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故春深——是辞
时间:2022-04-14 07:47:14

  孟逢川看到姜晴抿嘴笑,给解振平问了个好后问她:“笑什么?”
  姜晴跟她一起坐下,小声耳语:“你看你外公穿长衫,脖子上挂围巾,我爷爷也这么穿过……”
  解振平把围巾拿下去了,解锦屏帮忙挂好,孟逢川想到他过去经常这么穿,那个年代是极流行的,可看她的表情显然觉得这么穿已经过时,他不禁有些感叹,那个时代已经结束了。
  姜晴思绪跳脱,忽然又问他:“你今年怎么没过生日?”
  昨天是中秋节,阴历八月十五,那他生日也就是十几天前的事,他却没跟她说。
  孟逢川没当回事:“我几乎不过生日。”
  解锦言凑过来插话:“他从小就不爱过,你别管他,我生日快到了,十一月末,我提前提醒你。”
  孟逢川扫了他一眼:“你知道我多想揍你吗?”
  解锦言哼声:“你小时候揍我还少?”
  孟逢川坦率承认:“你这张脸太欠揍了。”
  姜晴笑着听他们俩拌嘴,委婉地打听:“你最近没什么新桃花吗?”
  “我?”解锦言摇头,“我就等着你这朵桃花落我身上呢。”
  姜晴无奈地笑,全当解锦言开玩笑。
  就在孟逢川要赶他走的时候,解锦言又说:“倒是有骚扰电话和短信,但我一向为人正直,这种都是不理会的。”
  姜晴和孟逢川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孟逢川提醒解锦言:“我看你太闲了,多认识认识新朋友,丰富一下业余生活。”
  解锦言忽然像被点穴了一样,盯着孟逢川:“你又坑我了?”
  姜晴笑出声来,用手捂住嘴,什么都不说。孟逢川则拍了拍解锦言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哥不会害你。”
  解锦言说:“你害我还少了?”
  长辈们都已经进了餐厅,尚琢走过来叫他们,解锦言搭腔,懒洋洋地起身。孟逢川时刻不忘姜晴,下意识回头找她,接着自然地牵上她的手,携她一起去餐厅。那瞬间姜晴满心静好,甚至错觉已经与孟逢川相识很久,共度一生了。
  十一假期结束后,姜晴没什么缓冲的时间,最后一场的《秦香莲》她倒并不忧心,正如孟逢川所说,她有本钱,嗓子不赖,过去像是有心结,一直紧着唱这场戏,捎带着对事业也有些逃避的态度,这其中还有宋清鸿的一定影响,此处暂不细说。
  和孟逢川在一起的这段时间里,她觉得自己被孟逢川影响甚深,这种影响是潜移默化的,她学会了个新词叫做“举重若轻”,也开始去直面事业上的烦恼与坎坷,这些都是和宋清鸿在一起的时候从来没有的。
  南癸祠楼的折子戏专场正在上演,热度比预料中要高,顾夷明一通安排,姜晴的戏码已经排到十一月中下旬了,这倒是给了她不少排练的时间,姜晴也并未心急。
  定戏码的时候,姜晴本来打算的就是选《金山寺》这出,她从小跟着张慧珠没少看武戏,张慧珠也带着她练,有一定的功底。张菁菁是和她同一年进剧院的,姜晴并非和张菁菁作对,只是两人暗里少不了较劲,相互敦促着进步。
  姜晴敢说《金山寺》这出戏她唱得绝对比张菁菁好,也自认是拿得出手的,自然首选这出。顾夷明又有身为老师和院长的顾虑,反而劝姜晴换一出稳妥点儿的戏码,比如《游龙戏凤》,她的跷功是跟张慧珠学的,踩跷唱李凤姐绰绰有余,且这出戏轻松诙谐,即便考虑到出错的可能,也好圆上。
  《金山寺》就不同了,水斗一段有大量的打戏,演员多,还得注重配合,白娘子的戏份吃重,文武兼具。演好了得观众一声好,演砸了补都补不回来。
  依照往常,姜晴肯定就听顾夷明的安排了,顾夷明强势,她自觉犟不过顾夷明,从不浪费时间反抗。这一次她也没多坚持,时间还早,她答应顾夷明再想想,像是有些松动。
  那天下班之后,随着秋日渐深,天越来越短,走出剧院的时候外面已经黑了。她坐在剧院门口的台阶上发了会儿呆,接着掏出手机给孟逢川打电话,说了这个事。
  孟逢川当时还没下班,正在办公室电脑前写报告做安排,一堆事没理完,接电话的时候本想着要是有事的话晚上再跟她聊,可听她声音有些沮丧,他把耳机拿出来戴上,没舍得挂断。
  他声音低柔,在北方瑟瑟的秋风中像是一股暖流,姜晴举着手机的手是凉的,心先热了。孟逢川问:“所以你还是想唱《金山寺》,对不对?”
