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玉眸子微动。
她也觉得姜晟说的没错。
那位小杜天使连等她更衣都等不及,还同意在城楼上摆案颁旨,要知道这位小杜天使两刻钟前还在城楼上呕吐不止差点儿晕倒。
现在回想那位小杜天使还真就是怕她跑了。
“兄长之才,晟所见皆惊,兄长此去虽有坎坷,但已为朝中砥柱,弟不才,唯祝兄长前程远大,扶摇直上!”姜晟双手举杯,杯子里是水。
阳门关内的酒基本上被谢玉拿来弄成了酒精,更不要说军营之地本就不该有酒。
可谢玉看着姜晟举杯,就好像有些醉了。
姜晟目光清澄,俊目郎眉,是真心的祝她马到功成,建功立业。
她如果是男子,她也愿意。
男人不可一日无权,不可一日无钱。
短短一年有余从五品到二品,比做梦都快!
来日封侯拜相不在话下!
可她是女子!
原来她就是想要活着,仅此而已!
这里对她是陌生的,但江州,并州多少好歹还有些印象,有男主在,只要抱住男主的大腿就可以!
京都那边完全不熟啊!
书上没写多少笔墨,当时看的时候她更是一眼掠过。
男主多好看,看那些必然会被摧毁的十八线配角有屁用!
可现在,她后悔也来不及。
何况现在已经和原来她所知道的不一样了。
这边还有男主,那边什么都没有。
她心虚……
她怕还没到京都她头顶上就红了。
可看着姜晟,她又不能说她怕。
“谢兄?可是哪里不适?”姜晟的声音回响耳际。
谢玉看着姜晟关切的神色,意识到自己刚才迟疑失神的时间太长,被发现了。
谢玉叹气:“其实我不想走。”其实我想留。
姜晟眼中忽起明亮。
“然圣命难为。”谢玉道,“听天使所言,京都之地已是艰难,不然我也不会被破格提拔,为官几品历来不是我所求,只为能于百姓略尽绵力,也就够了。”
姜晟眼中闪动复杂,道:“我知谢兄为民之心,不管谢兄在哪里,晟定以谢兄为范。”
姜晟仰头一口饮下杯中之水。
谢玉一笑,也一口喝干。
此刻她觉得心里在流泪。
如果不是为了要给男主一个榜样的作用,她说什么也要实话实说。
哎,她付出太多了……
事实也如谢玉姜晟所料一样,两人吃过饭走出来就看到了等在外面的小杜天使,小杜天使就差没跪下求谢玉了,“大人,这是京中急诏啊,您是不知早十二天之前咱家就到了并州城,不巧那时候大人已经往阳门关来,咱家本想着赶紧的追上您,何曾想飞戎人竟入了并州境内,不得已等了几日,这一听说这边没事儿,咱家是恨不得插上翅膀的来找您。
您是大人,皇上百姓都等着您,可咱家只是个小人物,耽误了皇上和各位大人的大事,咱家就是一百条命也不够死的,还请大人可怜可怜奴婢……”
谢玉只能可怜,翌日从阳门关出发,直接往京都过去。
一路上所需要的东西,让谢氏在并州城准备了,半路上会合。
速度之快,崔节度使都骂骂咧咧。
阳门关被谢玉收拾的太干净利落,地面上没有混子,天上没有鸽子,连粮价都比并州城高不了多少,想拖延都没借口。
自然谢玉要走的消息也传遍了整个阳门关。
崔凤县令领着阳门关的一众官员前来:“大人,下官……”
“稍许本官会去看看坊间税利,你们可都准备齐全?”谢玉淡然。
崔凤后背登时发汗:“大人,下官……”
“本官说过若有通外敌者,杀。若有怠慢军情者,杀。若有不服上命者,杀。即便本官不在,有四公子在,有节度使大人在,但有违命者,死不足惜!”谢玉神色清冷。
“是,是,下官领命。”崔凤等人出了门,只觉得全身上下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第207章
灿烂如星
阳门关军中将士前来。
“大人,谢大人救命之人,没有大人,咱这条腿就没了。”
“没有大人,咱这条命就没了。”谢玉到达阳门关当日就彻夜守在伤营之中,上到镇守下到伙夫都看在眼里。
连武将对伤营都没有谢大人这般用心,而正是谢大人这样的用心,他们才能有活着的机会。
“诸位是我大炎将士,为了我大炎不惜生死,本官做些许事自是应当。”谢玉道,“只望诸位能护我大炎安康!”
