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让她学了术法,她的一些小小的请求,神灵应该能听到才是。
也正是因为她学了术法得了机缘,她是不是就得做些什么?
默默想了一会儿,她又有些困顿,想要在萱草回来之前再睡一会儿。
恍然间,她又想起昨夜似乎听到有人经过观前的脚步声,她当时以为是吴为或者曹尔绅,可来人在观前站了一会儿便离开了,像是走错了路。
大半夜的还在赶路也不容易,她暗想,似听到有人附和她心中的哀叹哭了起来。
她以为是林子的鸟儿发出的怪叫——这些日子她听过鸟儿各种怪叫,后来又觉得不对,好像是猫。
她不喜欢猫,观里有狗子就够了。
拍了拍大毛二毛的背,石柔命令道:“你们去观前看看,是不是有野猫,去把它们赶走。”
可惜大毛二毛不是黄小仙,听不懂她的指令,她又重复了好几遍,它们仍是一脸懵懂地看向她,大毛还张大嘴打了一个哈欠。
她有点想念黄小仙了,至少黄小仙能听懂她的话。
好在这时,从厨房出来的萱草去了前院开门,哪怕没有什么香客,观里的大门还是要开的。
萱草应该能打得过野猫吧?石柔这样想,竖着耳朵听萱草打开了门,直面外面怪叫的猫,然后发出疑惑的声音。没有疑惑多久,萱草就带着那怪叫的东西回来了。
难道萱草喜欢猫?石柔趴在床上沉默了,她已经在为以后有猫狗双全的生活做心理建设,但萱草抱在怀里的并不是猫。
“观主,有人扔了一个孩子,是个女婴。”
不是猫就好,石柔瞬时想,旋即又为难的皱起眉。
好吧,比起养孩子,她宁可养猫。
石柔不是没见过新生儿,她的弟弟就是,他们刚出生时她还抱过,偏母亲怕她没个轻重不让她多抱。
当时奶娘的话说的委婉,她也没有听出多的,直到后来类似的事多了,她才懂得这是嫌她笨手笨脚。
她自不会再上去讨嫌,也不想把这事放心上,只是有时候回想起,她心下总能泛起涩意,尤其是重活一世后。
每每想到这些,她对石府就再生不出亲近之感,也不愿用自己的终生去换石府的前程。
如今她只想在水月观懒散度日,过去的事不想再多回忆,偏她的清静日子被小婴儿的哭闹声搅乱了。
“她怎么一直哭,别是病了吧?”
石柔看着萱草放在榻上的孩子,都不敢离得太近,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弄伤了她。
孩子很小,看着都没有她手臂长,一张黑红的小脸皱巴巴的,身上也不怎么干净像沾着什么污渍,闻着也有一点腥味。石柔一度都要怀疑这是真的孩子,还是山中妖邪变化的,怎么会这么丑?
萱草也没养过这么小的孩子,看孩子哭个不停有些手足无措。
“是不是饿了,或者尿了?”
“这么小的孩子都能吃什么?是不是得给她请个奶娘。”
“附近村子能请到奶娘吗?那得花多少钱粮?”说到钱粮,萱草又开始担心观里养这么一个孩子会是笔不小的开销,眼珠子一转就问:“这会不会是附近谁家被偷的孩子,咱们要不要报官?”
萱草要不说,石柔都忘了还有报官这一条路。
“就是报官也得先把孩子哄好了。这几天外面又是风又是雨的,抱孩子出门也不合适吧。”
萱草就是节省,也不会抠着几天吃喝,她也怕小小一孩子被风一吹就落了病。检查了尿布,萱草发现孩子没尿,这会儿哭个不停应该是饿了。
“也不知是谁家这么大意。我先去给她泡碗糖水,免得她一直哭嚎。”
“你去吧……”
石柔也不知孩子要吃什么,萱草一说糖水,她也觉得甜甜的孩子应该爱喝,说不定能把孩子哄住。
等萱草出了门,她才走到婴儿跟前,碰了碰哭个不停黑乎乎的小娃娃的脸。
“你再忍忍,马上就有吃的了。”
小娃娃哪里能听她的,哭的反倒更大声了。
石柔不由头痛,恨不得立时能学个什么能哄孩子的术法,让小娃娃别再哭了。
天气渐渐转凉,飘落的雨丝看似轻柔却带着能泌到人骨子里去的寒意。
萱草冒着雨,一路小跑去了厨房,路过吴有院前时,正好看到他打开门出来。
“我好似听到有婴儿在哭。”吴有睡眼惺松地说完,又打了一个哈欠。
“你就懒吧。”萱草白了他一眼,才跟他说正事,“我刚在观前捡到一个孩子,哭个不停,你去管管吧。”
她实在不想让那孩子烦着石柔,观里又没有其他可用的人手,只能让吴有去。
吴有原想推托,萱草却没等他说话,转眼就跑远了。他抓了抓脑门,听到孩子的哭声不断传来比落雨声更凄苦,无奈地朝着主院走去。
大概听孩子哭得急了,大毛二毛也闹起来围着榻边打转,时不时地叫上几声,还想过去舔她。石柔怕它们把孩子给咬了,不敢让它们靠近。
吴有进来的就是看到石大小姐闲闲抱着狗子在榻边看着孩子干嚎。
“你怎么不哄孩子呀?”他不由抱怨了一句。
“要怎么哄?”石柔诚心发问,她真的不会呀。
她也是随口回了一句,并不指望一向懒散的吴有能懂。这回却是她小看了人,吴有上前抱起娃娃,姿势如同石府生养过好几个孩子的奶嬷嬷。经他一抱一晃,小娃娃竟然就不哭了,石柔都要惊呆了。
“你会哄孩子?”
