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也不必劳烦女帝。”
江羽诺也站起身,右边衣袖内落出一张黄符被他握在掌心。
这是上次他用她送给小羽诺的那个镯子最后一点灵力所做成的符纸。
也是最后一张用于自保的符纸。
不过现在用不着了。
江羽诺闭眼捏住符纸,蓝光一闪,消失在殿内。
聂骄阳气得脸色煞白。
这坏小子根本就是知道他身为自己的灵炉,可以随时随地的找到他!
呵……
她偏不去找。
聂骄阳重新坐下闭上眼,右手指尖不停地敲击地面。
另一边——
远桑国的都城繁锦城热闹无比。
此时一座正热闹的梨园前出现一位白衣少年,霎时吸引了门边人所有的目光。
而这座梨园对面也有一座小馆,不过馆门前冷冷清清,这么一对比甚是凄凉。
江羽诺转身往对面走去。
馆内,几名白面小倌百无聊赖地正在斗着蛐蛐,听闻有人走进来,那几名小倌眼疾手快地从袖内拿出一团香粉往面上擦了擦,将蛐蛐用碗一扣,起身往外堂走去。
“可是钱夫人……”
走在最前头的小倌瞧见堂内长身玉立的白衣少年后,先是一怔,而后满脸满眼都是惊艳,最后又被幽怨所替代。
“这位公子来此是?”
紧接着而来的另外两名小倌面色也经历了同样的变化。
直到听见那少年开口,又变幻了另外一副神情。
“我来找这里的老鸨,卖身。”
阿蒙岛正东方的殿内,一道红影似火般消失在屋内。
“什么?”
馆里的三名小倌生怕自己是听错了,异口同声问道。
江羽诺没有再答这个问题,目光看向那三人,开口道:“你们的卖身钱是多少?”
“五十两。”
“四十五两。”
最后一名小倌看了看自己左侧的另两人,咽了咽口水道:“都差不多。”
暗自却有些恼火,凭什么自己只卖了四十二两!
这时,这馆里的老鸨儿从二楼一扭一扭地下来了。
看到江羽诺,她脚下一晃,差点儿就摔倒了。
“哟,这位小郎君来我们这儿是?”
老鸨儿看着约莫三十岁左右,半老徐娘犹有滋味。
她两眼放光地走近,一双眼睛恨不得能黏在对面少年身上。
江羽诺任其打量,问她道:“我值多少银子?”
“小郎君缺银子?”老鸨儿有些不可置信地开口。
这小郎君虽是一身素色,但用料可都是上好的天丝蚕,光他头上的那根天蚕丝发带就值百两,怎么可能是缺银子的人呢?
“你收不收人?”江羽诺直接问道,说罢目光还望向对面。
“收!收!”老鸨儿立马点头,要不是身边没有箱子,她恨不得先将眼前的这小郎君收起来,免得到时一场空。
江羽诺点头,“你给我银两,我签卖身契。”
“好!好!”老鸨儿立马转身,不过走了两步又回身,这一次倒压制了心中的惊喜,几分认真道:“敢问小郎君家在何处?家中还有几口?”
“我自己一人。”江羽诺袖内的手垂下,“我能做自己的主。”
“那这银子不必寄了?”
“寄。”江羽诺眉梢微挑,“寄给凌云国女帝。”
“寄给谁?”三个小倌又异口同声开口道。
也在这时,一道红影出现在大堂里。
“江、羽、诺。”
闻声,少年半垂下一双黑眸,随后转身面向一袭红衣似火,却冷艳如霜的女子。
“来的正好。”少年弯唇,艳绝无双,任谁都会不觉沉沦在那双笑眼中。
“那银两也不用寄了。”
银两?
聂骄阳握紧拳走到江羽诺身边,目光往堂内的几人身上一扫,随即带着身前少年消失在屋内。
一条偏僻无人的孤巷里,颇有些气急败坏的红衣人儿一把将江羽诺推到墙角。
“你到底要做什么?”
居然做出这么荒唐的事情来!
是在试探自己对他的耐心么?
“女帝看不出来?”
