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们很爽快,纷纷报上地址,让还没来得及离开的暗卫们护送,各自回家去了。
启凌县那些离得远的,又上了马车,也都送去了。
短短几刻钟,墨小卷身后的少女们便少了一大半,细细数了一下,竟然还有八个无家可归的。
家乡受灾,人又没有家人,孤苦无依还被拐到山那头去,这些女孩子们不可谓不悲惨,墨小卷放心不下将人撵走,便道:“你们先跟着我吧……云府还有些生意,日后给你们找个活计,也好养活自己。”
墨小卷虽然有那份子善心,但是云家不养闲人,这规矩是铁打的,绝对不会更改。
而那些姑娘们原本还在担心她们没地方去,墨小卷会丢下她们不管。
听到这话,纷纷都露出了笑脸,头点的像捣蒜,哪有一个不答应的。
八个女孩,各具特色,却都长相清秀。
这样的女孩子只要肯认真做事,那肯定是吃香的,虽然在天启,好像还没有女子做工的先例,但是墨小卷不介意开了这个先例,也觉得自己不会吃亏。
只是眼下,她却没这闲心思考虑这些,她更想知道,云家到底发生了什么。
还未等她敲开云府的大门,倒是有个脸熟的从大门顶上跳了下来。
暗影还是穿着一身黑,面色难得凝重:“小姐,您回来了。”
墨小卷心说,我就跟你家主子在一起,我什么时候回来你不知道……
却是正色道:“云家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大门关着?”
暗影却是一摆手,对墨小卷说:“小姐,这里不方便说话,可否换个地方?”
墨小卷半惊半疑,跟着暗影换了阵地。
半个时程之后,千河镇北山,云间月的竹林中,云府众人围桌而坐。
墨小卷走进去的时候,先是扫了一圈周围,发现叶氏云潇潇墨佑安都在,甚至连宋媛跟宋子辛都在。
大家面色凝重,团坐在一起,沉默不语。
最先注意到墨小卷进门的,是墨佑安,他一下子站了起来,脸上是难以遮掩的喜悦:“姐!”
少年喜不自禁的往前迈进了一步,却又兀自克制住,他的目光落在墨小卷身后的那群少女身上,有些疑惑:“这是……”
墨小卷言简意赅的回答:“出了趟门,没跟你们说,让大家担心了。”
墨佑安曾经收到过楚予的迷信,自然知道不是这么回事,但是此时看到姐姐安然无恙,他也放心了。
原本墨小卷跟在楚予身边,他就很放心。
墨小卷疾步走到桌边,一边走一边道:“福伯,给这几位姑娘几间房,把她们安顿下来。”
姑娘们头一次来这样富丽堂皇的地方,个个都惊奇不已,一听说可以住下来,很容易就被领走了。
清完了场子,墨小卷在桌边坐下,挑眉看了一圈,“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大家都在这?”
桌上,云潇潇似是长松了一口气:“你可算是回来了。”
那口气,像是回慢一点,就再也见不着了一样。
云潇潇说完,转头对着叶氏道:“娘,人也回来了,你不必担忧了,去歇着吧。”
叶氏的脸色有些苍白,像是常年不见阳光的人,可墨小卷却见她唇色泛青。
墨小卷在心底叹了一口气,那场洪水,叶氏一病不起,这都过去小半年了,竟然还没有恢复过来。
哎,这伤心人呐……如何才能治得好。
云莫天都给她遣到别院去眼不见心不烦了,可叶氏还是不肯放过自己。
墨小卷叹完了气,便将心思微微收了收,她转头看向众人,皱眉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眼下已经进了夏天,宋子辛折扇不离手,平日里就喜欢摇着扇子说话,那样子,倒是有点像个狗头军师。
宋军师不知道墨小卷心中腹诽,继续摇着头晃着扇子,道:“千河镇死了个人。”
千河镇死了个人——宋子辛说得老神在在,但是墨小卷却不太能理解这句话跟她有什么关系,不解的眨了眨眼。
很是无辜的样子。
第179章
谁惹得乱子谁收拾
卷卷很无辜,表情很纯洁,但是后头宋子辛所说的话,却让她有点无辜不起来了。
千河镇死了个人,男,三十八岁,是个平头百姓,平日里做些小玩意儿,在铜雀街上摆摊为生。
买卖虽小,却也是个生意人。
这样的人实在是再普通不过,千河镇上,十个人里面有八个跟他差不多的。
只是这人却喜欢饮酒,常常喝醉得不省人事,而且醉了还会打人。
他曾经娶过一房媳妇,但是人家受不了他喝醉后又打又骂,跟着邻居家小白脸跑了,此人从此就成了孤家寡人。
这世上的孤家寡人多了去了,原本他也没有什么特殊。
但是不幸就在于。
