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第一次觉得人好像也没有那么高高在上,心里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
那种奇怪的感觉,在他有一次进食的时候愈加强烈。
他的头破了个洞,掉下来一大块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
当时好长一段日子,家里那些高高在上的人没有带他出去见其他高高在上的人,他的脸被红色的血盖住了,紧绷绷的黏在他的脸上,那群经常笑的人一看到他就会皱眉,很凶,很恐怖,他想,大概是因为我的脸,他们连饭都不再发给我了。
我好饿啊。
真的好饿。
他去央求,跪在地上磕头,终于,有个善良的人端着饭,对他大声叱骂几句,将剩下的饭泼到了地上。
他赶紧去吃,可又想起师傅的教诲,他好怕那个人再不给他饭了,赶忙从滚烫的热汤里拿起一块土豆上前想要给那个人。
可那个人变得好生气,好恐怖。
那个人开始打他,不同于以前任何一次,这群被称为下人的人,明明只会聚在一起打他,那个被称为阿母的人,也只会隔着好远,用东西去打他,从不用手去打他。
他好疼,好害怕,第一次有机会去反抗,没想到那个人却被他推进了池子里,头磕上了一块大石头,有大片大片的血从他头里流了出来。
这个人死了,那群经常笑的下人这么说,脸上的表情是他从没见过的。
他第一次知道了人好像是很弱的,一点都不高高在上。
不知为何,当天晚上他躺在笼子里,只要想起将那个人推进池子里时的场景,就兴奋地浑身颤抖。
那之后,让他肯定了人是真的很弱的这一观点,是他杀了一个人。
那时候那个经常打他的阿母已经不在了,她原来也是如此弱,他继承了她的屋子,他当时好几次在井边,想要将她掉进井里的尸首捞上来看看,可都找不到了。
可万幸,他遇到了一个女人,一个奇怪的,很恶心的女人。
那个女人不知什么时候跑到了他的屋子里,什么都不穿的躺到他的床上,最关键的,她竟然还动了他的石刻娃娃。
他当时赶紧冲过去,用帕子擦拭石刻娃娃的身子,可石刻娃娃还是在哭,他听到了的,石刻娃娃在哭,石刻娃娃不喜欢被除了他以外的任何一个人碰,他知道的。
等他再回过神来,那个奇怪的女人已经死了。
因为他听到石刻娃娃说想要报仇,所以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发觉自己举着石刻娃娃,而娃娃的头上全都是血,那个女人的头上也全都是血。
好恶心。
他把那个女人的肚子用刀子划开,里面也好恶心。
他忽然很想知道狗是不是也这么恶心。
所以他把笼子里那只很久没被人招进屋里的狗放进自己的屋子里,狗变得很蔫,可是看到他举着的斧头,不知为何还是过来咬他。
真恶心,明明他已经知道了,不管是狗还是人都比他要低等,为什么狗还是总敢来咬他呢?
狗也被他用刀子划开了肚子。
里面和那个女人一模一样嘛!
他不明白,为什么狗和人会是一样的呢?随着年岁渐长,他明白了,人是人,狗是狗,而他也是人,被刀子划破了会流血,肚子里想必也和所有人一样那么恶心。
那么夏蒹呢?
裴观烛捏着手里的头发,透过窗户往外看。
夏蒹想必,也是一样的吧。
而且他也不想用刀子划夏蒹的肚子。
因为她有那么美丽的皮囊。
他不知道该如何尝试形容,只知道每当他看着夏蒹的脸,触碰到她的皮肤时,感受到的情绪,就是美丽。
那么纤白的皮肤,漂亮的脸,干净的,好闻的味道,那温热的口腔会吐出美好的话语,会让他忘乎所以,而且她从不会和其他人一样去欺负他,无视他,她只会欺骗他,一边害怕他,恐惧他,又一边接近他。
夏蒹很好,又很坏。
她和这世上的人都不一样,大概和那个以前在他身边伺候的秦妈妈是一类人吧,可又不太相同,毕竟秦妈妈总是要他给出一些值钱的东西,才会对他笑。
可是夏蒹不一样。
他倒是希望夏蒹和秦妈妈是一样的人呢。
他不懂得该怎么去讨好夏蒹,因为夏蒹很难懂。
“我想到了,”裴观烛笑起来,温柔道,“就把她做成人皮灯笼吧。”
“对哦,”裴观烛对石刻娃娃点头,“就是人皮灯笼,那样我就可以去哪里都提着她,也不用担心她会流血,会发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