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世子便找我拿了药粉……对了,你那药粉,当真是我们三人的救命符!若是没有它,只怕你都见不到我了!”
莫莹莹至今想来,还有些后怕。
沈映月想了想,道:“不过,就算蛇解除了冬眠,似乎也不该在此时聚集……”
莫衡接了话茬,道:“那场面我见了,当真邪门得很!若是胆小些的,只怕都会被吓晕过去!”
莫衡想死那群蛇围攻的模样,也有些不寒而栗。
莫莹莹却道:“除了那些蛇,我们的马和皇上的坐骑都跑得无影无踪了,仿佛被人鬼使神差地唤走了似的……”莫莹莹一边说,一边回忆道:“我走在林子里,听到过一阵笛声,但那声音很远,并不太真切。”
沈映月蛾眉微拢,思索了一会儿,道:“我记得,不少驯蛇人,便是以短笛驱动蛇群的……”说罢,沈映月看向莫衡,问道:“方才走的时候,汝南王那边可有找到吹笛人?”
莫衡坐起身来,摇了摇头,道:“没听说……”
汝南王查到后来,脾气越来越暴躁,便只得由世子出面了,莫衡问过世子,但他们并没有什么新发现。
莫莹莹自言自语:“到底是谁……要至皇上于死地呢?”
马车一路飞驰,向镇国将军府进发。
与此同时。
吴宅之中,灯火如豆。
吴小刀呈上一柄短笛,沉声道:“将军,这是今日在围场捡到的……可见那吹笛之人,就藏在围场之中。”
莫寒拿起短笛,凝视了片刻,登时面色微变。
作者有话说:
第104章 短笛
春猎过后的第三日, 文德殿连出了两道旨意。
第一道,便是将南疆堪舆图绘制一事,彻底交给了户部新晋员外郎——莫衡。
以半年为期, 需得完成南疆与西域接壤处的路线绘制,由兵部派人协助。
第二道, 却更出乎意料——户部尚书孙贾谊, 因贪污被捕。
下了朝后,大臣们议论纷纷。
“这莫大人才上值几日啊?为何皇上如此委以重任?”
“莫大人精于丹青, 交给他也是情理之中……”
“精于丹青的何止他一人?兵部那么多做勘探的,怎么非要让他去?”
“是啊……这边境堪舆图,可是涉及大旻命脉,莫大人不过是个朝堂新秀,皇上此举……会不会太心急了!”
“可驻守边境的本来就是莫家军,莫大人过去……岂不是正好?”
“依我看, 这莫大人接了重活儿, 莫小姐又被特许从军……这镇国将军府, 只怕不日便要东山再起喽……”
“镇国将军府何时落过?哈哈哈……”
朝臣们一面议论, 一面离开宫阙。
沈太傅走在最后, 汝南王离他不远, 两人只隔着几步的距离。
汝南王看着前方的朝臣, 神色复杂。
宣王见他伫立此处,便走了过来。
宣王随口问道:“王爷, 围场之事查得如何了?”
汝南王敛了神色,道:“还在查。”
宣王道:“围场上下有好几百人, 要查清可不容易……王爷辛苦了。”
汝南王答道:“一个一个查, 总会水落石出。”
宣王笑了笑, 道:“那本王便拭目以待了。”顿了顿, 宣王又道:“若是王爷遇到了什么难处,可以第一时间来找本王。”
说罢,宣王便笑着离开了。
汝南王定定看着他的背影,神色复杂。
-
竹苑之中。
莫衡搓着手上的花生皮,将一颗花生扔进嘴里。
莫莹莹看他一眼,道:“皇上都让你去南疆了,你怎么还有心思在这儿吃花生?”
莫衡笑了下:“去便去,我正好还没去过呢!”
沈映月坐在一旁,淡淡开口:“皇上可说了何时启程?”
莫衡道:“等兵部的人清点好了,便可以出发,估摸着还有几日。”
沈映月微微颔首,道:“此去南疆,路途遥远,你还是带上梁护卫罢。”
梁护卫武艺高强,可以贴身保护莫衡安全。
莫衡拍了拍手上的花生灰,道:“还是不了……那孙贾谊虽然入狱,却还没有审判。他一向仇视镇国将军府,万一他或者他的同党有什么动作,府里也要用人。”
沈映月凝视莫衡一瞬,唇角微弯:“你如今遇事,倒是比之前周全了不少。”
莫衡扬起笑脸:“都是二嫂教导有方。”
“不过,你身边还是得带个人才行。”
沈映月继续道:“我回头问问吴副将,有没有可靠的人能随你去南疆。”
莫衡点头:“也好。”
莫莹莹开口问道:“那孙贾谊之前那打压于你,怎么突然便被抓起来了?”
