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他疼得喊叫起来,把睡在床尾的驴蛋都给吓醒了。
“我打死你个不要脸的。”
赵大娘又一刀劈了下来,嘴上喊打喊杀的,用的其实是刀背。
她刚刚第一刀想把这狗东西砍死得了,临下手还是露了怯,反手用了刀背。好在赖子不是个机灵的,哪怕察觉到不对也没有躲开还是挨了一下。
赵大娘也是头一次砍人,不知从哪里下手才对,又不敢冲着他的要害去,最后选中了他的肩膀,想着废了他的手看他还怎么祸害人。想是这样想,她没能用全力,心下总有一二迟疑。
赖子很快反应过来知道被发现了,一时有些无措,但肩膀上火辣辣的疼又拉扯他的神经。一时间恶向胆边生,他回身要夺赵大娘手里的柴刀。
虽说他向来不下地,没有多大的劲,但他在家里吃得好,比小他许多干惯农活的赵大娘力气还大些,拉住赵大娘的胳膊后准备把柴刀抢下来。
有时女人跟男人真打起来,因为体形上的差距还是会吃亏,要是不能拼死劲下狠手还不如一开始避开锋芒,可惜赵大娘意识到这一点已经太晚了。
第四十章
一汀烟雨杏花寒7
“快放开我姐!”
床上的驴蛋揉了揉眼睛,意识到有人闯进后,马上醒过神来,扑到赖子背上勾住他的脖子,对他又踢又打。
怕驴蛋吃亏,赵大娘连忙喊道:“驴蛋,出去叫人!”
赖子一听叫人,哪能放驴蛋走。他一手握着赵大娘拿刀的手,一手反手向后捞,想把驴蛋拎下来。手摸空了几下,总算是抓住了驴蛋的衣领。
驴蛋被他拎住了衣领,也是有些慌,只能死命扯住赖子的头发。
“哎呀!小兔崽子快松手!”
赖子吃痛,骂了几声,手上也下了死力气,哪肯让一个孩子骑在他脖子上管着他。
驴蛋也急了,把跟小伙伴打架时的损招都放了出来,张嘴咬住了赖子的脖子。
“哎——”
赖子喊了一声,不由得松开了驴蛋的衣领,索性先制住了赵大娘再来治他。
赵大娘受了驴蛋的启发,发现挣不开赖子的手后,也想用牙咬,嘴才刚啃上,发现不对的赖子就用刚空出来的手掐住她的脖子。
赵大娘脖子一被卡,不适地松开了嘴,不由退了几步,撞到了门上才停了下来。
喉咙疼得厉害快要透不上气来,她顾不上背上的疼以及离地的双脚,就想把卡住她喉咙的手掰开。
她一手还死拼握着柴刀却不记得用,另一手抓着卡在喉咙上的手,在赖子的手腕上留下好几道血痕。
这个时候,赖子已经被有些麻了,脑子里一门心思只有让赵大娘服软,再把背上那个死小子给解决了。
有些时候热血上头时,身体上的一点伤痛影响不了什么,赖子现在就是这种状况,也没法发现被他扼住喉咙的赵大娘挣扎的力度渐渐小了。
就在她手中的柴刀脱落在地上时发出脆响时,赖子感觉掐着赵大娘喉咙的指尖像是被针刺穿一般,钻心的疼痛把他的理智唤了回来。
“啊!”
他惨叫一声,话音未落,身体就像被什么撞飞一般朝后移,直撞到床榻才停,连带他背上的驴蛋也被他的后背压倒在床上,吃痛地松了口。
“哎哟!”
驴蛋的声音并不响,却清晰地落在赵大娘的耳中,她本来顺着门软倒的身体内像是有热流涌动,垂在地上的指尖挪了挪碰到了掉在地上的柴刀。
一片空白的脑中像是有什么沸腾起来,她把刀一握,从地上爬了起来,狠命朝赖子腿上砸去。
“啊!”
赖子大喊一声,抱住腿整个人摔在床下缩成一团,脸上不知是汗还是泪糊成一片。
驴蛋趁机从他背后钻了出来,跳下床点走到赵大娘身边后怕地抱住了她的大腿。
隔壁,与赵家隔着两个菜园子的徐家响起了说话声。
“唉,你听听,是不是赵家有什么响动。”徐二虎推了推身边的婆娘问。
“什么响动?你做梦呢?”
徐二婶被他推醒了嘟囔一句,翻了个身想继续睡,耳朵却也支了支。片刻后,她果然也听到了喊叫声,不由醒了过来。
“不对,好像是有声。”她坐起身说。
“我去看看。”
徐二虎起身披了件衣服就下了床,都是一个村子的,他要是见死不救,他日他家要是出了事,谁又会来管?
