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可能……”
皇帝不可置信的站起来,看似只是惊讶,而袖下的手早已狠狠的抖着,颤栗不已。
王德立在殿中,遥遥向皇帝行了一礼。
“外人都以为老奴跟着先皇而去,老奴也是有此心,可先皇心愿未达,老奴又怎能随去。”王德道。
“王大监,朕念你照顾父皇多年,在听闻你失踪之后,朕令人多方寻找而不得归,如今你蒙先皇庇佑归来,可不要被人蒙蔽了心神。”皇帝沉声。
王德拱手:“皇上多虑,老奴有幸得活,苟且偷生,为的就是现在今日。”
王德从袖中掏出圣旨。
“先皇遗诏。”
此言一出,众人惊讶。
谁也不曾知道先皇竟还有遗诏。
下意识的众官员跪倒相迎。
王德正要展开圣旨,下面有官员高呼。
“王大监手中遗诏,是真是假?”
“可请内阁大臣,内务府官员相鉴。”王德道。
朝臣在列中内阁大臣,内务府官员上前鉴定圣旨真假,也就看了圣旨上所言。
几位官员神色迥异。
心头大震也好,手忙脚乱也罢,都不能否认圣旨是真的。
看着下面的内务府内阁大臣退下,龙位上皇帝的脸色铁青。
可见那份圣旨是真的。
而偏偏圣旨上所写,皇帝一清二楚。
皇帝还记得当初还是太子的他在看到那份圣旨的时候,恨不得直冲入父皇的寝宫拽着父皇的衣襟逼问,为什么,为什么这个皇位不给他?
子承父业,他是太子,这个皇位本来就是他的不是吗?就算是他用了些手段,让父皇难以把持朝政,他不也是为了尽快的熟悉朝务?
怎么说日后的大炎还是他的,他再怎么用手段也会好好的养着父皇,不是?
没错,他之所以决断全都是因为父皇,全都是因为这封圣旨遗诏。
随着后面大监王德高声宣读,皇帝好似看到了王德身后父皇的身影。
那圣旨和皇帝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王德能活着,定然也是父皇的安排。
父皇啊,您就这么恨不得儿子去死?
皇帝坐在龙位上,下面的朝臣震动,何曾想到先皇的圣旨是要把皇位传给汉王。
难怪当初皇上继位的时候只有一份圣旨,宫中所藏被大火焚烧,大监又是生死不明,虽有种种疑惑,但太子继位理所当然,他们也就没有多想。
现在他们才知原来皇上继位的那份圣旨竟是假的?
“放肆!”皇帝勃然而怒,“王德,大胆奴才,枉顾父皇对你的恩宠,竟在父皇病重时胁迫父皇编造伪诏来欺骗世人。
难怪父皇薨逝时就找不到你,你如同硕鼠一般藏着就是想在皇叔来京都时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你该死!”
“来人,把这般心思诡诈之徒押下去。”
“慢!”
汉王大喝一声。
大元帅往当堂一站,亦是阻断了外面要进来的御林军。
皇帝神色大变:“汉王,你莫不是真信了王德说的那份假诏吧。”言外之意汉王你莫不是想要造反?
“大元帅!”皇帝高喝。
大元帅姜维两步上前,拱手而诺:“皇上放心,臣决不允许有意图颠覆我大炎江山社稷之辈肆意妄为!”
“好!”皇帝欣然,“朕命你——”
“皇上,此番臣捉拿了伪造圣命的大臣以及宫中宫随,还请皇上圣裁,带进来!”
大元帅一声高喝,殿门外有兵士押解着穿着官袍的官员还有几名太监进来。
皇帝面色微变,殿内的官员也在窃窃私语。
宫中太监不认识,这几名官员还是认得的,更甚是知道这几人是皇上还在潜邸时候的心腹。
“皇上请看!”
大元帅姜维把他们手中的圣旨还有口供奉上,声音洪亮的在殿内点明了这几人的罪名。
先皇下令命五方军马往武州剿灭飞戎,结果还不等大军和飞戎碰面,就有人假冒圣旨说新皇帝要和谈,还要让出一州之地一州百姓给飞戎。
姜维心生怀疑,待朝中抵报传来,其中根本就没有皇上要和谈的丝毫意图,姜维也派人往京都传信,却不料京都因义军之事未能联系上,姜维以为这份圣旨有异,在刑讯司审讯之后得知他们竟还意欲要五方兵马转而攻击并州,并言之并州汉王意图反了大炎。
“臣不知道是谁给了他们胆子竟敢诬陷汉王,要知武州之地若没有并州兵马阻拦,飞戎早已经入腹地不知几千里。
臣率部攻飞戎,以飞戎王子之挟夺回冬城,收复我大炎国土,与飞戎定城下之盟,亦是因汉王麾下抓获飞戎王子之由。”
姜维道,“汉王得知京都陷入义军之手,亲随骑兵日夜兼程赶回京都,皇上才有机会立在这大殿之上。是以若是皇上说汉王有心谋逆,臣是不信的。”
姜维直白表明了立场,紧跟着又是问,“皇上,臣要问的是这份圣旨是皇上所发,还是有人意图谋害王爷。”
皇帝眼角发红的盯着桌案上的圣旨。
这份圣旨是他亲手发的,也是真的,可怎么也没想到姜维竟然敢把这份圣旨呈现在众人眼前。
如果说圣旨是真的,不就正和王德宣读的圣旨相合?正是因为皇帝知道有这份诏书的存在,所以想方设法的要杀了汉王,并不惜和飞戎合作?