这个孤家寡人不会自己做饭,于是一日三餐都是在大街上的小摊中解决的。
但是自从墨小卷将四方来重开开起来之后,这位的目标就换了,廉价又美味的四方来成了他的首选目标。
这原本是件好事,说明墨小卷生意做得好,转型转得成功。
可是这位却死了,在四方来吃完饭之后,死了。
所以,宋子辛的那句话确切点说,应该是:四方来吃死了个人。
这样一来,意义可就大不相同了。
宋子辛笑意微苦:“官府说云家蓄意投毒,要拿你去见官呢。”
见官倒是未必,云家还有皇帝亲笔的碑文傍身,区区一个县令是不能随意折辱的,要不然云家这一大家子就不会有机会跑来云间月避难了。
但是衙门走一趟却是铁定的了。
墨小卷自信自家酒楼绝对不可能吃死人,中间谁在作梗,已是显而易见。
几年过去,姚家的手段越发狠毒,倒是有点不像那位姚炎宏家主的风格了。
反而像极了勾起跳墙的叶家跟面上不动声色的楚滇合体了。
恩,某些时候还会稍微透露出一点姚家原本的霸道。
友好邦交,伸手不打笑脸人,强势掠夺,管它是不是百姓的要命钱,有钱就赚,不择手段,明面上你好我好大家好,暗地里什么招损用什么。
墨小卷掐了掐衣袖,越发觉得姚家像那夏天里哄哄乱飞的苍蝇,实在是让人恶心。
墨小卷有生意经,知道怎么做买卖,知道怎么开店铺能赚钱——那姚家就有什么招来针对她。
那人是不是在四方来吃死的,墨小卷心中最为清楚,但是那衙门却一口咬定是四方来的过错,要让墨小卷去府衙走一趟,但是却因为她不在家,而家中没有主事的人而暂且放下。
墨小卷觉得心口像是梗着一口气,噎得她呼吸都不顺畅了,“这姚家可真是成了气候,竟然与官府勾结成这样子。”
害了一条人命来诬陷她,官府却连管都不管。
“可是……”宋子辛眉宇之间却是有着犹豫:“若是官府与姚家勾结那倒还好……可……可……”
可若是那人真的是因为吃了四方来的东西而死的呢?
姚家敢这么明目张胆的诬陷,肯定就提前准备了不少手段,不怕墨小卷不查。
若是要求官府公正严明立案调查,说不定查出来的,反而是四方来害人性命的证据。
而那死去的人的尸体却是在官府的,官府的仵作说什么就是什么,外人连个见着的机会都没有,更别说翻盘了。
天高皇帝远,果然是县令一手遮天。
墨小卷冷冷笑了笑,抬头问宋媛:“媛姐,这几日都是你在看着四方来……”
宋媛做四方来的掌柜,却闹出这样的事……墨小卷话还没说完,宋子辛立刻挑了眉:“这跟我姐没关系!”
这厮倒是护短。
墨小卷听着又好气又好笑,她没责问宋媛好么,怎么一提就炸了毛。
宋媛却是明白墨小卷的意思的,按住自家没耐性的弟弟,略有愧疚道:“官府上门要人,是安掌柜自己顶了名,眼下还在衙门的大牢里……”
曾经的佛跳墙是安掌柜一手管理的,十几年了,说他是四方来管事的,没有人会不相信。
若不是安掌柜挺身而出,那现在待在牢里的,就是宋媛了。
墨小卷点了点头,了然,她又问道:“媛姐可还记得那日,那人吃了些什么?”
别人给他们下绊子不说,自己得先捋顺了。
宋媛点了点头,从怀里掏出一个账本子来,道:“这是四方来的账簿,食材的采金,成品材的首出都有记载,我已经查看过无数次,四方来的食材没有问题,饭菜也没有问题。”
中间有没有人下毒,那就未曾可知了。
墨小卷接过账本,粗粗翻了一翻,又问道:“四方来的掌厨何在?”
宋媛面露愧疚:“被……被一同抓进牢里了……还有跑堂小二……”
四方来这些下人们也是倒霉,主人家得罪了人,反而是他们受了罪。
墨小卷将那账簿收起来,揉了揉脸上僵硬的表情,努力勾着嘴角露出一个笑容:“没事,明儿我去衙门一趟,把他们都带出来。”
她话说得容易,像是只是过去吃顿饭一样,但是众人却知道,若是处理不好,墨小卷可能是有去无回了。
但是这件事情,总得有个能站出来的人撑着。
宋子辛乃是外人,心有余,但是身份摆在那。而云潇潇却是力不足,她常年不涉云家的生意,突然叫她去处理这样的事情,那是两眼一抹黑。
叶氏就更不行了,走两步咳一声,她自己愿意去,墨小卷还不放心呢。
见众人面上露出担忧的神情,墨小卷安慰性的笑了笑:“没事,去去就回。”
云潇潇看着她,有些懊悔,自己为什么不学着处理一下云家的事情呢。
她追的那人是天边月,追了这么些年,连个影子都没摸着,反而将身边的人给忽略了。
众人担忧的担忧,愧疚的愧疚,墨小卷心中却是一派轻松。
她虽然说要去衙门,却没打算去跟姚家讲道理。
人家都官商勾结平白无故给她破黑水了,难道她还要千辛万苦苦苦周旋找出真相然后证明自己的清白?
