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墨小卷在这一副子孝母慈中间扮演什么角色,看院中朝臣们越发惊讶的目光,还有墨小卷一脸的尴尬,就知道了。
天启王朝前两年兵乱四起,打的国库都空了,这新帝固然手段铁血,一上任就整治了许多贪官污吏。
但是身后终究还是站着一个母族庞大的太后,再加上兵权不在自己手中,总是让人不自觉的觉得,这位皇帝其实也就是个空架子而已。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当年当过监国的慕九渊为何突然反水,但是若不是慕九渊鼎力相助跟恭亲王的拍板,这位皇帝想来也是没什么机会坐上龙椅的。
这原本是大逆不道的话,但是却也成了朝中人们心照不宣的秘密。
皇帝就是个摆设,偶尔发威,却也只能难为一下那些无根无基的官员。
太后母族他不敢动,慕九渊的人他动不了,恭亲王就是国防大门,动了天启随时会被攻陷。
听说这位新露头的天上月掌柜手里的商铺遍布天启的大江南北,必定是个有钱的,皇帝陛下文不成武不就的,难不成觉得委身下嫁,将商户之女纳入后宫,为国库卖身换钱?
第222章
被调戏的卷卷
委身下嫁这说法非常不靠谱,但是不知道为何,在这一刻,却几乎得到了所有人的认同。
太后看墨小卷目光越来越像是看儿媳妇,最后竟然褪下手上的白玉镯子塞进墨小卷手中。
天色微微擦黑的时候,宴席这才散了,太后回了自己的寝宫,皇帝也被大臣们叫走了。
宫苑中的人渐渐散去,只剩下宫婢们游走在小路之前,开始打扫满地的果壳狼藉。
墨小卷站在树下,扶着自己手腕上冰冷的玉镯,心中如结寒冰。
楚予刚才被楚沐一起叫走了,临走前,叫她在这里等着。
文温也瞧见了墨小卷,这会儿已经凑了过来。
墨小卷面上没有什么表情,丝毫没有被太后喜爱的那种喜悦,倒是有点风雨欲来的压迫感。
文温刚才混在女眷堆里光顾着吃了,若不是后来墨小卷当着重臣的面被太后叫过去,她还想不起来,自己还有这么个同伴呢。
文温就是心眼直了一点,又全心全意扑到厨艺上去,人就难免有点呆。
可她也只是呆了些,并不傻,见到墨小卷神色有异,便试探着开口询问:“小卷,你这是怎么了?”
脸色凝重的吓人。
墨小卷原本在安静地想自己的心思,冷不丁被文温这么一问,猛然抬了眼:“不没事……”
她答得又急又快,根本就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文温更担心了:“是不是那恭亲王难为你了?”
墨小卷是同恭亲王一起进门的,如今又站在这里等他,文温自然会以为是楚予如何了。
墨小卷却是摇了摇头。
文温又问:“那是皇帝?”
沐林此人出入天上月可是没做遮拦的,天上月的人都知道的,文温刚才也瞧见了,莫非是皇帝觉得在天上月丢了面子,准备治她的罪。
这么想着,文温又觉得不对,皇帝是老大没错,但是太后却更高出一截,太后都已经将喜爱表现的如此明显了,那皇帝也不会小气到要与自己的母亲为难吧?
“哎,你别担心了,太后那么喜欢你,肯定不会让皇帝治你的罪的。”文温自以为找到了墨小卷担心的原因,笑着安慰道:“更何况,你不是与恭亲王交好么,他肯定不会让你怎么样的。”
文温说话的时候,带了一点点小小的暧昧,墨小卷与楚予,是她看着从千河镇一路走过来的,这两人虽然从来不说,可文温心中已经将两人认成了一对。
只是文温却没想到了,这一句话说完,墨小卷面上的表情更苦了。
她哀怨地回头看了文温一眼,却是摇摇头,什么都没说。
墨小卷当然不能告诉文温,她弟弟墨佑安是皇帝楚沐同父异母的胞弟,她现在顶着名儿是墨佑安的姐姐,若论起来,便是楚沐的妹妹。
她只是一个酒楼的掌柜,小小人物,如何能得了太后的赏识,凭那一道吃好了太后病的菜么?
墨小卷轻轻摇头,楚予已经提醒过她,太后如今这么关注她的原因,恐怕是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世。
然而在这样的前提之下,太后却可以营造出于墨小卷有意,意图将人跟皇帝配成一对的样子。
是何居心?
让皇帝名义上的妹妹进宫,是何居心?!
墨小卷略微深思,便觉得浑身冰凉。
太后这样的心思,楚予知道不知道,那皇帝楚沐又知不知道?
