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照寒山——五彩的白纸
时间:2022-04-15 07:52:35

  沈映月下了客栈二楼,莫寒立在大堂中,看着窗外的雨。
  “孟师父。”
  莫寒回过头看,淡笑一下:“莫夫人早。”
  沈映月看了一眼外面的雨,道:“雨不见收,也不知今日还能不能乘船。”
  莫寒沉吟片刻,道:“若连此地雨势都这么大,只怕江上风浪更甚。”
  两人正说着话,张楠便和莫衡一前一后到了大堂。
  莫衡见雨意颇大,也皱了皱眉。
  张楠道:“不若我们先出发去白城罢,已经耽误了一日,不能再迟了。”
  众人表示赞同。
  侍卫们纷纷穿上了蓑衣,迎着风雨向白城进发。
  不到半个时辰,车队便抵达了白城。
  白城临着白河,故而得名“白城”,河面上常年云雾缭绕,茫茫一片,白城地势北高南低,整座县城,似乎就凌驾在山坡之上,南北落差极大,一入白城,甚至能听到汩汩的水流声。
  自马车从城北门而入,便觉得一直在下坡。
  阿全驾车十分小心,走得极慢,但莫衡仍然被这下坡的惯性,催得难受。
  莫衡拿起水囊饮了一口,腹中才微微清明了些。
  他轻轻撩起车窗帘子,还未来得及向外看,衣袖便被打湿了。
  莫衡有些郁闷地收回了手,道:“这白城的雨,怎么比桃花镇还大?”
  桃花镇原来在白城的西南边,也算是在白河下游,但昨夜因白城城门落了锁,他们便只得绕了路,去桃花镇暂歇了一宿。
  沈映月递了帕子给莫衡,莫衡接过来,一点一点擦着衣裳。
  莫寒低头,盯着帕子看了一眼。
  莫衡无知无觉,他正聚精会神地整理衣袖,马车却突然停了下来。
  莫衡没坐稳,踉跄地掉下座位,疼得龇牙咧嘴。
  “莫大人,莫夫人!”
  粗犷的声音自马车外传来——这是随行的侍卫长,鲁宋。
  鲁宋也是城郊守备军的校尉,他生得高大魁梧,此刻穿着蓑衣,踩着雨水过来,却依旧半身湿透。
  鲁宋道:“只怕……我们今日走不了了。”
  作者有话说:
 
 
第124章 剑拔弩张
  巧云掀起车帘, 众人向外看去,这才发现,马车已经临近了码头。
  码头边上, 风雨交加,还聚集了不少人, 众人打着伞, 穿着蓑衣,聚集在一起, 交头接耳。
  鲁宋沉声道:“莫大人,雨势太大,码头的船只今日停了,恐怕要等雨小些才能走。”顿了顿,他只想岸边的那些人,道:“他们都是一大早便来等船的。”
  那些人看起来是商人打扮, 应该是去南疆做生意的。
  莫衡看向外面, 现在雨若瓢泼, 根本没有一点变小的意思。
  沈映月道:“听说这码头一日只走一班船, 今日风浪大, 应该最快也要到明日了。”
  众人无奈, 只能赶着马车回程。
  张楠心中着急, 却也别无他法,只得就近先找个客栈住下。
  他们一行人多, 鲁宋跑了好几个客栈,才找到一间能容纳三四十人的, 于是出钱包了下来。
  外面大雨滂沱, 房中却静谧温暖。
  沈映月坐在房中, 手中捧着《大旻志异》, 看得入迷。
  莫衡则在一旁摆弄自己的图纸,他已经在版图上做了不少标记,就等到了南疆,一展身手。
  “吱呀”一声,木门被推开,巧云端着饭食,走了进来。
  “夫人,公子,先用午膳罢。”
  沈映月轻轻应了一声,放下手中的书本,走到了桌前。
  “孟师父用了么?”
  巧云愣了下,道:“奴婢不知,孟师父就住在隔壁,可要请他来一道用膳?”
  沈映月还未开口,莫衡却道:“让他过来,我正好有事问他。”
  片刻之后,莫寒的身影,便出现在了门口。
  他一袭深色长袍,干净利落,未带兵器之时,倒是多了几分儒雅的气质。
  沈映月笑了下:“孟师父请坐。”
  莫寒与她对视一眼,微微颔首。
  他走进房门,余光瞄了一眼矮榻上的书本,唇角几不可见地扬了下。
  “孟师父,听说你之前在南疆待过,对那边的地形可熟悉?”