莫衡唇角勾了勾,道:“他不是为了保全自己,将曹贵送入了大理寺么?曹贵本就是个怕死鬼,禁不住大理寺的刑罚,没几日便招了!可他怕孙贾谊报复家人,便不敢将孙贾谊的事情和盘托出……可偏偏这时,有人将孙贾谊偷换军粮的证物,送到了大理寺。”
沈映月眸光微顿……应该是吴小刀他们了。
在将军遇害的时候,他们便已经拿到了孙贾谊的犯罪证据,但却不足以立案,这段日子他们东奔西跑,终于攒够了证据,恰好遇到大理寺查户部,便一起呈了过去。
莫莹莹笑道:“真是大快人心!那孙贾谊身为户部尚书,却是国之蛀虫,就该被万人唾弃。”
沈映月低声道:“只要一日未宣判,他便有翻身的机会,莫衡,你还是多注意朝中风向,也要留意,他关在狱中,会与何人接触。”
莫衡轻松笑道:“二嫂放心!若是能顺藤摸瓜,那便是再好不过了,那大理寺难得审出一件人证物证俱全的案子,只怕都卯着劲儿,想在皇上面前邀功呢!我看他们那个吃人的样子,定不会放了孙贾谊那厮。”
沈映月轻咳了下,道:“莫衡,此话在府中说说便罢了,出了这个门,可要谨言慎行。”
莫衡呆了呆。
沈映月看着他的眼睛,道:“你入仕不久,得了皇上青眼,本已是幸运之至。所谓祸从口出,就算是你的无心之言,也很可能会被放大,带来意想不到的祸端。”
莫衡听了,认真点头:“是……我记下了。”
沈映月又看了莫莹莹一眼,莫莹莹立即会意:“我也记下了!莹莹到了军营之后,也会谨言慎行的,一定不给二嫂丢人!”
莫衡和莫莹莹走后,沈映月便留在书房中,翻起了一本陈旧的册子。
这本作战随记,是莫寒生前带在身边的,也是他亲手所写,但记录的却是所有战败的事记。
沈映月觉得颇有意趣。
旁人都会将战胜的功绩记下,像他这般,认认真真思考为何兵败,且用白纸黑字记下来的,在这个时代,还真是少见。
沈映月翻开册子,莫寒的第一篇记文,写在他十五岁那年。
他一个人带领四十名士兵,冲进了敌人腹地,直奔粮仓而去,一把火将西夷五万士兵的粮食烧了个干净。
但撤退之时,他被叛徒出卖,险些让整队人马丧命。
自此以后,他身边的亲兵,全部要查清祖上三代的来历。
在这一点上,莫寒和沈映月是一样的,他们都不允许自己,同样的错误犯两次。
沈映月又翻过一页。
这册子上的记录,每一篇的时间间隔,都变得更长。
到了后来,便鲜有败绩。
莫寒在南疆,素有“战神”之名,原来也是砂石里和着血,摸爬滚打出来的。
沈映月与莫寒素未蒙面,但不知为何,读过他的藏书,看过他写的册子之后,这个名字在心中,也逐渐变得鲜活起来。
一下午很快便过去了。
盛春入夜,明月皎洁。
一阵风吹过,一个矫健的身影,悄无声息地落到竹苑之中。
莫寒一袭夜行衣,黑巾遮面。
镇国将军府自从遇刺之后,便一直守卫森严,莫寒趁着换班的空档,自后墙而入。
见此刻院中无人,他便纵身一跃,来到了书房的窗口。
书房之中,并未点灯。
莫寒目光转了一周,确认四下无人,才轻轻抬起窗户,灵活地翻了进去。
莫寒还未站稳,便连忙伸手,扶住了摇摇欲坠的花瓶——他竟忘了,如今这书房之中,多了不少盆栽,早就不是当初的陈设了。
若不是为了求证那件事……他也不会夜探镇国将军府。
莫寒借着月光,摸索着来到书架旁边,他按照记忆,伸手探入黑漆漆的木架里,却摸到了一手泥。
莫寒:“……”
她是有多喜欢养花。
莫寒有些无奈,这书房中,不仅陈设改了,连书架上书本、杂物的位置,也变了。
莫寒有些茫然,一时不知该去哪里找自己要的东西。
无奈之下,他便只得顺着书架,一排一排地摸索。
直到摸至第三排书架时,他才找到了那个锦盒。
这个锦盒,有些年头了,莫寒下意识用手,拂了拂盒盖,但却异常干净。