如果说圣旨是假的,那皇帝身边的人就是大奸大恶之徒,胆大妄为之令人发指,也会让众朝臣怀疑皇帝的手段。
皇帝看向内阁的几位大臣。
内阁的大臣们目光闪烁,无不恳求,就差直言“皇上,不可啊!”
皇帝按在桌侧的手背上青筋直蹦,最后皇帝扯了下嘴角。
“这份圣旨朕并不知情。”此言一出,满朝哗然。
几位内阁大人苦笑,不得已出列站班。
“臣等竟不知朝中有如此奸佞邪诈之徒,愧对皇上,愧对朝廷,臣自请辞。”
内阁大臣摘下官帽,叩首伏地。
皇帝身边出了大恶,先承担责任的历来都是内阁大臣,皇帝也不好挽留,只好先让他们就此离开朝堂。
官帽摆在地上,几名内阁大人离开,头顶上花白的头发随风而动。
被押解过来的官员口中大呼「冤枉」,那几名宫随更是直接的晕倒在地,就这么被御林军拖了出去。
但看着这一幕,满朝之内不知道多少官员心生兔死狐悲之意。
皇帝高座,下面朝臣的脸色也看在眼里,心下咯噔一声。
刚才他做错了。
可话一出,没有挽回的余地。
皇帝勉强道:“汉王之功,朕都记得,亦早有旨意。”
皇帝身后的大监站出来,手捧圣旨就要宣读。
“等一下!”
汉王再次站出来。
皇帝的脸色阴沉如冰。
若是有机会,定要把汉王抽皮剥筋。
“皇叔可还有事?”皇帝和颜悦色。
汉王拱手,亦是恭敬:“皇上,臣这里也还有一封圣旨。”
皇帝心下一跳。
随后就见汉王从身后一护卫的手中取过一个盒子,盒子里赫然正是一份明黄色的圣旨。
汉王取出,高高抬起。
“还请内务府,及内阁大臣鉴圣旨真伪。”
内务府官员没有走,退出大殿的内阁大臣再次上殿,就在高台上皇帝心神恍惚中鉴别了圣旨是真的先皇遗诏。
和王德拿出来的那一份一模一样。
皇帝手中的圣旨只有一份,而汉王手中的却是两份,一份正就在大监手中,而原本宫中密处该藏的那一份圣旨,则是被大火烧的一点儿痕迹都没有。
似乎已知真伪。
第243章
他来了
“汉王,你为了朕的皇位,处心积虑暗中勾结宫中大监,其罪当诛。”皇帝站起来,皇家威严直扑而下。
汉王屹立当殿,眉色不变。
“臣近十年不曾入京都半步,大监王德亦是侍奉先帝数十年,皇上说勾结,是在说先皇识人不清?”
“皇上自幼荣居东宫,先皇更是荣宠有加,想必不曾过问皇上所用何人,不然皇上身边怎么会有人胆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伪造圣旨,不顾先皇遗命,不顾百姓存亡之秋,下杀皇叔,又或者这本就是皇上的旨意。
不然宫中秘书库又怎么会这么巧烧的一干二净,直到皇上离京前也毫不见收拾整理仍是狼藉遍地?”
汉王甩袖,怒意勃发,身后四周的各处王爷勋贵不自觉的退后,汉王恍若不知,盯着高台上的皇帝,一步步迈上前。
“还有一事,皇上或许不知,本王上次离京前和先皇一起往玉明寺祈福,玉明寺方丈说皇上命中有陨,恐为身边人所害,是以本王才会近十年不曾入京都半步,是以本王才会在得知先皇病重之后执意回返京都,本王就是想要知道是哪个家伙胆敢对皇兄不利,又是哪个家伙即便皇兄早已心知肚明却仍不声张,只是可惜本王还是晚了一步。今日皇上在这里,百官也在这里,不知道皇上可否告诉本王,是谁杀了先皇!”
