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们还小。”石柔替它们开脱了一句。
这话萱草还真不好接,且狗跟人不同,不是教一教就一定会的。
唉,以前在石府她哪里用得着为这些事担心,这出来没一个月,她感觉自己都老了。
年方十四的小老太太萱草,还没有叹够两只小狗不让人省心的事,又听到吴有吴为在外面拍门,当即拎着鞋子去了床前。
“观主今天起得这么早,是不是被他们吵醒了?”她问道,心下替石柔不平。
石柔不禁笑了,倒让萱草有些莫名。
“观主笑什么?”
“前几日,我日日睡足了才起,倒让你忘了我在府里是什么时辰起床的。你真觉得现在还早吗?”
萱草一想也对,以前石柔要去给夫人请安,是得早早起来在主院侯着,连带她们也不能多睡。
跟着笑了一声,她说:“观主也没有其他事做,多睡一会儿也是应该的。观主今日是不是没睡足,都怪吴有和吴叔!”
“他们又怎么了?”石柔顺着她的话问。
“谁知道,他们早上鬼吼鬼叫的,许是为了偷懒不干活。观主,你应当狠下心来,让他们赶紧把活干完,要是一直拖着,就不给他们饭吃。
他们又不是大毛二毛,还能拿小当借口,就连吴有也只比我小一岁。你看看他,这些日子似乎都圆了一圈,可见是比以前清闲了。”
“有吗?我怎么没看出来?”
“观主不常与他打交道,可能不曾留心吧。大毛二毛你舍不得教训,那他们呢?你总得好好管教一番吧!”
石柔低头看看仿佛知道自己错了乖乖不出声的大毛二毛,又听着外面的议论声,果断地点头。
“是该让他们快点把活做完。”
“那我去说了,观主可不能再心软。”
“我保证不会。”
比起大毛二毛来,她对吴有吴为更狠得下心来。本来她就准备说说他们,现下又有现成的缰绳落她手上,她不利用一下怎么行。
萱草听了石柔保证,心下不怎么信,可她也不能一直关着院门和石柔在屋里躲着,大不了她多看着石柔一些,免得她又被说动了。
石柔也不知离开石府没多久她在萱草心里怎么就成了一个心软的人,她不过是懒得管罢了。萱草要误会,她也懒得解释,正好让萱草多管管,练练萱草的性子。
“拍什么拍,门都让你们拍坏了!不知道男女有别吗,你们不能进院!”
萱草得了石柔的保证,开门的时候一脸傲慢,打定主意要打消他们偷懒的念头。
“什么不能进院?前几天我不是进来过。”吴有扯着嗓子说。
这话他还能说,吴为却说不定,他受伤后也的确没进来过。
他再混不吝,也知千金的住处不是随意可闯的,哪怕石柔如今自称是观主,可说不定哪天她就回去当她的大小姐了。
“你还说呢,前几天让你拔草修院墙,你看看你是怎么拔、怎么修的!弄了一半不说,还掉了一地的灰。”
“这怎么能怪我?都是大毛、二毛捣乱。”
“你竟还怪大毛、二毛?”
萱草都无语了,也难怪石柔这样宠爱大毛、二毛,至少它们被骂时不会还嘴。
吴有脸皮厚,可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我们真找观主有事,你快叫她出来。”
“有什么事你先跟我说,我会转告观主的。”萱草双手叉腰,打定主意不让他们进去。
“罢了,萱草,你去厨房忙吧,我听听他们有什么可说的。”
第五十四章
林花谢了春红10
梳洗完的石柔换好常服,款步走到院中。
“观主——”
萱草以为石柔又要心软,不肯离开。
石柔安抚地朝她笑了笑,说:“去忙吧,我饿了。”
萱草这才不情不愿地应下,目光不由得朝跟在石柔身后的大毛二毛看了一眼,心想要是它们有灵能帮着看着点石柔就好,如今寺里就她一个人,她实在是忙不过来。
石柔等她走的没影了,才问站在院前的两人,“说吧,什么事?是那东西又回来的事吗?”
“观主知道?”吴为吃惊地问,猜测石柔是真有一点本事,不像他这般多半是靠瞎蒙。
石柔嘴角一勾,故作高深地说:“你们自己做过什么,不知道吗?你们已经被盯上了。”
吴为勉强撑着表情,吴有却是一抖,他着实被早上那竖在门口的骷髅吓着了,以前它们再闹也不曾显像,如今却敢大白天地出现在他们面前,也不知下一步会做什么。
“观主,你得想想办法,不然咱们这水月观的名声就全完了。”
石柔一笑,说:“你们没发现,它们没有冲着萱草来,甚至萱草一过去,它们就散了,更不曾在我面前显现。”
吴有眼睛子一转,想到石柔刚刚说的话,倒吸一口气问:“观主的意思,它们只对我们下手?”