吴有哼了一声,说:“是人都会。”
这话说的,石柔不禁轻皱起眉。
“怎么,你不会?你还是个女人吗?”吴有故意挑眉说。
石柔抿了抿唇,面色淡淡地说:“你怕不是忘了观里谁做主,秋雨绵绵,山中的那些可都寂寞得很呢。”
吴有一愣,一张脸顿时堆上了笑。
“观主,我是说笑呢。”
“我也是说笑呢。”
石柔接紧了一句,听转身哄孩子的吴有小声骂了一句。
“小心眼……”
石柔挑挑眉,看在他还能哄孩子的份上没跟他计较。
不一会儿,萱草就端着糖水回来了。进了院中没听到孩子的哭声,她还以为是石柔受累哄住了她,一进屋见孩子在吴有怀里,吓得差点没摔了碗。
“你……”你竟然懂哄孩子?你哄孩子有什么目的?
两句话在萱草舌头上打了个转,她到底是没说。
“你什么你,你给孩子弄的什么吃的?”吴有翻着白眼问,觉得大户人家出来的也不是什么都会,哄孩子她们就不会。
以前收养过他的人家后头生了一个男娃,他也是因为那男娃才又被那家人抛弃。
那男娃出生时,他帮着照顾一段日子,还照顾得颇为尽心,就想着小娃娃从小就能记他的好。
可惜小娃娃还不曾记事,两个大的就在防着他,还想把他给卖了,要不是他机灵,现在不知沦落到哪儿了。
在那之后,他没再抱过孩子。就这样,他还比两个大姑娘「贤惠」。
“我倒了糖水,孩子能喝吗?”萱草好声好气地问,看在他能哄娃的份上,且不跟他计较。
“既然泡了就先让她喝点暖暖身,刚出生还是不宜吃点味道重的。你去煮些米油来,勉强孩子能喝。”
以前他那便宜娘奶水不够,村里大娘就建议煮些米油。
“米油?”
这东西她还真不会煮,萱草不由看向石柔,就对上了石柔同样茫然的脸。
“你们可真是……算了,先把糖水给我,我把娃哄睡了再去煮。”吴有一脸不耐烦地说。
萱草感觉他仗着就他会哄娃有点飘,看在娃的面子上,她也不想跟他争吵,先乖顺地应了声好,等着改日再教训他。
难得萱草细声细气跟他说话,吴有一得意就亲自给娃喂了糖水,还帮着哄娃睡觉,等娃睡着了,才跟萱草轻手轻脚去了厨房。
石柔避到角落,连狗子都不抱了,默默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她没想到吴有竟然会哄娃,还肯哄娃,以前观里有什么活,他从来不曾主动做过。
“你是遇着好人了……”石柔对着床上的婴儿小声说,“也不知是谁家的?”