虽然认识的时间并不长,墨小卷也不知道楚沐的身份,但是却对这个抱着一样的好感,或许就是因为他的不着调吧,完全不像是待在深宫中的人。
墨小卷想象不到,若是楚沐身上那种惬意跟不着调消失了,会是什么样,她这么想着,便有些于心不忍。
可如今她自身尚且难保,更遑论还要担心皇帝的安危了。
墨小卷觉得自己想的有点多。
左等右等,还不见楚予回来,院子里打扫的差不多了,墨小卷带着文温走到刚才跟慕九渊一桌的角落里,坐下准备慢慢等。
谁知,竟然从一旁的角落里慢慢度过来一人。
玄衣宽袖,眼眸狭长,此人正是之前似敌似友的慕九渊。
慕九渊嘴角噙着笑意,但是眼底的光却是不善,慢慢走到墨小卷身前,坐下。
墨小卷一惊,完全不知道这人打算干什么,看了看一旁更加茫然的文温,她一咬牙,转头对着文温道:“温温,要不你先走吧,我这边还不知道等到什么时候去。”
文温什么都不知道,这慕九渊突然出现,还不知道要说些什么,还是不要让文温卷进来了。
不能帮着旁人脱离泥沼,好歹也别让自己身边的人卷进来。
她们进宫的时候是坐着宫里的马车来的,此时要回去,想来还得人给送回去,只需要找到来时的管事就可以了。
墨小卷只是因为楚予的吩咐,所以才在这里等着的。
此时要走,自然是可以的,文温犹豫地看了墨小卷一眼,见她眼底的忧虑丝毫不减,文温也知道,这是想要支开自己,虽然不明白为什么,最后还是决定,不要给墨小卷添麻烦了。
于是便点了点头,乖巧的走了。
眼看墨小卷将文温支走,慕九渊就在旁边坐着,还是那般只笑不说话。
清了场,墨小卷这才转头对向慕九渊,低头敛眉:“不知慕大人有何贵干?”
这位跟楚予说过话,却没跟她说过话,墨小卷也分辨不清,此人到底是那一款的,便也只能寻了个稳妥些的法子。
慕九渊笑笑,非常直接道:“好久不见了,小卷可还记得我?”
墨小卷猛然睁大眼睛,没想到这人竟然这么开门见山,“民女有些不明白慕大人在说什么。”
“呵呵……”慕九渊轻笑了两声,凑上前来,轻轻挑起墨小卷胸前的一缕长发,凑到鼻子前嗅了嗅,这原本暧昧的动作被他做的轻软无比,墨小卷浑身僵硬,只听他道:“卷卷还在同我装什么呢?那年见到卷卷,可还只有那么高呢。”
慕九渊的另外一只手放在身侧虚虚比划了一下,比划出一个约莫三岁孩童的高度。
即使现在情况不对,墨小卷还是忍不住在心底愤慨,就算是四年前第一次见面,她也没有那么矮好么!
可她有个致命的毛病,被人近了身就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对象是楚予的时候是如此,对象换成危险的慕九渊,竟然还是不能免俗。
真真是应了之前楚予的担心。
好在她的理智还在,不似面对楚予那边,整个人都懵了,眼角往旁边瞟了瞟,心道楚予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慕九渊却像是知道她的想法一样,不仅没有放开她的头发,反而更加接近了,声音轻软地如同耳语:“你在等什么人?恭亲王被陛下叫走讨论官复原职一事了,想必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出现的。”
楚予一时半会不会出现,所以你就看准了机会冒出来么?墨小卷很想愤恨瞪慕九渊一眼,可惜心有余而力不足。
她只能尽量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僵硬:“呵呵……慕大人说笑吧。”
慕九渊挑眉,似是要伸手拽住墨小卷。
旁边已经有不少宫人在看着这两个人,墨小卷心知,若是这一下子被拽实在了,恐怕等不到第二天,澜京中就会流言四起,什么天上月的掌柜一身好本事,跟恭亲王不清不楚跟皇帝暧暧昧昧,最后还跟慕九渊慕大人搞在一起……
墨小卷一着急,一句话脱口而出:“黎浅姐姐最近好么?”
这句话是楚予刚才拿来堵慕九渊的,效果出奇的好,墨小卷则是什么都不知道,病急乱投医。
然而慕九渊却是马上就坐直了身子,表情有些郁闷地盯着墨小卷,眉头渐渐皱起来,似乎在瞬间就对调戏她失去了兴趣。
墨小卷这才长舒了一口气,心道:那位黎浅姑娘可真是个天大的救星,她已经靠着她的名字不知道脱险成事多少次了。
而此时,有人才姗姗来迟。
楚予笑着从院子的另外一侧走过来,颇有兴趣问道:“卷卷在做什么?”
墨小卷如蒙大赦,赶紧站起身,快步走到楚予身旁,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袖,口气中不自觉带上了埋怨:“你怎么才来?”
楚予微微一愣,十分惊喜地眨了眨眼睛:“刚才有点事情……拖延了一下。”
其实皇帝还有事情要同他讨论,但是他却放心不下只身在外面的墨小卷,便提前请辞出来了,但是此时楚予什么都不想说。
他只是略有些惊奇,刚才发生了什么?一直对他不假辞色的卷卷竟然会这么主动,竟然会主动走过来拉他的袖子,还用那么亲昵的口气跟他说话!