  姜晴说:“对,我想试试。其实我知道顾老师在担心什么,我也担心,怕搞砸,真要唱砸了太丢脸了,可能过个十年我都迈不过去这个坎儿……”
  孟逢川被她说的话逗笑了,接道:“这么严重你还想唱,那岂不是非唱不可了。”
  姜晴说:“也不是,说动顾老师也不容易呀。”
  孟逢川说:“我知道你在犹豫什么,晴晴,怕没有用,你也无需害怕,既然已经认准了这出戏,那就抓紧练习,必须把它唱好。舞台事故是存在,但是你也知道,事故还是很少的,大多数情况下我们可以以自身去规避它,并非给你压力,但我相信你可以。”
  听到她叹了口气,孟逢川知道她另有担心,又说:“至于顾老师那一关,你有没有想过她为什么劝你选择更加稳妥的戏码?你沉寂太久了,她除了担心你,也有些不知道你的深浅。眼下是个好机会,你得向她证明一下你的能力。当然,证明之前你得先说服她,让她先在口头上相信你,我们先给她放出去一个空头支票,等戏上演了再兑现,怎么样?”
  姜晴低声说:“嗯,那我明天还得去跟她‘吵架’是吗?吵赢她。”
  孟逢川闷笑:“对,吵赢她。这么多年你都没吵赢她,心里不窝火吗?”
  “窝火啊,怕死她了,我确实得吵赢她一次。”姜晴忽然觉得茅塞顿开,这才注意到孟逢川那边静悄悄的,偶尔传来敲键盘和翻资料的声音,关切道:“你还在剧院没忙完?我忘记了,你事情多。”
  孟逢川说:“还好,能做姜老师的私人热线,是我的荣幸。”
  姜晴笑了出来:“孟逢川,好的不学,学会溜须拍马了。”
  两人又闲聊了两句,姜晴问他:“你看过《金山寺》这出戏吗?”
  孟逢川顿了两秒,这出戏他当然不陌生:“看过,你演我更要看了。”
  次日清早,刚到剧院姜晴就去了顾夷明的办公室,一路上给自己做心理建设,真像是要去跟顾夷明吵架一样。
  顾夷明正在给办公室窗台的那盆花浇水,闻声漫不经心地转身,上来语气就压制住了姜晴:“风风火火的,你要来拆我办公室的墙?”
  姜晴一字一句地说:“我还是想唱《金山寺》,人手够的情况下。”
  顾夷明显然愣住,没想到她昨天说回去想想竟然想了这么个结果。
  办公室内安静了许久,顾夷明才开口:“人手够。”
  这回轮到姜晴愣住,意识到她这话的意思是答应了,想着这架还没吵,顾夷明居然这么爽快地答应了。
  顾夷明说:“我这两天安排一下阵容。主要从上次展演里的人挑,那次唱青蛇的是舒婵?她比你小,你带着她点儿,上台和展演还是不一样。南癸祠楼的戏台不算大,场面上得缩减。”
  姜晴知道,顾夷明在尽量照拂她,上次“京剧·津门故里”艺术展演她演的就是《金山寺》,当时排练了也有大半个月,搭过戏的人更好配合。
  姜晴点头答应:“我会认真练习的,您给我分个小排练厅就行。”
  顾夷明笑着说:“小排练厅你们放得开手吗?再把镜子给碰坏了,我还得让人补。”
  姜晴谦逊地说:“都看您安排。”
  顾夷明摆摆手:“出去吧,先把《秦香莲》最后一场给我演好了,我这还吊着口气呢。”
  姜晴转身要走,快到门口了,还是停住了脚步,侧着头跟顾夷明说:“顾姨,这出戏我从小就看我妈演,长大后演过水兵(龙套角色),给您唱过青蛇,没少跟您偷学。那时候我就想,我什么时候能在台上唱回白蛇,这出戏对我来说意义不一样。”
  她叫的是“顾姨”,而不是“顾老师”,更不是“顾院长”。顾夷明舒了口气,语气还有些强势:“那你就给我唱好了,千万别掉链子,我丢不起那个脸。”
  她想到昨晚和孟逢川聊的话,转过身去看着顾夷明,头不自觉地有些低着:“对不起啊,老师,一直让你失望了,毕业两年一点儿长进都没有。”
  顾夷明显然没想到她会说这话,语气渐缓:“不晚,你还年轻,日子长着。”
  姜晴点头,又打算走,被顾夷明接下来的话拦住了。
  顾夷明很少在她面前露出感性的一面,此时十分感性地说:“晴晴,外界的那些风声,说我偏向你、冷落菁菁,这些咱们都明白是谣言,我一直知道谣言的存在,从没理会过。菁菁她很好,你也很好,你们俩有各自的好,我支持良性竞争,但千万不要被谣言影响。我选你当徒弟,绝不止是因为你是慧珠的女儿,知道吗?”