谢玉长长一稽。
众将士一起躬身:“敢不从命!”
远处里的崔节度使使劲的嘬牙花子。
阳门关的事情在并州城也有所闻,可也都是简短几句略过,他还真不知道谢玉区区一文官怎么就让那些兵头子们这么恭敬。
“来,跟我说说。”崔节度使拉住旁边的校尉问。
若是谢玉在就能认出来,那名校尉正是王军。
军营中的动静也惊动了百姓。
只是那时候谢玉已经回到了住所之地。
谢玉升为从二品京兆府牧的消息先传了回来,嬷嬷又是欢喜又是忧。
从二品之位已经是江州谢氏历来祖辈极少的荣誉,即便到了京都,京都谢氏也要敬重几分,可京兆尹牧这个官儿又实是得罪人,到时候不知道多少人盯着,堪称一步错步步错。
这还不算什么,待谢玉回来,嬷嬷才知道竟是明儿个就要走,连辎重都得半路上补充,嬷嬷脸色再也没法变得好看。
“就是这么急的吗?是他们怕死来的晚了,为何要家主急急的往京都赶?连个仪仗都没来得及准备,怕是京都之地比想的还要险峻。”嬷嬷关切道。
“嬷嬷说的不错,可正是因此如此才要往京都一行。”谢玉道,“雪中送炭和锦上添花之别显而易见,入京之后,只要尊从圣命,自当无虞。”
“当真?”嬷嬷问。
谢玉正色:“理所当然。”
嬷嬷见谢玉这般笃定,也放了心。
她只是谢氏老仆,不懂官场上的那些,既然家主说无虞,定然无虞。
看到嬷嬷离去,谢玉悄悄松了口气。
哪里这么容易的!
她早就把她如何治理并州城的顺序方法上折子告诉了大炎国朝的皇帝,她就不信那些所谓中流砥柱就没人看得懂。
依她看,根本就是没人干!
啧,皇权势微啊!
若是真的照着她说的,听皇帝的话,即便她是六大氏族之佼佼,怕也危矣。
哎,想要活着怎么就这么难。
“大人,四公子到了。”谢二禀告。
“我来还书。”姜晟递给谢玉一本兵书。
谢玉知道这本兵书正是姜晟前日从她这边借走的,人家还在她这边住了一晚上,弄得她都没睡好觉。
“看完了?”谢玉问。
“之前看过,这次正好看完。”姜晟道。
书上可见细微褶皱,看得出姜晟是真的看过。
谢玉对兵书一窍不通,从并州城带过来也是因为这本兵书上说的浅显易懂,多少她还能领悟一点,临走时姜晟拿回来正好也能打发时间。
谢玉看向姜晟,姜晟穿着宽松,身上隐隐有药味传出。
谢玉放下书,问:“伤口如何?”
“好了很多。”姜晟笑着说道。
灯光下的男子俊逸的不像话,再待笑起来,更是如风拂面。
谢玉轻叹:“还是要早些歇息。”
姜晟脸上的笑意敛起来,道:“明天兄长就要走,晟有话对兄长说。”
“好……”
谢玉立刻答应下来。
她也有话对姜晟说。
本来因为他受伤想写信告诉他,既然人来了,索性就说给他听。
不多时,茶盏糕点摆上,茶水氤氲,淡淡的香气让人迷醉。
桌前只有谢玉姜晟,再无第三人。
“若不出意外,一年之内,拉姆会死。”谢玉道。
“为何?”姜晟道。
这是书上写的。
可现在谢玉只能说出她从结论倒推的推断:“拉姆在阳门关几次受伤,麾下兵马受挫,厮罗定然不会放弃这个机会;角丹历来以实力为尊,此次和厮罗往冬城去,见识到了厮罗的厉害,定会服气;
子幕学得我大炎文字礼仪,自当是以拉姆之令从,可若是拉姆死了,子幕也只能乖乖听话。”
姜晟神色沉凝,点头:“兄长所言不错。”
“既外无战事,于内就更要小心了。”谢玉道,“这次崔节度使及时赶来,是王爷对四公子的忧心关切之意。对王爷来说是父子血脉之情,但对旁人则是意味着王爷对四公子的不同;
四公子在阳门关所为,军中上下都看在眼里,崔节度使是军中之人,行为磊落,定会如实告知王爷,王爷会欣慰,可旁人却未必。”
“那位王妃的性子,四公子也可知一二,世子如何,四公子和我心知肚明。”
“四公子要早做打算。”谢玉谆谆告诫。
姜晟放置在桌上的手握成拳,目光不眨的盯向谢玉:“兄长是要我仿效厮罗?”