  莫衡经过这段时日的相处,倒是对莫寒放下了不少戒心,也没有最初那么敌对了。
  莫寒反问道:“莫大人想知道什么?”
  莫衡顾不上用膳,反而兴致勃勃地拿出了自己标记好的版图。
  “孟师父看看,南疆地广,我打算从北向南走,一路经过巫城、云城,最后到宛城……”莫衡用手指着版图上的圈圈点点,继续道:“这样一来,与西夷接壤的部分,便都走完了一圈,我打算一边走,一边记录地貌和脚程,然后再统一绘制……”
  莫寒盯着他手中版图看了一会儿,道:“为何一定要从北到南?”
  莫衡不假思索答道:“这样路线比较顺。”
  莫寒沉吟片刻,道:“这样走虽然顺路,但在下以为,若能从兵家必争之地开始,对守护南疆,会更有助益。”
  莫衡看向莫寒:“愿闻其详。”
  莫寒伸手,指了指宛城周边,道:“就以这宛城为例,初元二十一年,西夷之所以能强攻夺下宛城,一来是因为他们当时的弓箭有了较大改进,射程远了一倍;二来,则是因为他们暗自突破了宛城外面天堑。”
  莫衡回忆起殿试前,自己看过的书,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忙道:“你说的是玉松山?”
  莫寒颔首。
  南疆气候奇特,一年只有两季——短暂炎热的夏天,和漫长严寒的冬日。
  那玉松山十分巍峨,高耸入云,山上冰雪终年不化,又临近宛城大门,便成了宛城外一道天然屏障。
  但西夷骑兵彪悍,为了攻下宛城,居然派了数千人去攀登玉松山。
  期间差点引发了雪崩,最终到达山顶的不到一半人,但恰巧是这一半人,将利箭射入了宛城的心脏,与下方强攻的骑兵们里应外合,打开了宛城的大门。
  莫衡想到此处,有些不寒而栗。
  莫衡蹙眉:“那些西夷秃子,为了胜利,果真是不择手段!他们这样,与送死有什么分别?”
  莫寒端起茶杯,轻抿一口,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他们虽然折损的士兵不少,但与那十年间,从大旻搜刮的利益相比,不值一提。”
  宛城被霸占的那些年,其中的大旻百姓,男子为奴,女子为娼,老人大多被奴役至死,孩童则不许接触任何大旻的文字、甚至语言。
  就算宛城已经被夺回许久,当地的语言依旧是夷语和汉语混合,无法统一。
  莫衡沉吟片刻,道:“我明白了,我可以围绕南疆重要的城池,先将周边环境摸索一遍。”
  莫寒又道:“自去年南疆一战后,我大旻莫家军深受重创,但西夷也没有占到多少便宜,这半年来,双方都是休养生息,但西夷今年,一定会有所动作。”
  莫衡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道:“你如何得知?”
  “因为西夷的大王子和四王子,要做王位之争?”说这话的是沈映月。
  她方才一直沉默地听着两人对话,此刻才开口。
  莫寒转头,看了她一眼,露出笑意:“夫人聪慧。”
  顿了顿,他继续道:“西夷内部分为两股势力,大王子主战,四王子主和,去年攻打我大旻,便是大王子亲自领兵,可被莫家军逼退之后,四王子便以战事不利为由,削弱了大王子的军事统治权。如今,西夷老汗王的身子越发不济,若不出意外,最早今年,最迟明年,便一定会在大王子和四王子之中,挑出一位继任者。”
  莫衡思忖片刻,道:“我知道了!大王子本就主战,若无战事胜利,他必然会落到四王子下风,所以,无论如何,他都会设法挑起战事,让自己有机会出头。”
  莫寒唇角微勾:“不错。”
  不得不说,莫衡自发奋读书之后,整个人都长进了不少,许多事一点就通。
  沈映月低声道:“既然如此……如今局势动荡,那大王子随时可能发兵。”
  话音一落,莫衡的面色也严肃了几分,道:“等到了南疆,我要尽快将堪舆图绘出来。”
  沈映月点了点头,笑道:“很好,你如今越发懂事了。”
  莫衡笑得恣意:“待我将堪舆图画完,再带着二嫂在南疆好好转转,去吃香的喝辣的。”
  沈映月垂眸笑笑:“不必了,我自有安排。”
  莫衡好奇地看着她:“二嫂自己有何安排?”