从家里拿了一把锄头,他快步出了房朝赵家过去,还没到门口就听到里面的喊叫声。他一听声音就知不是赵家姐弟的,知道不对,连忙上前拍了拍院门。
“大娘,大郎,醒着吗?”
院门没有锁,他一拍就开了。他赶紧入了院门,紧张地朝里张望。
“醒着,徐二叔……”驴蛋赶紧应了一声,转身一手拉着赵大娘的手,一手拉开了门,嘴里还说着:“有贼,徐二叔,快来帮帮我姐。”
徐二虎听了也急,门一开举着锄头就进去了,进屋黑漆漆的,就看到地上有个人在喊疼。
“贼呢?这是贼吗?”
赵大娘想应声,喉咙却发不出声音来,身体也软绵绵地滑倒在地上,再没有多的力气。
“姐,姐,你没事吧?”驴蛋害怕地摇了摇她,又记着回徐二叔的话,“就是他,我姐砍了他一刀。”
驴蛋朝地上缩成虾子状的人影看了一眼,又红着眼拉住赵大娘的手,也不知要怎么办。
徐家也不只徐二虎一个人醒了,很快他兄弟子侄就拿着油灯举着棍子锄头跑过来帮忙。徐二虎接过油灯照亮地上的人,一看清是谁就大骂。
“钱赖子,果然是你!我听着声音就像!我们村里也就你干得出这种事来。”
赖子这会儿也顾不上别的,反正也已经被认出来了,索性求饶道:“徐二叔,我腿断了,我快要死了,快帮我找个大夫。”
“你还找什么大夫,疼死得了!”
说是这样说,要真让他这么死了,估计他老娘也放不过他们。
徐二虎看赵家姐弟显然受了惊讶,尤其是赵大娘整张脸都是青白色的,看着怪吓人,也没好意思问两人。
“阿大,去找村长。”
“要去请杜大夫吗?”徐家有人问。
“等村长来了再说。”徐二虎他爹拍板说。
徐大郎也不管黑灯瞎火没个照亮的东西,在村道时飞快跑着,惊起一串犬吠,直到李村长家门口才停。
嘭嘭嘭,他用力拍了拍院门,朝里面喊:“村长爷,快起来,出事了。”
李村长睡得正香,还是他婆娘听到了动静推了推他。
“当家的,快起来,有人拍门呢。”
“让老大去。”李村长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地说。
“你是村长,老大去了没用。”李村长媳妇又催了一句,见他还不动,就在他腰上拧了一把,“快去……”
“哎哟……”
李村长嘶了一声,这才醒来,披上衣服出了房门时,他的大儿已经开了院门放徐大郎进来。
“驴蛋家出事了……”徐大郎说了一声,转头见李村长出来,便跑到他跟前拉住了他,“钱赖子去赵家偷东西,出事了,流了一地的血。”
徐大郎囫囵把事情一说,李村长就听成钱赖子去赵家偷东西不成还伤了赵家姐弟,吓得差点没摔地上。
紧赶慢赶地到了赵家一看,他就知道自己是听岔了,流血那个显然不是赵家姐弟而是糟心的钱赖子。他怎么不干脆死在外面算了,李村长腹诽。
第四十一章
一汀烟雨杏花寒8
大夫还是要叫的,李村长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村里的后生疼死。
田畈村没有大夫,等李村长让人去请了隔壁村的杜大夫来,钱寡妇已经听说消息赶到了赵家在赵家闹开了。
“不要脸的骚蹄子,我好好的孩儿都被勾搭坏了,还想要我家儿郎的命,这是想断我钱家的根呀!
年纪轻轻心肠这般歹毒,能是个什么好的!你们一个个还帮着她,这是想要谋我钱家的田地呀!没天理呀,老头子你怎么不带着我一块儿去了呢——”
“好了,人家大娘还没有说什么呢,你还先嚎上了!”