“别问我,你们自己细品,免得事后还怀疑我来诓骗你们。”
“怎么会,我们从不曾这么想过。观主,你的本事在你住进来第一天我们就信服了,还有赵大娘的事。
观主符术高超,术法高强,对付一般妖邪绰绰有余,现在有妖邪对观中子弟下手,您是不是该管管?”
“为何要管,这儿是女娲娘娘庙,有妖邪出入感悟不挺正常的。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安然相处,挺好的。”
“可它们现在犯了河水!”
“《太甲》曰:「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
吴为想到自己曾经布局吓大黑的事,也猜现在的麻烦是那时乱动山中的
白骨所起,可起都起了,他也不是故意的,总不能这般没完没了吓他吧。他一向能屈能伸,马上哭丧着脸。
“观主,大仙,仙姑,您就抬抬手帮帮我们吧。”
石柔这次显然是下定了决心,不管他说什么都不为所动。
“抬抬手也是需要力气的,何况是驱邪这样的事。我花费心力救你们,你们又能如何回报。观里这点子活到现在都没有做完,我说了屋顶得修修也不见有人动工。
唉,都耗着呗,反正都死不了。”
“别,我们一定好好干,您先把它们赶走吧。”
“我又不傻,难得有个比我狠得下心的盯着你们,何必要赶它们走。你们也不必在这儿跟我费什么话,趁着天亮着好好想想。我也不是非得你们干活,你们还可以走呀,走了不也安全了。”
走是不可能走的,他们两个还想着哪天石柔腻了当观主的游戏,把水月观还给他们呢。
他们不知道石柔已经换过地契,是有官契保障的女冠,不过官契想要动手脚也不是不行,至少以石府的地位,想要抹去她的出家一事很容易,这也是石柔力求低调的原因。
等到天渐渐黑了,吴有和吴为心下也更加急切。
“观主,我们明天一定好好干活,不如今晚你帮帮我们吧。”两人死守在院门口说道。
萱草看他们一天愁眉不展的,也不知为粥稀苦恼还是为干活苦恼,到了晚上听到这么一句,越发不解。
“观主,他们到底是怎么了?”萱草问。
“没什么,你去跟他们说什么时候把活干完了,我什么去帮忙。拖一天两天其实也无碍,反正死不了。”
“是。”萱草应了一声,觉得石柔神神秘秘的,不好套话,便巴巴跑到吴有吴为面前,说:“观主说了,等你们干完活才会帮你们,不过你们也死不了。说说吧,你们又犯了什么事求到观主面前?跟早上的事有关?”
“唉,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吴有叹了一声,故意吊她的胃口。他的确是有求于石柔,却不会讨好萱草,听起来萱草知道的还没有他多,求她也没有用。
“到底什么事?”
萱草在这寺里呆得都要闷死了,难得有点乐子,自然要打听清楚。
吴有还想卖关子,吴为却推开他,故作神秘地开了口。
“你不知道了吧,这观里闹鬼!”
“切,骗人!”萱草不信,“闹什么鬼,是你们两个心中有鬼吧。”
“真的闹鬼,不过你家观主会画符,不用担心。她是不是也给你符了,不然你怎么一点怪事也没遇上?”
“没有呀。”萱草懵懂摇头,也不知吴为说的是不是真的。
“真的没有?别是忙忘了吧。等会儿你不还得去厨房烧热水,记得一定要带上符箓,不然……”吴为假装不敢说下去,捂脸摇了摇头。
萱草被他说的心里发毛,再一想,她也不是头一回天黑后去厨房烧水,之前也没遇着什么事,怎么现在却跟她说闹鬼了。肯定不是有鬼,是他们闹鬼!
“叔,咱们真要对萱草下手?”天黑后,吴有迟疑的声音在厨房一角响起。
“怎么,舍不得?”吴为戏谑道。
“有什么舍不得的,我是怕观主日后算账。”
“她算她的,咱们总得把今晚对付过去,不然夜里那东西来了,你去挡呀?”