江羽诺低眸看着那张愠怒无比的脸,弯唇笑道:“我不过是在找人要我罢了。”
总不能像曾经那样,再来一次吧。
“女帝说的不错,美人计是可以用一用。既然许多人都觉得我这副皮囊不错,那就物尽其用,让这些喜欢的人都……”
“江羽诺,你给我住嘴。”聂骄阳抬手捂住身前少年的唇,满脸怒意地盯住他,“你发病了是不是?”
居然敢说出这种恬不知耻的话来!
江羽诺眸光四散,似被惊飞的鸟,惊走的鱼,随即便如鸟飞鱼散的空旷与荒凉。
他偏头蹭掉那只抵在自己唇间的素手,眼眶发红。
“不然呢?”
江羽诺回正脸,目光静静落在面前女子琥珀色的眼瞳里,“难道女帝真的以为,江羽诺应该和常人一样么。”
不管是才从密室出来的小羽诺,还是在凌云国外游离一年多的江羽诺,他们都不可能是她所想的乖巧样子。
即便再重来一次,江羽诺还是江羽诺,除非他从来没有住进过与世隔绝的密室,除非他从出生起就有接纳他的父母。
有亲人,友人,寻常人有的,他都有。
眼前那双似铺满碎琉璃的眸子让聂骄阳心口一紧。
她有些不知所措地望着那双发红的眼尾,好像它们是被那些碎琉璃给刺伤了一样。
“江羽诺,我不是这个意思。”
聂骄阳将手放在他心口轻轻抚了抚,“你不要同我置气了。上一世我都败给你了,你还不解气么?”
江羽诺摇头,抬起一只雪白的大手覆在放在自己胸口的那只小手上。
“是你赶我走,是你先前说我不干不净,是你不愿意接纳我。”
他不过是不想和上一世一样与她作对,才选了这条路。
每天疲于与那么多人逢场作戏,他就没有时间来想其它的事情了。
“反正你又不在乎。”
上一次在邪仙的小竹屋里也好,她先前的「男女有别」也好,她就是觉得自己是十分轻浮不堪的人。
“如果你不来……”江羽诺握紧胸口处的那只小手,“我就让世人都知道,凌云国女帝有一个多么脏的灵炉。”
这样就算她想忘了自己,外头的那些闲言碎语也会让她不时地想起自己。
他就是这样,有病。
重来一次,还是本性难移。
聂骄阳深吸一口气,点头道:“好。江羽诺,你又赢了。”
“我没有赢过。”
江羽诺松开握住她的那只手,等她收回,又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拉进怀里。
“我只比小羽诺大一岁而已,女帝就不能对我也多一些宽容么?不要责骂我,他有的,我也要。”
“聂骄阳,好不好?”
原来,这是十七岁的江羽诺。
比十六岁咄咄逼人的多,却依然是貌美人娇的江羽诺。
第44章
好像有什么不对
责骂?
宽容?
自己有他所说的那么苛责吗?
分明是他太娇气了。
被抱在怀里的聂骄阳自然而然地又伸手替少年轻轻抚了抚脊背,等反应过来时暗自叹了一口气。
罢了,他这样自己也有错。
“走吧,带你去买糖人。”
刚好来到了最繁华的远桑国繁锦城,不逛一逛怎么行。
“嗯。”少年点头,笑意艳绝。
嗯?
看着握住自己手的那少年霎时明媚起来的脸色,聂骄阳眉眼一扬。
这符纸用的还真是出神入化,怎么刚好就出现在梨园前了呢?
一般的修士可没有本事仅凭一张符纸就能恰好到达目的地。
聂骄阳低眸盯着握着自己的那只大手,脑海中晃过上一世在拱桥相遇的画面。
如果她没记错,那时他和祁萝可是十指相扣的。
聂骄阳刚想开口,想起之前身边人与自己置气时的模样,又作罢了。
啧……
以前带瀚海的时候都没这么辛苦。
两人不约而同停在一条小巷口。江羽诺侧眸,饶有兴致地问向她:“你怎么知道这里有卖糖人的?”
而且还是全城糖人品种做的最全的。
聂骄阳顺口答道:“以前听祁君提起过。”
说到这里她想起一件紧要的事,在两人周边设下一个隔绝声音的结界后问道:“江羽诺,你可知是谁害的祁君?”
“你不是说要跟我买糖人?”江羽诺停下脚步,“还是这是交易,我必须得告诉你一些什么?”
