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两百多年前被婴勺砍掉了一只翅膀,玉无更原本庞大的身躯顿时少了一半的威风,若放在他还健全的时候,两面翼展怎么也得撑破这幢庙。
“挺炫的。”婴勺评价道。
玉无更没觉得。
明堂内扇起妖风,几乎所有能活动的东西都被卷起,原本沉重的立在两侧张牙舞爪的罗汉像在飓风中拔地而起,从四面八方朝着婴勺抡过去。
婴勺才腾起身,足下的房梁便被罗汉底座砸断,那沉重的石像砸在墙上,给明堂豁了个大口。婴勺摆手,风换了个方向转,玉无更双翼的虚影一振,乱流卷着石像相互碰撞,如失序的车马。始终端坐在大殿正中央的佛祖金身像频频遭受摧残,总算在一次结结实实的撞击中侧翻,倒在了地上。
“不是我诓你,你这样真的会遭报应。”婴勺踏前一步,避开了当头砸下的巨大佛像,金色的火焰以她为中心盘旋而出,同时一道巨大的屏障自上而下猛地将玉无更向下压了一丈。
玉无更感受到热浪迎面扑来,意图将他逼出明堂,他单手在虚空中一撑,四方震荡,四根顶梁柱齐齐自根部断裂,他紧接着一抬手,房梁从正中央被打碎,大殿陡然震颤,房顶扭曲,眼看就要坍塌。
玉无更借位置优势,率先冲出大殿,单翼巨大的虚影却死死地挡在门口,将大殿正面整个包裹起来。
婴勺撤退遭阻,一击之下没能直接轰开玉无更的屏障,反倒是那巨翅铺天盖地向殿□□出无数翎羽,密不透风地射向每一个角落。婴勺一抬手,金色的结界结结实实地挡在了她的身前,旁边木石噼里啪啦被穿透炸碎,房顶处处断裂,碎石巨木一片接一片地落下,楼宇的崩溃就在眼前。
“啧,这左撇子,越来越溜了。”婴勺瘪了一下嘴。
殿外那两百多年来因断臂而硬生生被逼出来的“左撇子”眼神凶悍,左臂抬起,同时右臂的衣袖被吹得展开,乍一眼看上去倒像是双手健全。
空气排山倒海般震荡起来。
殿内,婴勺蓦地抬手,在大殿被从正面彻底摧垮的前一刻轰然掀开了屋顶,与飞溅的瓦砾一同冲上夜空。
她在夜幕的正中央短暂停留,垂眸注视着场中的对手,身后是无边的黑夜,晦暗的月光勾勒出厚厚云层的轮廓。
婴勺手一动,巨大的结界罩住这一片飞沙走石之地,将一切与外界隔绝。
下一刻,整座大殿轰然倒塌,烟尘弥漫出十数丈之高。
玉无更躬起腰,紧盯着婴勺,似乎发现了什么,露出个诡异的笑:“不及当年啊,元婴君。”
婴勺的右手在虚空中轻轻一握,无形的月光在她手中凝成一股淡金色的长鞭。
“小试牛刀罢了。”她淡淡道。
金鞭如劈开夜色的蟒,抽在了玉无更落脚之地,地面豁出巨大的裂缝。
玉无更的翅膀如巨斧般斩断了长鞭,翼带起的厉风劈向婴勺,同时那长鞭化作金色光点溃散。在乱风和光影中,婴勺左手飞快挽了个花,一柄同样以月光凝作的长剑突破迷雾,倏然直指玉无更眉心。
只射中了残影。
这人用了婴勺先前同样的障眼法,虽然不那么高明,在如此迅疾的交锋中已经足够。
他无声地出现在了婴勺的背后。
婴勺一眯眼,第一时间察觉身后动静,未转身手已动,火镰刀迎面飞向玉无更,后者向下一斩尽数打散,身体开始急剧发生变化。
暗青色的妖身膨胀,在发现了婴勺的破绽后,玉无更打定了主意要在今夜取她性命。他现出了自己的原形——翼展数十丈的北境青鸟,一双翅膀一实一虚,被斩掉的那根右翼半透明的漏出阴暗的月光来,怎么看都觉得飞得不平稳。
这是四境轮中十数万年来唯一一只青鸟,妖和魔的混血后裔,那鸟头上有一张人脸,显得格外诡异,且血统不纯。
青鸟的啸唳响彻天地,结界几乎都快压不住。
尖锐的喙张开,里面是密密麻麻森严尖锐的齿,鸟头上的双目和那张惨白人脸上的双眼一同盯住婴勺,急速俯冲过去。
脆弱的结界随时面临崩溃的危险,一旦结界消失,方圆百里的凡人必然要遭殃。
婴勺沉了目光。
她今天状态不对,不能在这里和玉无更纠缠。
她张开双臂,肉眼可见的皮肤上浮现金色的纹路,攀上手背、脖颈和脸颊,如火焰的形状。
结界内的温度陡然升高。
青鸟再次发出啸鸣,双翼紧绷地弓起,昭示着谨慎与孤注一掷。
然而,一道钟声忽然从远处传来,穿透云雾和废墟,响在了玉无更和婴勺的耳边。
青鸟右翼的虚影一散。
婴勺乘机抬手,缭绕的金色火焰登时绕上青鸟的脖子。
结界霎时分崩离析。
又是一道钟声紧随而至,这一回近了许多。
巨大的青鸟迅速在风中变回人身,翎羽在其周身筑起坚硬的屏障,挡下婴勺的火焰。玉无更往天边看了一眼,眼中流露出愤恨,二话没说立刻撤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