哪里知道,墨小卷就是被刚才慕九渊的举动给吓到了,楚予出来晚了一步,什么都没瞧见,不知道让他看到刚才的场景,心中会作何感想。
一旁,慕九渊脸上的郁闷渐渐散去,露出一脸的趣味儿。
这两人,看上去有点意思。
第223章
往事重提(一)
离开皇宫的时候,天色已经擦黑了,墨小卷坐在楚予的马车里,对面便是恭亲王在夕阳中略微失真的脸。
她瞧着他的容颜,心头有一丝疲惫。
这才第一次进宫,不过是走马观花地一看,就被其中千丝万缕的牵扯闹得头疼,这些整日活在皇宫中的人,又是如何应对的呢。
太后的意图再明显不过,墨小卷心知自己躲不过了,可偏偏楚予却又像是浑然不觉,丝毫不给她说,接下来该怎么办。
嘴里说着不愿借住他的力量,终究还是不自觉地依靠了过去。
墨小卷嘴边溢出一丝苦笑,所谓的计划赶不上变化,说得便是她这样的吧?
楚予一路将墨小卷送回天上月,马车停下来,楚予却没动,看着家将将墨小卷扶下车。
进门之前,墨小卷回头瞧了楚予一眼,刚要道别,却见此人伸手,在她头顶上虚虚一扶,笑:“不必担心。”
他的声音不大,几乎听不见,昏黄的夜色里,墨小卷只是凭着他的唇形,隐约辨出他说的话。
她眨了眨眼,冲他笑了笑,转身进了天上月。
从那天之后,墨小卷的日子蓦然好过了许多,那位太后娘娘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意思,隔三差五地便将墨小卷召到宫里去,对墨小卷的喜爱溢于言表,不出半个月的时候,天启满朝文武便都知道了,太后看中了民间的一个少女,意图将其纳入后宫,给皇帝做妃子。
此事可行不可行倒是难说,但是墨小卷的知名度却是猛然提了上去,她心中兢兢战战,却是没放缓手底下生意的进展,借着太后这一把东风,将花间月的开张仪式办得轰轰烈烈。
花间月因为其主人的特殊,一开张就成了全澜城关注的对象,墨小卷的这家酒楼原本就是下了本钱,准备赚富贵人家的银子的,那些官员探着太后的口风,都来给墨小卷涨面子。
再加上花间月确实与众不同,将人叫这些人流连忘返,第一次来是看着太后的面子想要讨好墨小卷,第二次第三次,那就纯粹是被花间月征服了。
墨小卷来到澜京这么长时间,终于有了突破性进展,她之前联系了许多世家想要跟她合作。
但是却因为她的根基不稳,全都在观望中,如今观望的也不观望了,墨小卷有了众多的合作伙伴,原本羸弱的本钱一下子便丰盈了起来。
真真是坐实那句朝臣对她的猜测,手底下商号遍布大江南北,是个有钱的。
京城中的风就是刮得古怪,位高权重的许臻能因为一场科举落得个抄家之局,原本名不见经传的墨小卷也能因为一场宴会、一只白玉镯子一跃成为京中新贵。
墨小卷仍旧住在天上月的后院,而前来拜访的人,都要将天上月的门槛踩坏了。
不过,这因为皇家态度而发生的改变中,有人讨好她,就有人厌恶她。
首当其冲的,便是墨小卷被召进皇宫中时,那群常常见面的官家千金跟贵妇们。
纵使皇帝很有可能是个空架子,但是那空无一人后宫,对于诸位官家适龄的千金们来说,仍旧是不小的诱惑,皇帝本人滑不溜丢无从下手。
于是各位大人们便想着法儿的从太后这处,时不时的就进宫请安。
偏偏,最近这几天太后不知怎么了,碰见贵女们进宫请安,便一定要拖上墨小卷。
墨小卷无权无势,就是一个商贾出身,如此得了太后的偏爱,自然也就成了诸位贵女们的眼中钉,肉中刺。
贵女们平日里什么事都不做,除了学学女德女贞之外,就把所有精力都放到了如何勾心斗角上面,墨小卷本性懒散,多次中招,却仍旧不以为然,她还是主要戒备着太后,对这些横生出来的枝节不怎么在意。
只是没想到,在她的毫无反应之后,这些人越发的大胆了。
这一日,是贵女们例行进宫请安的日子,墨小卷早早就在家等着太后的召见了,果不其然,还没到晌午,宫里的马车就来了。
一回生二回熟,这会儿墨小卷进宫就不用带着文温给自己壮胆了,收拾妥当,就带着小蛮上了马车。
宫门口接应的是个眼生的宫女,低着头,似乎并不想给墨小卷看见自己的容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