  沈映月淡定答道:“保密。”
  莫衡撇撇嘴:“怎么连我都不肯告诉……”
  沈映月笑了下:“你顾好自己手头的事情就行了,等到了南疆,我便要与你分开走了。”
  这么一说,莫衡便更加好奇了。
  莫寒无声看了沈映月一眼,似有什么想说,却欲言又止。
  这顿饭吃得极其缓慢,菜都凉了。
  巧云只得将菜肴撤下,又送来了茶水和点心。
  沈映月低头看了一眼,这客栈不算太好,但点心却做得别致。
  巧云看出了沈映月所想,笑道:“夫人,这是张大人方才派人送来的,说是在县城中有名的铺子买的,请夫人尝尝。”
  沈映月眸光微凝,淡声:“知道了。”
  莫衡毫不客气地捻起一块点心,送入了口中。
  “唔……这点心滋味儿不错,张大人还挺有心的。”
  莫衡嚼着点心,嘴里不住地夸着张楠。
  莫寒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道:“莫大人,你的版图掉了。”
  莫衡一听,低头一看,自己辛辛苦苦圈画的版图,居然掉在了地上,还沾染上了些许灰尘。
  莫衡连忙捡起,宝贝似的吹了吹,将那点心抛诸脑后了。
  “我还是去重新画路线罢。”
  说罢,莫衡便擦了擦手,拿起版图,向一旁的书桌走去。
  沈映月抬起眼帘,看了莫寒一眼,问:“孟师父方才午膳用得少,不尝尝点心么?”
  莫寒答道:“不必了……看起来没有昨夜的青梅糖好吃。”
  -
  天空仿佛是一团巨大的棉花,里面的水总也拧不干净。
  外面四处是水,街道上空无一人,唯有沙沙的雨声。
  房中湿漉漉的,有些冷涩。
  巧云从箱笼里取出披风,为沈映月添上。
  沈映月依旧坐在榻上看书,那本《大旻志异》,才过了半日,就已经读完了一大半。
  沈映月抬眸,问:“什么时辰了?”
  巧云答道:“刚过戌时。”
  沈映月道:“都戌时了,外面怎么这么吵?”
  她这么说来,巧云才凝神听去——客栈的大堂,就在她们楼下,此刻,似乎有些嘈杂之声。
  巧云也有些奇怪,喃喃道:“奴婢记得,这客栈被鲁校尉包了下来,按理说,不会有其他人来投店的。”
  沈映月放下书本,低声道:“你去看看情形,再回来与我说。”
  巧云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房间。
  巧云穿过长廊,向客栈一楼走去,还未走到楼梯口,便听见下面一片闹哄哄的。
  “掌柜的,你行行好!就收留我们一晚罢!”
  “就是啊!大大慈悲罢!”
  “掌柜的,我们不求厢房,给个角落便好!”
  巧云站在梯子上方,躲在柱子后面,悄悄看去,只见大堂里涌来了几十个人,他们大多浑身湿透,淋得像落汤鸡一般,还有的带着孩子,看起来十分狼狈。
  掌柜的面露难色,道:“不是我不通融!而是我这客栈,已经被贵人包了!我收了人家的银子,不能出尔反尔啊!”
  巧云正在听着,忽然肩膀被人拍了下,她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居然是松青。
  “吓死我了!”
  巧云轻瞪他一眼,松青不好意思地笑笑:“巧云姑娘,是不是吵着你们了?要不要我去将他们赶走?”
  巧云问道:“他们是什么人?为何会来这里?”
  松青答道:“我方才听了一会儿,才明白了原委……他们都是住在城南的百姓,离这儿不远,最近两日暴雨,城南地势低,房子、沟渠年久失修,便都积了水……这不,他们便想来拖家带口,这儿暂住几日……”
  “呜呜呜……娘,我好饿……”一个孩子突然哭了起来,巧云回头一看,那孩子不过三四岁,穿着夹袄,却也被雨水浇透了,可怜兮兮的。
  巧云道:“你先在这儿看着他们,我回去向夫人禀告。”
  说罢,巧云便转身回了房间。
  “他们有多少人?”
  沈映月自榻上而起,将披风仔细系好,又简单理了理云鬓。
  巧云答道:“回夫人,奴婢看着大约有二十几人……男女老少都有。”
  沈映月微微颔首,道:“我们去看看。”
  巧云便为沈映月拉开了房门,沈映月正要出门,却差点和来人,撞到了一起。
  莫寒顿了顿,微微欠身:“抱歉。”
  沈映月敛了下神,道:“孟师父怎么在这儿?”
  莫寒低声答道:“大堂之中,来了不少灾民,他们家中水患眼中,这客栈的厢房还有几间,可否分给他们住两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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