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寂的黑夜中,墨小卷小心翼翼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门口那人听了,却是愣了愣,并没有回答墨小卷的问题。
这一会儿工夫,墨小卷已经彻底冷静下来了,或许是觉得眼前这个人也不过跟自己一般年纪,不可能会有太大的危险⚹⚹⚹⚹。
见到人不说话,墨小卷便拉着弟弟往前走了两步。
别管这人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他们的家是一定要回的。
结果那人却侧了侧身子,往屋里走去了。
抬脚的时候,却被门框绊了一下,手里的火折子噗的一下子灭了,月光中,墨小卷便看见那道修长的人影失去了平衡,往屋里跌去。
她几乎是下意识的,上前一步扶住了他。
紧接着,墨小卷便惊呼一声。
手指所触之处湿滑冰冷,那片华丽的衣料居然还带着湿意,似乎从上午被从水里捞上来之后就没有晾干过,而那衣料下的手腕却是瘦骨如柴,墨佑安已经算是瘦了,可墨小卷摸着,眼前这少年似乎比墨佑安更瘦。
那少年被墨小卷扶住,也不说话,身体软绵绵地靠过来,整个人倚在墨小卷身上,脑袋一歪,正正当当儿地放在了墨小卷的肩膀上。
灼烫的呼吸扑在墨小卷的耳廓上,带起细小的骚动,从来没有被人这样靠近过的墨小卷脑子里的某根炫猛然一蹦,双手不受控制地将人往外一推。
却被后面赶过来的墨佑安稳稳接住,墨佑安扶住那状态略显诡异的少年,伸手探了探对方的额头,续而惊讶道:“姐姐,他在发烧!”
“啊!”墨小卷终于喊了一声出来,理智迅速回笼,赶紧去捡被丢在地上的火折子,「噗嗤」一声擦亮,手忙脚乱地进去找油灯。
到底是在这个地方住了很久,就算是后来身体里的灵魂换了个个儿,墨小卷还是凭着过去的记忆从角落里翻出一盏破旧的油灯,看了看里面的灯油居然还没有干枯,点了灯,她便抬头打量起周围来。
这屋子还是当年云氏带着两个孩子居住时的样子,不过一个月的时间,家具上也只是落了一层灰而已。
四间屋子,西边是卧室,东边是厨房,屋子里的桌椅都是最简单的样子,而且似乎都用了很长一段时间。
墨佑安显然比墨小卷更加熟悉这个地方,墨小卷打量房子的功夫,他已经将那少年扶到西厢里的土炕上去了。
炕上铺了一张竹席,被褥什么的都没有,炕边放着一张自己用木头钉起来的桌子,墨小卷擦了擦桌子上的灰,将怀里的包袱跟油灯都放在上面,然后站在炕边,颇为无语地瞪着躺在炕上的少年。
此时光线稍微明亮一些,墨小卷这才看清楚,此人脸色青白,双颊却是一片酡红,紧紧皱着眉头嘴里一直在咕哝些什么,明显是处于半昏迷的样子。
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果然烧得很厉害。
“佑安,怎么办?”
这个时候,墨佑安反而比墨小卷更加稳重,见到姐姐问自己,便板着一张小脸十分慎重地摇了摇头:“不知道……”
墨小卷长叹了一口气,从水潭里将这个人救上来的时候,她就有种不清不楚的预感,觉得自己想是惹上了一个大麻烦,本想趁着此人昏迷走为上策,结果兜兜转转,竟然又给遇上了。
或许是天命如此,墨小卷一向是认命的人,既然躲不掉,干脆就认了吧。
家里虽然一个月没人住了,但是原本的东西都还在,天色已黑,她也做不了什么,便差遣墨佑安将家里的锅碗都拿出来,去院子里的井中打了一桶水上来,点火起灶,将水烧开了给那少年喂下。
又从橱柜里翻出布巾来,用冷水侵了,敷在少年的额头上。
做完这一切,月已中天,墨佑安也顾不得脏了,坐在一张破凳子上就眯着眼打盹,脑袋一点一点的,看上去随时都会睡过去。
墨小卷看得惊心,怕他会睡着了扑到地上去,便将墨佑安叫醒。
“嗯?”墨佑安揉了揉惺忪睡眼,茫然地看着墨小卷。
“去躺着睡吧,咱们家不是还有一张床么?”
西厢的炕是墨佑安跟弟弟睡的,但是云氏身子带病,怕将病过给这姐弟俩,便在另一间房里安了一张木床。
此时家里的土炕被那来历不明的少年占了,墨小卷便只能差遣墨佑安去云氏的那张床上睡了。
重新将被褥从衣橱里挖出来扑在床上,也顾不上没晒的被子还带着一股子霉味儿了,墨佑安眯着眼睛就爬进了被子里。
家里的被子不多,墨佑安睡了一床,就还剩下了一床,墨小卷抱着那被子站在墨佑安床边愣了愣,还是决定将那被子抱去西厢。
只是站在西厢的炕边的时候,墨小卷又为难了。
这少年一身衣物都是湿的,人还在发烧,若是放任下去,肯定会越烧越厉害的……但是这里又没有别人,这少年又在昏迷中……谁来给这少年换衣服?!