那就不叫种田,而是破案文了吧?
所以墨小卷很痛快的回房间洗漱干净自己,然后用站着水汽的手,捏着狼毫笔在上等的宣纸上一蹴而就,洋洋洒洒写了一大堆。
写完了,也懒得装进信封,随意叠了两下,就塞给一直站在窗外,幽灵一般的暗影。
她笑嘻嘻的说:“给你家主子送过去。”
谁惹出来的祸,叫谁去解决好了。
第180章
击鼓鸣怨
墨小卷送信送的毫无心理压力。在她看来,若不是楚予强行将她拉走,夜探千河山,也不一定会惹毛姚家,然后闹出这等大事来。
她要自己收拾,肯定会十分麻烦,再大的商也难与官斗,这千河镇县令都包庇的这么明显了,她要是再去以卵击石那就是脑子有病。
官嘛,自然还是得让官来处理。
楚予大概是没走远,当夜就给墨小卷回了信。
他也写了洋洋洒洒一大张纸,只是可惜没什么实质性内容,都是些风花雪月,极尽调戏之能事。
墨小卷看着看着都看恼了,将那一大堆费尽心思开着花的调戏她的话一巴掌拍在桌上,恶狠狠地冲着桌旁送完信还没走的暗影,“给我!”
暗影很乖很听话,将一个锦囊双手送上。
墨小卷这才消了气,将重点接过来。
打开锦囊,只见里面安安静静躺着一块白玉腰牌,质地通透,上面镂空雕刻着云纹,一条蛟龙翻滚其中。
剔透的腰牌中央却又丝丝缕缕的红纹,对光一看,竟然是个九字。
楚滇一手操控的事,她拜托楚予帮忙,这人为何却送来这样一个令牌?
一旁的暗影解释道:“主子说远水解不了近渴,这是朝中权臣慕九的腰牌,姑娘若是拿着这腰牌去县衙令人,想必是十分顺畅的。”
“慕九?”这名字十分陌生,墨小卷将这两个字翻来覆去在口中念了两遍,却是突然想起些年代久远的事情。
她仍旧记得当年那名叫做黎浅的女子,大堂之上,轻飘飘几句话便吓得那县官屁滚尿流。
黎浅口中似乎是叨念过一个名为九爷的人……墨小卷打了个寒颤,记忆不可避免的被倒回到那日被掳到大宅伸出,那连面都没露过的男人身上。
想起那人阴森的嗓音,连带着墨小卷觉得这手中的玉腰牌也跟着冰凉起来。
“此处的县官当年乃是进士出身,凭资历,原本是应该留在澜京任职的。”暗影在一旁波澜不惊的解释原委:“但是却因为得罪了慕九,被发配到这偏僻小镇来。”
虽然小镇的日子过得也算舒坦,但是缺魔灭不掉当年慕九的手段留给他的阴影,这李县令原本就是个胆小之人。
自从被慕九吓破胆之后,就再也不敢正眼瞧一眼慕九身边的人了。
这慕九未必是什么恶鬼样的人物,但是李县令对独独恐惧与他。
墨小卷点了点头,大抵弄明白了楚予的意思。
暗影又道:“主子还说,这姚家未必就敢真的做什么,想必只是借题发挥,小姐只要将人领出来,事情便可解决。”
县官不如现管,云家这事,与其让楚予从楚滇那头下手,不如带着这腰牌去府衙逛一圈,照李县令那胆小如鼠的样子,肯定会被吓到,到时候墨小卷说什么,都会应了。
姚家之所以会这么快的派人将四方来的掌柜带走,多半是想要给世人做出一副姿态来,说云家的饭食有问题。
到时候人心惶惶,没有人愿意来云家的酒楼中吃饭,就算是再往后,查处那人之死并非云家之过,那也为时已晚。
墨小卷悄悄捏了捏腰牌,然后低头,将这看上去便价值不菲的玉牌随意挂在了自己的腰间,挂完之后看了一眼,大概是觉得它不够显眼,于是便用手又拨弄了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