汉王一声声直震琼宇,皇帝再也站不住跌坐在龙椅之上,面色惨白,双目无神,在皇帝的眼中,汉王姜枫好像突然间变成了父皇的模样,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似怜惜又似痛惜。
难怪,难怪汉王这些年不入京竟是因为玉明寺和尚的话。
而父皇竟是早就知道了,什么都知道。
不,不,不会,哪怕他是儿子,可他都下了毒手,父皇怎么还能由着他?
父皇竟是不怕死的吗?
皇帝的脑中已一片空白。
此刻汉王已经逼近在龙案旁侧,旁边的大监本想上前阻拦,可面对汉王的气势,小腿哆嗦着颤栗不止。
汉王看也不看,只盯着皇帝。
“或许皇上忘了,不过无妨,本王这里还有或许能让皇上想起来的物事。”
汉王从袖子里掏出一本薄薄的册子,册子扔到皇帝眼前,书页掀开,正可见上面明晃晃的字痕。
旁人看不到,皇帝看的一清二楚。
上面正是先皇的医案。
上面的字刺痛皇帝的眼,更是压破了皇帝的心里头最后的一颗稻草。
“这这,不,不,这早就被朕亲手烧了。”皇帝惊声尖叫。
皇帝记得很清楚,就在先皇薨逝的那夜,他就在灵前亲手烧了皇帝真正的医案。
医案上的内容他记得明白,怎么会还在这里!
若是内阁大臣还是皇帝的人,此刻或许会大声呵斥,让皇帝回神惊醒。
若不是刚才皇帝毫不犹豫的抛下下属官员心腹不顾,在朝的另一些官员也会挺身而出,可偏偏先前的事情就在眼前,那位刚被摘下内阁官帽前一刻还是一手遮天的一品重臣闭目站在朝堂之上恍若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听到,那几位官员脚下动了动,到底还是缩了回去。
高台之上,龙案之侧,汉王盯着皇帝,脸上更冷。
“不错,皇上是烧了,可世上总有人心存公理大义。这本册子被医者藏在太医署的暗处角落,本王彻查太医署时意外找寻而得,可见连上天都想要公诸于世。”
“这上面写着先皇如何一日一日的衰弱,写着皇上你如何的一日一日的加重药量,如何一日一日的把先皇逼入死地,字字清晰泣血。”
“你,身为人子,当奉孝为先;你,身为人臣,当忠君为上。可你又是做了什么!”
“如你这般何堪为姜氏皇族子弟!如你这般更何堪为大炎来日之主!如此不忠不孝之辈,死不足惜!”
汉王高声长啸,如寒风肆虐呼啸而来。
皇帝再也忍不住的嘶喊:“你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
肃穆威严的大殿,是大炎国朝几百年皇帝每日勤政之地,此时只见那位年轻的皇帝如同疯癫的大喊大骂。
朝堂下一众臣子或叹息或悲哀或面无表情,谢玉看着这一幕,心头波澜掀起。
不用一兵一卒就收复了京都,汉王的声势已经占到了高处。
而后不恭不卑的迎接皇帝还朝,当有率直之气。
紧跟着的登闻鼓,又是以有冤情为名道出了皇帝暗里派人意图杀害的事实,不管皇帝承认还是不承认,有正经的官员有宫中的宫随还有圣旨作证,皇帝就已经落入下风。
再有早先王德的出现就让朝臣们心生怀疑,最后汉王抛出的皇帝谋害先皇的证据,皇帝就已经被彻底的打入尘埃,翻不了身。
人证物证,当着皇帝百官的面儿,众目睽睽之下,汉王必然是大炎的皇帝,毋容置疑。
这个结果比她知道的还要顺利。
更不知道免去了多少的兵戈战乱。
大炎百姓有福。
更甚是京都之地大都是五方兵马大元帅姜维的麾下,就算是还有其他各处的王爷节度使在,哪怕当初也是抱着想要分一杯羹的想法,现在也是大势已定。
只是既然定下来,她是不是就可以功成身退了?
哎呀,来的时候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都没来得及跟姜晟商量。
谢玉这边浮想联翩,殿内原来的大炎皇帝已经被拖了下去,群臣高呼汉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新帝登位,总要些时候,还要公布抵报传达到整个大炎境地,至少并州那边要先行通知。
按照以往大炎的规矩,总要等新帝的家眷都到了京都才能举行登基大典。
各处已经到达了京都的节度使都没有回去,各地的藩属王爷也在京都等着,京都原来的官员忙碌的不可开交,汉王并没有因为当初那些官员随同皇帝一起逃离京都大发雷霆,各自的罚俸半年一年的就再度重用,包括先前离职的内阁官员,也重新回到内阁。
按照汉王的话说就是不管原来的内阁犯过什么过错,现在大炎正有内乱,内阁务必要承担起责任,不然就是真的对不起大炎,对不起几十年在朝中的辛苦操劳。
一番的大帽子上来,内阁的官员们感激涕零再次上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