:“给我这个干什么?”
  她想起上次做噩梦那晚孟逢川说要送她个合适的话,当时是想拒绝的,平日里经常排练,手腕上戴着个镯子不方便,可如今他强行给她戴上了,尺寸分外合适,丝毫不显累赘,姜晴心中是喜欢的,甚至有些自大地认为这镯子天生就应该戴在她手上。
  “上面写着你的名字。”他明晃晃地诓她,不给她发出疑问或是拒绝的机会,以吻封住她的唇。
  姜晴的双臂挂在他肩背上,随着交互的动作,刚戴上有些冰的玉镯撞击着他的皮肤,像是撞到了心坎里,一下又一下。巫山十二道峰,他偏要带她穿梭云雨,亲自数一数。
  作者有话要说:
  记得过年的时候有读者评论说特地看了春晚的戏曲节目,这里给大家推荐一下《同光十三绝》,很棒,忘记具体是哪年春晚的节目了。
  当时还是铺地毯的,近年大大小小的卫视晚会应该都彻底不铺了,led屏幕做的舞台真的很滑,之前看了个报道就是演员在排练中摔倒受了很重的伤,小伤就更多了,但还是演员在从自身出发,去克服舞台的滑度,看得我心情复杂,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已经很久不看晚会了,安排了这样一个情节,希望能够改变笔下的世界。
  氍毹的读音是“瞿书”,就是地毯。
 
 
第76章 相思从头诉(3)
  第二天姜晴陪着他早起,她明明在放假,因为他上班的缘故,她的生物钟比上班的时候还规律,且日日准时吃早饭。
  孟逢川说:“家里每年中秋人都聚不全,八月十六才回外公那儿吃饭,我今天忙完收尾的事情就能提前下班,然后回家接你?”
  昨天晚上解青鸾也有演出,解锦言伴奏,解锦屏倒是没什么戏份,但家里人也凑不齐,她就主动报名去跑龙套,还能近距离跟解青鸾学习。
  姜晴有些走神,像是没听清他的话,右手拿着咖啡杯,低头注意着左手腕的镯子。她自小就没有戴首饰的习惯,耳洞都是前两年打的,长好了之后也不爱戴东西了,留下个肉眼。如今手腕上突然戴了个镯子,不可避免地总去看它。
  孟逢川凑到她身边拉她的手,姜晴这才说:“你快下班告诉我一声,我可以去找你,省得你再回来跑一趟。”
  她没那么娇贵,不是什么娇生惯养的大小姐,能自己做的事情绝不麻烦别人。
  孟逢川摇了摇头:“怕堵车。”
  姜晴歪头对他说:“堵车的话,你回来接我不也堵?再说,我打算坐地铁过去呀,地铁绝对不会堵。”
  孟逢川不赞同:“一起堵车总比你一个人堵好。”
  两人又说起来这个镯子,姜晴本以为他是买来的,有人喜欢金,有人喜欢玉,买个镯子再平常不过,张慧珠春节的时候还给自己买了个足金的手镯,姜晴直说怕她出门被人抢了。
  可她只猜对一半,确实是买的,但并非她以为的那种橱窗里的商品镯,而是老物件,距今也得有一百年了,仔细看打磨的工艺是不如现在的机器切割均匀的,胜在料子好、年头久,放在如今也是罕有了。
  孟逢川含糊地说:“民初的东西,花了点心思找的。原本是一对,叫鸳鸯镯,双手各一个。”
  姜晴问:“那另一个呢?”
  另一个的问题,他也不知道该怎么答,只知道再见到她的时候,手腕上已经就剩下一只了。依照他的猜想,那种混乱动荡的年代,极有可能路上卖掉换盘缠了。他不敢细想,即便时日久远,还是会心头作痛。
  姜晴见他不说话,眉头短暂地蹙了下,眼神中闪过一丝悲痛,面露不解。刚认识孟逢川的时候,她只觉得她老派,还有不符合年纪的深沉,只当是他性情使然。逐渐了解相处下来之后,她又觉得这个第一印象有些轻飘,想不出用什么词形容他更合适,或许比较接近“复杂”。
  没错,就是复杂,那种被沉重裹挟着的复杂,让她无法深入探索,更无从考据。
  姜晴在他面前摆了摆手:“怎么了?我随便问问。”
  孟逢川舒展开脸上的表情,抚了下她的头发:“想起来个事,走神了。另一个镯子我也不知道去哪儿了,要是成对的都在,会更值钱。”
  姜晴小声问他值多少钱,孟逢川比了个数字,姜晴面露惊讶:“我还得唱戏赚钱呢,把它碰坏了怎么办?”