她么?!
第11章
失去记忆
在原地站了大约半刻钟的时间,墨小卷终于长长叹了一口气,颓然放弃了想要扒光对方衣服的想法。
虽然她的目的很纯洁,但是……还是算了。
只能大半夜的又开始作死,给连通着炕的大锅添水加柴,点火起灶。
北方的土炕都是用大锅做饭时的热度腾热的,墨小卷烧了两刻钟,终于摸着那少年的衣服被腾干了。
此时天色已经擦亮,墨小卷的上下眼皮也开始打架,将被子草草往那少年身上一盖,坐在他身边就沉沉睡过去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墨小卷终于从昏沉的睡靥中清醒过来,微微动了动手指,觉得周身发冷。
勉强睁了睁眼睛,发现天色已经大亮。
土炕的另一边就是窗户,阳光从木格中透进来,懒洋洋地落在尚在昏迷中的少年身上,莹白的肌肤泛起淡淡的珍珠的温润光泽。
墨小卷在心里赞叹了一声,然后伸了个懒腰,从凳子上站了起来。
昨天晚上实在是太累了,坐着就睡着了,趴了这半宿觉得整个人都像是要散了一般。
走到弟弟睡下的东厢,发现这小子整个人都缩到被子里去了,丝毫没有要清醒的意思。
在床边站了一会儿,却没有叫醒墨佑安,这是这一个月以来弟弟第一次睡到床,也是墨小卷重生以来第一次看到墨佑安蜷缩在被子里的样子,反正眼下也没什么事情,就由他去睡吧。
走出屋外,天色大亮以后,墨小卷才彻底看清楚他们家的模样。
三间茅草房,虽然狭矮,但是看上去还算是结实,估计一年两年是不会塌了,只是院墙略显寒掺,是用树枝胡乱扎起来的泥巴墙,仔细看看,里面似乎还编着些从土里长出来的小桃树。
墨小卷微微一笑,这样的家虽然寒酸,但是若是能等到明年,桃花开满墙的样子,一定美极了。
想象虽然美好,但是现实却有点残酷,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墨小卷就感觉到自己的肚子不安分的滚了两下,随之而来的便是这一个月十分熟悉的饥饿感。
昨天晚上回家就已经很晚了,折腾了半天也没吃东西,只是喝了一些热水,又是一夜过去了,就算是铁打的人都会饿的,更何况墨小卷只是个身形都还没长大的小姑娘。
不过这离开舅母家的第一顿饭,墨小卷就犯了愁。
就算她前世出生世家,有着一手精妙的厨艺……可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破败的三间房里,可还有什么能吃的东西么?!
墨小卷皱着眉,略为苦逼地在房子里翻找开了,好在家里大多数值钱的物件虽然都被舅母范氏弄走了,但是厨房的角落里,居然还留着一罐子白花花的大米。
要知道,这里可是北方,这大米并不是什么寻常能吃的玩意儿,估计是之前母亲特意留出来的,藏得十分严实,并没有被范氏找到。
有了原料,做饭就好说了,毕竟墨小卷经过一个月的锻炼,已经对这古代原始的做饭工具很熟悉了。
不过两刻钟的功夫,荆竹村西北角上的这三间小屋里,就泛起了浓浓的米香。
墨小卷洗了洗手,有些贪婪地闻了闻空气中的饭香,觉得自己的肚子似乎叫得更欢了,咽了一口唾沫,便起身往东转了身,打算去将墨佑安喊醒起来吃饭。
却没想到,步子还没迈出去,却听到身后有动静。
回头,却见昨夜那莫名昏迷在她家的少年正倚在门框上,睁着一双漆黑无光的眸子看着她。
墨小卷一惊,向前探了探身子,试探性的打招呼:“你……你醒了?”
早上起床的时候墨小卷已经试过了,他并没有继续发烧,但是眼下他的表现依旧很奇怪。
他听到了墨小卷的声音,却不回答,就只是歪着头,卖萌似地看着墨小卷,似乎根本不明白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怎么看……都像是……像是……有问题的。
该不会是昨夜发烧,烧傻了吧?!
就在墨小卷胡思乱想这功夫,那少年歪歪斜斜地迈出了一只脚,似乎是想走过来。
但是他却不低头,看也没看脚底下的门框,一脚落空,整个人踉跄了一下,几乎是从西厢的房间跌了出来。
墨小卷这才看出了端倪。
之前此人一直都在昏迷,短暂的清醒,也是天色昏黑什么都看不清楚。
如今两个人面对面地站着,她才看清楚,眼前这衣着华丽的少年,竟然是个眼睛看不到的……瞎子!