屋里无声无息,屋外秋雨轻响,却无人回答她的问题。
第七十六章
采得百花成蜜后2
离水月观半天路程的山坳里,有一个白石村。
村子里如今统共十几户人家,比不得从前。以前靠着村子后面的石山石矿,村子里大半以采石块卖石块为生,日子还过得去。
后来闹了一场祸事,挖石矿的人太多,村子里那座石山塌了,压死压伤了不少人,有些人的尸体现在还被封在石山里。
外面的人嫌这石山晦气,不想再买白石村的石块,村子里的人也觉得那儿阴森森的不敢再去。
靠山吃山,身在群山之中,就算石山荒废了,边上还有其他山能去。
但没了正经营生,日子终归比以前差些,村子里的人也渐渐少了。
白石村附近没多少良田,每家收入的大头就是山里的山货。
渐渐的,村子里就多了许多猎户,打不了猎的也能用其他法子搂山里各种能卖钱的东西,像是采草药之类。
先前卖小狗给石柔的张猎户就是白石村人。
回村后,他跟他婆娘说了水月观有新观主的事。他婆娘去了观里几次,就跟附近零星听到水月观传闻的人搭上话知道了石柔的本事,之后每个月初一十五都会来观里上香,算是水月观比较固定的香客。
她本来就信这些,素音道长在时也常来水月观,后来见观里剩下的一大一小不怎么像样,她才不来了。
石柔年纪虽小,但一派大家风范,又有种种事迹佐证,她便又恢复了来水月观的习惯。
猎户在山间讨生活不少得神明护佑,不然运气不好撞上猛兽邪异,能留个全尸都算是好的。
水月观卖出去不多的护身符有一张就是卖给了张猎户家。
水月观的生意一直很淡,不是冒风险讨生活又信水月观的,真不愿出这个钱。
不过这些都是小头,吴为在外面接的活给的银钱才多。石柔先前收下的谢礼,足够观里撑一段日子,更别提曹尔绅打赏的。
曹尔绅给的荷包里面装着好些个金花生,还有几颗明珠。这些东西要是能顺利脱手,足够乡下人家过一辈子。
石柔倒没打算用他的,把他的荷包跟他送来的丝被放在一块,锁在了柜子深处。
这日也不是初一,张猎户媳妇却来了水月观。
前几天张猎户进山不小心扭伤了脚,下山时偏又碰上了野猪,差点没能回来。
幸好野猪冲过来时像是被什么挡了一下后跑了,他才捡回一条命。
当时他也没想到原因,回家发现从水月观求来的符化成了灰才反应过来。
张婶子当时就想来水月观谢神,却碰上了下雨,加上得照顾张猎户便耽误了几天。
看天气转晴,她就带上两个大点的孩子下了山。
她来水月观的路也算走熟了,进了观没看到人也不觉得奇怪。石柔一般不会出面在前殿当接引,她遇到最多的反倒是萱草。吴有懒,不爱一直呆在前面,但他耳朵灵,听到有人来了会探头出来看看是谁,要是能做成买卖也会热情地上前招呼。
比他耳朵更灵的石柔,比他更懒,也不爱招呼香客。
现在不同了,吴有要照顾孩子,石柔一听是买过符的张婶子来了,不得不出面。
“我怎么听到有孩子在哭呢?”
张婶子没见着人也不在意,正拿着自备的菜肴水果准备上供,远远就听到孩子的哭声。她心下有些纳闷,见石柔出来就问了一声。
“三天前我们在门口捡到一个女婴,瞧着刚出生没出多久。天下着雨,我们也不方便出去打听她的来历,只能先养着。”
石柔并不打算一把孩子养在观里,要是能找到孩子的父母自然是要把她还回去的,但听吴有的意思,这事很是不易。
如果这是个男娃,也许还有被人偷走后又怕事发扔在水月观门口的可能,女婴不用吴有去打听都猜得到八成就是她的爹娘生下她后不想养才把她扔在了水月观。
这样的事以前也不是没有过,素音道长当时是找到事主把孩子硬还了回去,但没过几天那个孩子就没了,不知是病没的还是家人再次遗弃。
看女婴被遗弃时包在身上的旧布,就看出生下她的人家家境不好,也许送回去也养不活。
家境不好的人家,周边村子太多了,水月观若是为此收留了一个,不久就会在观门前看到另一个。
观里的人都不愿事情这样发展,也就只能先打听孩子的来历。
这事本来该吴有去,他人头熟,出去转一天就能问到,但他得在观里照顾孩子一时走不开,石柔只能盼着来观里的赵大娘等人能帮着打听。
张婶子一听捡到了女婴,就猜到是怎么回事。
“定是有人看你们观里的人好说话,想让你们帮着养孩子呢。”
“是吗?她们也不怕我们养不好?”
若不是吴有在,她和萱草手忙脚乱的,说不定真养不活那孩子。
“这就难说了,有那些丧良心的,看你们没把孩子养好,说不定还会怨你们逼你们赔钱。”
“还有这样的事?”这倒是石柔不曾想到的。
张婶子虽说住在深山,但听过的事可不少。
“还有等你们把孩子养大了,又想把孩子认回去换彩礼的呢。”
石柔算是开了眼界,她听多了高门大户的龌龊,却不知晓贫民百姓为了生存无所不用其极。先前钱寡妇那事,已经让她心下惊奇,想不到还有更无赖的。
“这事官府也不管吗?”她问。
以她的本意,是想把孩子送到官府去,让官府帮着找人,但吴有说送去官府也没用。官方并没有收容幼儿的地方,倒有一些混混会收养孩子做些不入流的营生,但他们就是养孩子也不会选太小的,至少也得能自己照顾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