  孟逢川释然般地笑:“不会那么易碎,碎了也没事。你没听过那个说法?玉碎是帮你挡灾。”
  姜晴想了想价钱:“我觉得没有比这些钱打水飘更大的灾了。”
  “胡说。”他伸手刮了下她的鼻子,“你好好的,比什么都重要。”
  吃早饭的时候,她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孟逢川,你不会被奸商骗了吧?我想到霜霜有个朋友,她老公在北京做古玩收藏,虽然我不熟,但我可以让霜霜帮忙问问。”
  东西都买回来了,这些就已经不重要了,孟逢川没当回事,心不在焉地说:“对于专门搞古玩的人来说,一百年前的东西也不算什么。我是经朋友介绍从一个专门研究民初物件的人手里买的,还算靠谱,多花点钱没什么。”
  他虽然本科学的不是经商,但这两年跟孟存渊也算略有历练,见多了聊生意时商人的嘴脸。对方看得出他对这个镯子势在必得,自然要捏准了他的心思提价,他又不可能为价格退却,自然就只能上赶着吃了这个亏,算得上你情我愿,没必要过分纠结。
  姜晴却已经低头跟梁以霜聊了起来,孟逢川喝光最后一口粥,起身站到了她旁边,弯下腰看她和梁以霜聊的。姜晴特地把手机挪到了两人中间,正在跟梁以霜打听,孟逢川一眼瞟到梁以霜说的“谢蕴”二字,只觉得眉头一跳,端起碗进了厨房。
  姜晴朝他问道:“怎么走了?我要个联系方式,我们问问嘛。”
  孟逢川脸上挂着似有似无的笑,挽起袖子开始洗锅碗:“别问了,问出来吃了多少亏,肯定会不高兴。”
  姜晴说:“道理是这个道理,就像我发现刚买完的东西打折了,但好歹要知道一下,必须得知道。”
  孟逢川笑说:“你这是给自己找气受。”
  姜晴点头,斩钉截铁地说:“吃一堑长一智。”
  孟逢川不再跟她卖关子,如实说:“你要求助的人就是你口中的奸商。”
  姜晴在原地,半天不说话,孟逢川默默收拾厨房,忍不住笑,给她细细说来:“这个人不太正常,专门研究清末民初的物件,我去过他的藏馆,东西不多,都是最好的。这个镯子是当年老北平的一个工匠打的,两块石头到他手里,打了两对鸳鸯镯。另一对还是成对的,被他送给他太太了,也就是你闺蜜的那个朋友。抱歉,是不是应该说不太寻常,用错词了。”
  姜晴咂摸着他说的话,揪着眉头,语气认真地问:“那他是黑人吗?这么黑?”
  孟逢川频繁被她逗笑,擦干净最后一个碗放到架子上,摇摇头:“不是黑人,虽然我也怀疑他是。”
  姜晴化悲愤为食欲,快速喝光了碗里的粥,小声嘟囔着什么。孟逢川站在厨房里远远看着,根本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只是觉得假日加班也很愉快,只要和她朝夕相伴,万事万物都不重要。
  微信那头梁以霜还在等她答话,发消息过来:“你挖到矿了?不给我看看?加了之后告诉我一声,我让她那边赶紧通过。”
  姜晴狠狠用手指戳屏幕,回绝道:“不!用!了!谢!谢!”
  梁以霜回复:“大清早抽什么风?”
  孟逢川出门上班后,姜晴回到客厅,习惯性地点开了收藏的网址,也就是那个“生川梅苑”账号的首页。她这几天有在看他以前的视频,主要都是早年的演出,还有一些参加节目的片段,比如分享会或者采访。
  眼下正看到的是他到美国巡演《西厢记》的后台记录,简介上写着他当时才二十岁,面庞比起如今多了分青涩。当年央视海外频道派了记者做演出前的采访介绍,视频足有两个小时,记者带来的翻译没派上用场,孟逢川显然英语不差,只是涉及到一些内行的词汇时偶有停顿,但能立马接上,给外行解释他们演出前的准备步骤,直到他化完妆准备上台,采访结束。
  她看着看着就睡着了,睡了个过早的午觉,又可以算作回笼觉。睡醒后她习惯性地坐在地毯上拉伸,手里拿着手机按了两下,切换到了下一个视频。
  他一向低调,唯独二十五岁那年举办了个小型的生日会,戏迷全程记录,做了这个视频,极其用心。姜晴盯着屏幕,忽然想到,他就是二十五岁那年才宣布退出舞台的,看着视频里的人都面带笑容,她忽然觉得他这个决定有些伤人。
  他过的是阴历生日,八月初四,姜晴不禁在心中感叹他还真是老派,年轻人都过阳历生日。电视上还在放着手机投屏的视频,姜晴打开手机里的备忘录,拉到最下面那条打开,她记性差,上面记录着亲近的人的生日和身份证号,从上至下分别是爸爸、妈妈、霜霜。
  她在下面记录上“八月初四”四个字,没写称呼。因为前面都是两个字的,可她对他又没什么昵称,所以只能空着不写。
  当晚天色刚黑的时候,姜晴才化了个淡妆,孟逢川还是开回了家里接她,一起去解振平那儿吃晚饭。
  两人进门的时候,人已经差不多都到齐了,孟存渊、解青鸾、解苍庚和尚琢四个长辈正坐在沙发上闲谈,电视里放着的新闻台是背景音,见他们俩在门口换鞋,解青鸾热情地叫了声“晴晴”,姜晴点头,礼貌叫了句“叔叔阿姨”。
  尚琢低声跟解苍庚说:“你儿子跟小川差不多大,怎么就不如小川稳重?”
  解苍庚一副“我怎么知道”的表情,两人相视,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孟逢川问道:“外公呢?锦屏还没来?”
  解锦言拉开落地窗,从院子里进来:“眼里只有小屏子,你这么大个弟弟呢?”
  孟逢川说:“这么大个人,丢不了。”
  这时解锦屏也搀着解振平进来了,解振平中午参加了个讲坛,穿的是长衫,现在早晚都有些冷了,老人尤其畏寒,脖子上还有条灰黑色的羊绒围巾,就挂在上面,也没系。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