李村长被她闹得没办法,本来一心想重罚赖子,现在只想早点被钱寡妇打发走。
杜大夫路上已经听派去叫他的后生说起事由,见院内这情形,也知赵家姐弟要吃亏。
他是认得赵家姐弟的,赵寡妇当初还在他那里拿过几服药。
至于钱寡妇,他也有所耳闻,村里曾有人被钱寡妇气得撅过去,也是找他出的诊。
“杜大夫,快来看看我儿子的腿。”
钱寡妇一看杜大夫来了,也没有再跟村长哭闹。
天边已经微微发亮,院中又点着不少火把,光线够亮,杜大夫扫了一眼,就看得出赖子腿上的伤口上糊着草木灰已经把血止住了,一时死不了,反倒是静静坐在边上赵大娘像是失了魂。
她原先是瘫坐在地上,还是徐二婶怕她坐在地上受凉,给她拿了一张小凳子。
驴蛋靠在她身边陪着她,脚早就已经站得有些发麻,却不敢离开赵大娘半步。
“不急,我先看看大娘。”
杜大夫可不怕钱寡妇闹腾,附近几个村子就他一个大夫,她还敢得罪他不成。
“她好好地坐在那儿能有什么事!”钱寡妇抱怨道。
杜大夫也不理会,蹲下身察看赵大娘脖子上的伤。身边陪着她的徐二婶早先也瞧见那伤了,猜测是被赖子掐的,也没有太放在心上。
村里夫妻打架,身上挂点彩是常事,赵大娘这伤看着没有太严重。杜大夫却比她懂伤情,凑近看完便叹了一声。
“大娘这次命大呀,要是再被多掐一刻,她这条命就没了。她这得养些日子才能好,这几日也没法开口说话。”
“怪不得……”
徐二婶搭了一句,她就说赵大娘怎么一直不出声,还当她是被吓着了,敢情是根本说不了。当然吓着也是有的,还有一点脱力。
“我再给她开点安神汤,好生休养几日。”
“杜大夫你看着开就是。”
徐二婶瞧着赵大娘可怜,却也不敢把赵家的事大抱大揽地接过去。
杜大夫知道赵家的状况,也不会开那些贵重的方子,许多药材还是他自己上山采的,比县里的大夫卖的还便宜些。
他也有的赚,村民也能吃得起,可以说是双赢,这也是附近村子的人皆不敢太得罪他的缘故。
“吃什么药呀,有那力气伤了我儿,可见没什么事,说不定是装的。”钱寡妇在边上咕囔道。
“吃药怎么了!要不是你家赖子混账,赵家至于有这场祸事。别的不说,这药钱怎么都得你家来付。”徐二婶说道。
虽说在场也有几个来看热闹的妇人,但适合开口的还是只有她,她总归不想看着赵家姐弟吃亏。
“什么话!我还没跟她算我儿的伤药钱呢!杜大夫,你快来看看,我儿要吃哪些药。”
“我看血也止住了,就不用吃药了,回头多吃点黄连败败火。”
“杜大夫,你咋这么说!你这老不休是不是看中赵家这小蹄子了!”
“你……”
杜大夫被钱寡妇的胡搅蛮缠给气着了,他都是有孙子的人,在附近也有脸面,想不到竟被泼这样的脏水。
“钱寡妇,你说什么呢!”
李村长喝了她一句,也怕把杜大夫气着了,以后不肯尽力给田畈村的村民看病。
“怎么了,你们心思毒要惩治我儿,还不让我说嘛?我等会儿就把这事嚷得全县都知道,让大家都来评评理……”
“你还要不要脸面了?”
“我儿都要被你们冤死了,我还要什么脸面!这是嫌我年纪大了呀,没有赵家这小蹄子俏呀——”
李村长听她越说越不像话,都有点不想管了。
田畈村没有大的家族,李家算是人口最多的,有十几户人家,占了田畈村的三分之一,但也不是来自同一个宗族。
平常他这个村长的话,李家那些个人都不一定听,更何况难缠的钱寡妇。
他有心想大事化小,但也知道钱寡妇那一毛不拔的性子根本是想大事化没,这他就有点没法忍。
“村长,要不要去叫里正来,实在不行就叫县丞。”
杜大夫提了一句,他知道李村长的性子,怕是压不服钱寡妇这样的人。也是田畈村没有其他能干的,不然李村长这村长之位早就保不住了。
“里正……”
李村长一听有点犹豫,主要是怕拿这点小事麻烦里正让里正生厌,将来有什么劳役,里正会挑重的让他们村的人去。
他也不是个爱麻烦人的性子,这事说起来谁是谁非很清楚不必非请别人来评判,就是钱寡妇难缠才让他一时为难住了。
“倒也不必麻烦里正……”李村长叹了一声,就跟围观的人说,“把赖子关到村里那间破草屋里去思过,关一个月;钱家再赔赵大娘一百钱。”
“啥?竟然想让老娘赔钱,还想关我儿?呸!我看看谁敢,今天谁要是动我儿,我就拿根绳子去谁家门口吊死!”
李村长一时又被钱寡妇唬住了,她是真干得出这种事来。
这会儿赵大娘也稍微缓过来些,尤其是听说让钱家赔钱时,她是大舒了一口气,把夜里差点被人掐死的恐惧都呼出了一半。
眼看钱寡妇又闹腾起来,她这钱又要没了,她立马站了起来,冲去了自家屋里拿出一根麻绳出来。
徐二婶看她起身,还以为她要去跟钱寡妇闹腾,本来还想拦她,一看她往屋里去便没动手,等她拿了绳子出来,徐二婶才算明白赵大娘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