谢玉断定厮罗会动手对付拉姆,一年之内拉姆必死,如今他和世子的境况和厮罗拉姆又是何其相似,已然意味着你死我活。
谢玉赞叹……
男主嘛,就是聪明。
但她可不能给男主灌输这种思想。
“厮罗是心有野望,不甘屈居于人下,四公子是吗?”谢玉问。
姜晟摇头……
谢玉微笑,这不就成了!
不过——“不管四公子如何做,我都支持四公子。”谢玉道。
灯光之下,桌前的姜晟长长的吸了口气。
谢玉也眼看着姜晟的面色因为这一口气变得剔透明亮,眼中也越发璀璨。
姜晟道:“兄长就没有可教我的?”
姜晟的手往谢玉这边靠近了些,可还不待挨着谢玉的手侧,姜晟的手又缩回去,在谢玉的眼前似有颤抖。
谢玉轻叹……
她看得出姜晟因为她先前的话还是有些怕的。
不到一年的时间从一个书院学子变成汉王之子,经历了刺杀又经历了战事,被人杀又杀人,现在因为她的话又不得不面对未来生死的最大考验。
还不到十八岁啊!
作为未成年人经历的未免太多。
心态上难免不可承受。
谢玉暗叹,伸手握住姜晟的手。
姜晟一顿,垂下的眼底华光大盛,耳中更好像有水涛不断,轰鸣似波。
谢玉感觉不到,只感觉到姜晟的手有些烫。
这么担心的吗?
谢玉再伸出一手,双手握住姜晟的手。
姜晟手指轻颤,随后反握住她的。
姜晟再次看向谢玉,眼中朦朦光似雾。
谢玉只觉得此刻的姜晟漂亮的难以言表。
“咳!”
谢玉轻咳了声,压下心头悸动,道:“每个人的路不同,你的更是不同。”
“要相信你的不同凡响,要相信你日后定会鼎立于山川之巅。当乳虎啸谷之时,必百兽震惶;当鹰隼试翼之日,定风尘翕张。”一个时辰之后。
姜晟走了,谢玉也洗漱干净了躺在床上。
明儿要走了,她和姜晟说了许多。
不管什么时候都要记得手底下有人才是最重要的,而且要相信自己,只要你看着可取的人物必定有可取之处;
还有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要忘记磨砺自身,记得百姓才是重中之重,没有百姓就没有氏族没有大炎,至于财富,只要有人就会有财富。
男主嘛,只要心思定,必然就是明灯,只要不死,身边就会自动聚拢人才。
这几日她忙忙碌碌也看到姜晟身边聚拢的蓝框白框渐渐多起来。
日后姜晟身边的人只会越来越多。
到时候不会忘了她吧?
谢玉想着在灯下说话的时候姜晟微微泛着红晕的面庞还有灼灼发亮的眼睛,嘴角不自觉的扬起来。
不会!
走的时候才想起来松开她的手。
可足见是依赖她!
哎呀,感觉很是奇妙呢;
嘶,不对!
谢玉猛地坐起来,姜晟不是说有话对她说吗?这一晚上基本上都是她在说话。姜晟没说什么啊!
不会是忘了自己要说的了吧!
谢玉起身披衣。
嬷嬷听到里面的动静,推门一看谢玉已经穿上了外裳。
“家主,可是有要紧事?”
“去找四公子。”谢玉道,“今夜他应是有话要说。”
“明日家主走时再说不迟。”嬷嬷道。
谢玉道:“不可,明日人多眼杂。”
嬷嬷知道劝不住,忙道:“家主,穿上夹衣。”
“好……”
谢玉更衣出门。
隔着一条街正是姜晟居住所在。
灯火下,姜晟坐在桌前,低头看着手掌。
姜晟的手掌上有刀剑磨砺过的痕,也有笔端耕读过的迹,笔端的迹是旧,刀剑所过是新。
若没有刀剑之痕,他也只是寻常人。
可刀剑之下,也意味着他的不同。
但现在姜晟看的不是刀剑,不是笔端耕读,而是手指掌心中所残留的余香。
手指摩挲间,好似他还在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