莫寒微微一愣。
他想起来,沈映月喜洁,应该是日日让人打扫,所以连角落也不放过。
莫寒一手拿着锦盒,另一手,将怀中的物件掏了出来——竟是吴小刀在围场找到的那支短笛。
那一日,皇帝经历了围场之乱后,便下令让汝南王盘查现场。
于是汝南王和世子,便带领侍卫,将所有的人都盘问了一遍。
可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由于大多都是臣子和官眷,也不好长久地拘着他们,便在查问之后,将他们放走了。
这短笛……是后来搜林之时,吴小刀捡到的。
而吹笛之人,却已经趁乱离开了现场。
这几日,吴小刀都在帮汝南王拦截出城之人,但也如大海捞针一般,没有眉目。
莫寒迟疑了片刻,最终,打开了锦盒。
月光如银,倾泻而下,照亮了锦盒里的绒布,绒布之上,赫然躺着一只短笛。
这短笛上面只有四个气孔,每个孔大小不一,做工还略显粗糙,但笛身却打磨得十分光滑。
两只短笛放在一起,几乎一模一样。
莫寒心头一沉。
锦盒里的短笛……是多年前,莫元凝送给他的。
……
少女莫元凝,立在青绿的草原上,绯衣潋滟。
她手臂一抬,指向了草原中央:“寒儿,你看见那些马儿了吗?”
彼时,莫寒还是个孩子。
他第一次随着父亲来到南疆,见到如此辽阔的草原和放牧的马儿,兴奋不已。
莫寒乖乖点头:“姑姑,我看见了,好多马儿啊!”
马儿们正三两成群,在草地上吃着水草,悠闲且肆意,粗粗一数,竟有数十匹之多。
莫元凝狡黠一笑,道:“想不想看姑姑变个戏法?”
莫寒一听,立即出声:“想!”
莫元凝笑了笑,转过身,便自随身的布兜里,掏出了一柄短笛。
这柄短笛,莫寒从未见过。
直到此次来南疆军营,才见莫元凝带在了身上。
短笛接近唇边,她轻轻地吹了起来。
这笛声如春风拂面,又若杨柳依依,清新悠扬。
马儿们一听到这笛声,便齐齐停下了动作,抬起头来,仿佛在凝神静听。
下一刻,一匹马长嘶一声,忽然前蹄离地,开始向前奔跑。
而后,有更多的马儿跟上,它们无端撒蹄狂奔,踏得整个大地,都跟着震动起来,景象蔚为壮观。
小小的莫寒,看得目瞪口呆。
“姑姑!你太厉害了!”他忍不住由衷赞叹道。
莫元凝唇角微扬,笛声越来越激昂。
马儿们便越跑越快,转眼之间,已经跑出了半里路。
莫寒目不转睛地盯着马群,拍手称赞。
片刻之后,莫元凝放下短笛。
笛声停了。
马儿们仿佛才回过神来,茫然四顾,又若无其事地吃起了水草。
莫寒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连声问道:“姑姑,为什么你一吹笛子,马儿们就会跑呢?”
莫元凝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道:“因为姑姑在用笛子,和它们说话呀……我让它们跑,它们便跑了……”
“它们会听你的话?”
莫寒仍然有些不明白。
莫元凝神秘地笑起来,道:“那是自然。”
后来,莫寒才知道,莫元凝曾拜了一位南疆奇人为师,学了一些驭兽之术。
莫寒也求着要学,可莫元凝却说:“师父年事已高,他说了,此生只收我一个徒弟……若是寒儿听话,我便大发慈悲地教你两招,哈哈哈……”
莫元凝爽朗的笑声,犹在耳旁。
……
此刻,莫寒手中拿着两支短笛,却如千斤重。
按照四叔的说法,姑姑多年之前,便以身殉城了。
若是那奇人真的只有一个徒弟……围场的吹笛人,到底是谁?
莫寒顿时心乱如麻。
但目前能确定的是,围场之乱,一定和南疆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