吴有哪有这胆子,以前他还指望吴为那三五招式可以护身,可早上被骷髅那么一吓,他已经不信吴为,甚至担心真有什么事的时候,吴为跑得比他还快,留下他一个人应对。
虽说两人相处多年,他还喊吴为一声「叔」,但心下到底没怎么信他,偶尔也会记恨素音道长因为吴为猝死一事。
吴为也是经过这一事,才知玄异之事真的在身边存在,他那样瞎搞,是容易出事的。
偏他的性子就是记吃不记打,已经因为招惹了邪异之事差点出事还连累了别人,他却还是重操旧业,利用迷信哄骗钱财,甚至还想靠吓人逃避债务。
然后他的报应又来了,这一次也不知是否能遇上好心人帮他驱邪。
第五十五章
林花谢了春红11
吴为这一生尽管称不上顺遂,但真遇上危及性命的难事,总会迎刃而解,他也不知这算是否极泰来逢凶化吉还是祸害遗千年。
上一次他撞邪是无声无息的,在他什么也没有发觉时变得十分倒霉,喝水都会塞牙缝的那种倒霉。
人总有倒霉的时候,他开始还不怎么放在心上,哪怕身上已经新伤加旧伤,但他不信他能倒霉死。
现实却由不得他不信,在他莫名捅了马蜂窝,被蜂子追得差点死在山里后,他才担心起生死来。
也是在那之后,他游荡到了水月观,被素音道长所救。
他三十来年的人生经历中,也是遇过几个好人的,不然他也活不到现在;
坏人也是有的,大概他没什么值得他们下手对付的,受到的伤害也不大,顶多就是被打一顿。这远没有邪异带给他的坏处大,他差点就没命了。
如今再次遇上这样的事,他害怕归害怕,却还是想挺一挺,不想就这么应下石柔的条件。
就这么听一个娇小姐指使,他心中不服,总该有别的手段可用才是。
石柔不给他们护身符,难道还能不给萱草?他们对付不了石柔的怪力,对付萱草还是绰绰有余的。
萱草并不知道他们在厨房等着她,端着石柔梳洗过的水,她面上带着几分困惑,直到他们忽地从门后窜出来,而她手中的水泼出去时,她才想到石柔让她端着水出去说可以泼人是什么意思。
“你们想做什么?”
萱草一手拎着盆子一手护住自己的胸口,惊慌地看着被水淋了一头的两人。
吴有被水一淋,也是一脸无语,尤其是看到萱草防备的表情。
“我们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要观主给你的护身符。你最好乖乖交出来,不然我们就自己拿了。”
“护身符?”
萱草迟疑了一下,从袖中掏出两张石柔刚才给她的符箓,多少有些明白石柔的打算。
“是这个吗?”
“对。”
吴为连忙从她手里把符扯了过来,又分了一张给吴有,怕萱草多话,转身急匆匆地走了。
萱草嘴角一咧,倒有几分可怜他们。轻笑了一声,她把水盆一放,便回了院子,跟正在院中逗狗的石柔小声说:“观主,他们莫不是真撞邪了?”
“吓吓他们。”石柔意有所指地说。
萱草也就当他们受惊吓是石柔故意设局的结果,哪怕她也没见石柔具体做什么,又盲目地相信石柔悄无声息地做了许多事。
石柔也不说破,装得厉害点总还是有好处的,说到底不过是她耳朵灵,知道了他们的打算,趁机让萱草带着她画的符让他们试试,看看会有什么样的效果。
夜渐渐深了,水月观静了下来,那些微弱的声音就像世人睡熟后的呓语。能化进风里的轻语,像是有人在耳边的叹惜,带起一层微弱的凉意。
吴有捏着符躲在被子里,额头早出了一层汗。
天也渐渐热起来了,谁受得了这样的睡法,可是不拿被子盖住头,他又觉得没安全感。
“叔,你说它们晚上会来吗?”
同样用被子蒙着头的吴为不出声,安安静静地躺着,像是没他这个人。
“叔?”吴有又叫了一声,他不信吴为能这般心大睡着。
“我睡着了。”吴为闷声回了一句。
“睡着就睡着吧,它们也不会因为我们睡着就不对我们下手。我且看着,等会儿实在不行,我就去观主院门口睡。
咱们以前连山下草丛都睡过,院子里还干净,如何睡不得。现在天也热起来了,躺在地上也不冷。”
吴有当过乞丐,以前什么地方没睡过,只要不会在睡梦中过世,他哪儿都能睡。就是乱葬岗,他以前也是不怕的。现在他倒是怕了,遇过邪门的事,他哪里能不知道怕,连睡在观里都没法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