  姜晴忽然觉得和顾夷明产生已久的膈膜就在这霎那间消弭了,她认真点了点头,答顾夷明:“我知道,我特别好。”
  顾夷明叹气,白了她一眼,感性用没了,恢复如常:“跟你说了一堆,就记住这句了,你好个屁,我看你这出戏给我演什么样。”
  姜晴已经习惯了挨顾夷明的骂,点了点头,人已经出了门又探回头:“您快点给我安排啊,等您去给我指导。”
  顾夷明满脸不耐烦,催她赶紧走,门关上之后,顾夷明又忍不住笑了。
  她从桌边抽出两个文件夹,快到年底,戏曲界各大奖项都开始送奖,她打算给张菁菁报梅花,得奖机会渺茫,最好的结果是能被提名,也算是一种肯定。
  至于姜晴,报梅花是不可能的,今年张菁菁评上的青年演员奖算是个戏曲奖的敲门砖,顾夷明打开青年演员评选的报名单,写上了姜晴的名字,至于能不能被选上,就要看她年底这出《金山寺》唱得怎么样了。
 
 
第77章 相思从头诉(4)
  顾夷明一向行动利落,第二天就把该安排的事项都安排好了,姜晴被分到二号排练厅,开始跟舒婵等人排练《金山寺》,初步定在十二月初开演,十月末放票。
  孟逢川在上海逐渐忙完中秋和国庆这股活动热潮,也是剧院最忙的一阵子,预计再忙起来就是元旦左右了,直到春节放假。姜晴和他相反,《秦香莲》圆满收官,钟玉华也在筹备下一出戏,她则全身心地投入到《金山寺》的排练中,因为唱的是主角白素贞,比起之前排《秦香莲》的时候要累得多。
  为了节省时间,再加上排练一天确实辛苦,她开始想念张慧珠做的饭菜,否则她自己平时要么叫外卖要么随便做,实在有些应付。张慧珠和姜军迁就她的时间,晚上半个小时吃晚饭,姜晴吃完饭再回自己那儿,歇不了多久就上床睡觉了。
  从十一假期之后,到整个十一月结束,她周末会睡个懒觉,中午还是会去剧院,练上一下午,天黑了才回家。不知不觉中,北方的天已经彻底冷下来了,冬日的脚步临近。她不禁在心中感叹,时间过得可真快,认识孟逢川的时候还是夏天。
  孟逢川体谅她忙,因为是她第一出挑大梁登台的戏码,她严阵以待是应该的,他虽然心疼她,但也不会说什么劝她休息的话。戏曲演员就是个需要下苦功夫的职业,讲究个熟能生巧,才能尽量规避在舞台上出差错,他劝她休息才是害她,只能提醒她别过度练习,损伤身体就不好了。
  那一个多月间,光阴如流水般匆匆而过,姜晴周末不得空,孟逢川便没跑来天津见她,本想着不让她分神,可两人到底没有那么深的感情基础,眼看着每天说的话越来越少,孟逢川坐不住了。
  即便她没时间分给他,十一月中旬的那个周末,他还是飞过去见她,周五晚上出现在了京剧院门口,姜晴拖着疲累的身体走出剧院大门的时候,看到他显然惊喜。
  孟逢川看着眼前的人,许是受工作原因影响,她爱穿宽松舒适的衣裤,浅色居多,天气渐冷后外面添了件米色的风衣,腰带草率地在身侧边打了个结。肩上喜欢挎着容量大的帆布包或者托特包,因为里面要放剧本和保温杯,还有她每天爱吃的苹果。头发松松垮垮地绑着,额前的碎发有些凌乱,上班日脸上是素的,连显气色的口红都不涂,显得整张脸过于白净得有些病态。
  他偏爱她的眉眼,眼是心之窗,是情之种,凡是吃戏饭的,都要有一双发亮有神的眼睛,因为真正的好戏是要用眼睛演的。还有她的眉毛,他常年混迹在剧院中,却鲜少看到修细眉的年轻女孩,她偏爱细眉,他曾靠在床上看她对着镜子修过,一根一根地刮,形状带着浅浅的弧度,更显眼中灵气。
  孟逢川上前,摸了摸她头,语气无奈:“怎么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 ”
  姜晴叹了口气,自然而然地扑进他怀中:“我现在才发现,主角不好唱。前阵子排《秦香莲》,我就那几句词儿,跟着钟老师孙老师他们一块排练,虽然累,但是挺多时候也是坐在椅子上休息,偷偷懒。现在轮到我了,每个环节都有我的事,偷不了懒。”
  她讲话一向直白,孟逢川忍俊不禁:“还想着偷懒?”
  他牵着她上车,姜晴这才发现眼前陌生的车:“你什么时候在天津有车了?”
  孟逢川解释说:“和朋友借的。去外面吃还是回家我做?”
  姜晴想了想,把安全带系好之后从包里拿出来了个青苹果,一大口咬上去发出清脆的声响:“回家做吧,反正都要等,我想吃你上回做的那个牛肉汤,就是味道有点淡,加点辣椒油就好了。”
  孟逢川启动车子:“家里有牛肉么?要吃饭了你还啃苹果。”
  姜晴说:“我先吃个苹果垫一垫肚子。那先去超市吧,我冰箱里从来不放肉的,不会做。”
  孟逢川全听她的,直接往家附近的那个超市去,俨然已经熟悉了从剧院到她家的路线。姜晴趁着等红灯的空隙,大方把手里的苹果递到了他面前:“喏,你也吃一口。”
  孟逢川低头看到被咬得可怜的苹果,淡笑着说:“你自己吃吧,我不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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