看着那人歪歪斜斜地完全不知道应该怎么落脚,墨小卷赶紧上前去扶,口中有些结巴道:“额……这位先生……不对……这位公子……你……你叫什么呀?”
那人一怔,似乎想到了些什么,瞬间便安静下来。
墨小卷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便陪着他站在原地发楞,良久,才听到身旁少年有些沙哑的声音:“我……我忘了……”
墨小卷的第一反应是这少年声音真好听,就算是带着病后的沙哑还是让人忍不住心动,第二反应是,原来他表现得呆呆愣愣的只是因为眼睛看不到而已,不是她想的那样是因为病傻了。
于是便下意识地回答道:“哦……忘了呀……”
回答完了,这才觉得有些不对劲,有点不可置信地反问了一声:“呃……忘了?”
少年漆黑的眸子里有一丝笑意一闪而过,然后轻轻点了点头。
不巧的是,墨小卷平日神经迟钝,却刚好将这丝笑意看在眼里,当即便窘迫的不行了。
她救了一个来历不明的人也就罢了,居然还被这个刚刚清醒的人给取笑了,这人哪里是什么傻的,根本是精得不行了!
其实他是山里的狐狸成精,被道士追得无处可去,所以才落进千河山里的瀑布中的吧?!
第12章
瑕不掩瑜
“你说,你叫楚予……但家住在哪里,却不记得了?”墨小卷轻声问道。
对面的少年微微点了点头,却依旧是一脸茫然的样子,刚才的精明一闪而过,仿佛只是墨小卷的一个错觉。
墨小卷总觉得眼前这个人很奇怪,像是极为精明,却又反应迟钝……怎么看怎么违和。
一个人站在那里,听自己说话的时间很少,几乎全都是走神状态,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或许是刚刚醒来却发现自己失去记忆,所以有些不适应吧。
墨小卷摇了摇头,悄悄从他身边退开,转身去了西厢。
拍了拍还蜷缩在被子里的墨佑安,墨小卷俯身轻声道:“佑安,起床了。”
男孩的睫毛轻轻颤了颤,随即便睁开了惺忪的睡眼,也不过就是两个呼吸的功夫,墨佑安便完全清醒了,自己从被窝里爬起来,揉着眼睛问道:“姐姐,什么时候了?”
墨小卷看了看窗外完全放亮的天色,也分辨不清到底是清晨天刚亮还是已经接近中午,只能含糊地对付过去:“天亮了很久了……快点起来吧。”
墨佑安了然地瞥了一眼墨小卷,十分淡定的下了床……很自觉地穿鞋子,然后找了方干净的毛巾擦了擦脸,然后自己往外走去。
被弟弟晾在身后的墨小卷尴尬地咧了咧嘴角,跟了上去。
堂屋里,那名叫楚予的少年还站在那里,墨小卷长叹了一口气,实在是不知道该拿这个人怎么办,便只能当他不存在,跟墨佑安一起搬桌子吃饭。
掀开大锅的锅盖,一阵浓浓的米香味便泛了上来,墨小卷深深一了一口,招呼墨佑安快点拿步来垫着。
只见那直径接近一米的大锅里面填满了水,最中间放着一个木盆,水只没过木盆的一半,而木盆里,就是白白的香喷喷的米饭。
家里的米并不算多,放开了吃也就只够几天的份,但是墨小卷还是选择了将米蒸成米饭……毕竟比起稀疏的米汤,还是这东西更能够饱肚。
往后日子还长呢,吃饱了还有力气想办法去讨生活,好日子可不是从牙缝里省出来的,以前是住在表舅家无可奈何,如今她可不会再委屈自己吃不饱饭了。
垫着麻布将木盆从锅里抬上来放到桌子上,墨小卷用筷子往米饭里插了插,发现白白的米饭被蒸的十分松软,已经完全熟透了。
于是十分高兴地起身,准备拿碗吃饭。
却没想到一转身,差点碰到人。
抬头,却见是那名叫楚予的目盲少年。
看着他有些苍白的唇色和漆黑无光的眼睛,墨小卷突然心头一软,拉了拉他,问道:“饿了么?”
楚予虽然经常处于愣神状态,但是这句话还是听到了的,他动作很小地缓慢地点了点头。
墨小卷叹了一口气,拉着楚予在桌旁坐下。
算了,一个人吃饭也是吃,两个人吃饭也是吃……三个人……也是一样的!
家里的粮食不够……不够就不够吧先吃饱了再说!
虽然只是普普通通的蒸白米饭,但是墨小卷三人吃得还是十分尽兴,饭后,墨佑安很自觉地端着碗去洗了,而楚予因为看不到所以依旧坐在桌子旁边发呆。
而墨小卷则是蹲去了墙角的米缸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