“你——”聂骄阳轻轻拂袖撤回结界,深吸一口气道:“回去再谈。”
这话让她身边少年微微垂眸,美目里如有星光流转。
“嗯。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呵……
聂骄阳仰眸暗自发笑,这臭小子怎么这么会得了便宜还卖乖呢?
怪不得让祁萝对他死心塌地。
两人快走到另一端的巷口时,聂骄阳停下,“先松开吧,被别人瞧见像什么样子。”
瀚海十二岁时她就不让他牵自己的手了。
“这才像样子。”江羽诺低眸看着被自己握住的那只手,“不近声色的凌云国女帝,才让旁人思虑忧重。”
是这样?
在聂骄阳还在琢磨时,她就被身边少年牵着走出了长巷。
长巷另一头,四处都掺杂着菜香、酒香和花果香。
聂骄阳偷偷瞄了一眼身边人,暗想着要不要开口问他想不想吃。
被开了灵府的凡人,为了保证他们灵府的稳固,都会给他们一直喂养灵食。
灵食说到底就是用各种灵花灵草灵果所做的食物,看着是五花十色,其实吃起来寡淡无味,这也是做灵炉十分惨淡的原因之一。
不过,吃寻常的食物也不是不可以,只要有高阶修士替他们将寻常食物炼化,只保留其风味和口感。
但这等麻烦之事,谁又会替本就打算让其为之替命的灵炉去做呢。
又思忖了一会儿,聂骄阳带着江羽诺停下,望着眼前的酒楼问道:“饿么?要不要吃一点儿?”
“不饿。”江羽诺看也不看地牵着聂骄阳转身离开。
她为什么对繁锦城这么熟悉?连哪家酒楼最好吃都清楚。
不过,祁枝比沈知鹤是要强许多。
又走了不远,两人终于走到卖糖人的小摊前。
“少公子,买个糖人么?”
卖糖人的小贩是位花甲老翁,正眯眼笑望两人。
聂骄阳从出巷子时就施了一层障眼法,如今在外人眼里,他们两人不过是平平无奇的一对年轻男女罢了。
“嗯。”江羽诺点头,侧眸看向身边人。
聂骄阳对上那双黑眸时心中有一瞬的晃神。
就这种时候,他还是跟小羽诺很像的。
虽说本来就是同一个人,但士别三日还要刮目相看,更何况是相差了一年。
“小娘子,你看看喜欢哪一个?”
小娘子?
江羽诺转过身来,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后轻轻笑出声来。
怎么看她都不像是个小娘子。
“我靠她养着。”江羽诺对着小贩笑道。
“对,我掌家。”聂骄阳从储物袋里拿出一锭银子来。
远桑国和凌云国不同,这里的修士和凡人并不是混居的。
修士一般住在灵气充裕的地方,凡人住在灵气稀少的地方,而且两边不会结亲,礼法十分严明。
其实其它几国也都和远桑国的国情差不多,像扶乐国,因为修士与其他国相比要弱一些,国内甚至已经出现了武修帝君,等着适当的机会与苏君其抗衡。
听到两人的话,卖糖人的花甲老翁哈哈笑道:“一样的一样的,咱家也是老婆子掌钱!”
说话的间隙,江羽诺已经拿起了一只弯月形糖人。
见状聂骄阳将手中的银子放在摊位上。
“只要这一个?”聂骄阳问他道。
“嗯……”
江羽诺没拿糖人的另一只手牵住她往前走去,还正准备找银子的老翁瞧见那两道离开的背影后怔了一怔,本来还算明亮的一双眼睛募地暗了下去,但只一瞬又恢复了。
老翁低头瞧着手里的银子,又看了看少了一个糖人的空位呢喃道:“真是老了,这才多久的事儿就忘了。”
不中用咯!
“甜吗?”聂骄阳问向刚啃了一口糖人的江羽诺。
“嗯。”那少年弯唇点头,在阳光下润泽无比的一双黑眸微微流转,晃过一丝难以捕捉的狡黠。
“你尝不尝?”见到那个只剩一半的月牙形糖人,聂骄阳立刻摇了摇头,“你吃……”
她的确不喜甜。
而且也不可能和他吃同一个。
不然像什么样子。
江羽诺看了看剩下的半个糖人有些遗憾地全吞进口中。
嗯,糖人的确很甜。
他很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