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莹莹松了口气,道:“那就好……我们如今,能多撑一日,是一日,只盼着南疆的战事快些结束,能早日解京城之危。”
莫莹莹话音未落,外面响起了亲兵豆方圆的声音——
“报——莫将军,有您的信。”
莫莹莹一抬眸,道:“进来。”
亲兵豆方圆双手呈上一封信,低声道:“莫将军,是南疆送来的。”
莫莹莹一听,连忙接过,拆开看了起来。
世子好奇地看着她,问:“是不是莫衡送来的?”
莫莹莹一目十行地看完,放下了信纸,道:“是二嫂的信,她说,过两日是我的生辰……要送我一份大礼。”
“大礼?”罗端扯了扯嘴角,道:“这会儿,什么名贵的大礼,都不及一袋粮食来得实在。”
莫莹莹一笑,道:“还真的是粮食。”
说罢,她将信纸递给两人,罗端瞄了一眼,顿时瞪大了眼:“五千石!?这可当真是一份大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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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疆,城头。
西夷今日的突袭,被莫家军用箭雨逼了回去,云城之外,满地狼藉。
夜色阑珊,旌旗猎猎,莫寒静立于城墙之上,一身甲胄,在月光下泛着清冷的光。
“也不知莹莹的生辰礼,送到了没有。”
沈映月轻声说着,踱步走到莫寒身旁。
莫寒见是沈映月,唇角扬了下,温言道:“想必已经到了。”
兴盛粮行的粮食,原本要全部送去北疆给宣王,但莫寒略施小计之后,那老板便将一半送去了北疆,另外一半留在了南疆。
沈映月笑了笑,道:“人家送去北疆的粮食,是到了才能付银子的,谁知道被将军派人劫了,直接送去了京城——宣王的对家,盛老板估计要泪流成河了。
莫寒露出笑意:“盛老板怎么样不重要,重要的是,宣王没了军粮,会气得跳脚。”
两人相视一笑。
如今正值夏日,但南疆昼夜温差极大,到了夜里,凉意甚重。
“冷不冷?”
还未等沈映月开口,莫寒便取下了自己的披风,罩在她肩头,顺势握住了她的手。
沈映月指尖纤纤,被粗粝的手掌包住,暖意一丝丝透过来。
沈映月挑眼看他:“现在不冷了。”
两人立在城头,在幽深的天幕下,能看见点点繁星。
沈映月抬头:“若是没有战争就好了,这样的夜晚,最适合看星星、喝酒。”
莫寒垂眸看她,只见沈映月眉目清澈,嘴角噙笑。
莫寒低声道:“是啊……可惜,有人的地方,就有纷争……弱者无法止战,但强者可以。”莫寒目光渺远,沉声道:“强者在威慑之余,才能重新建立秩序和规则……我多希望,自己可以做到。”
沈映月看着莫寒的面容。
前些日子,西夷不断挑衅大旻,自他们烧了对方的军粮之后,西夷便换了打法,已经猛攻了好几日。
两人都清楚,如今西夷大王子是急红了眼,他不能拖,也拖不下去,必须速战速决——这也是莫寒计划中的一环,若是对方要和他们打持久战,那京城必然失守。
莫家军必须尽快结束南疆的战役,驰援京城。
此举风险很大,若是成了,南疆和京城都可保安宁,但若是败了……结局可想而知。
这些话,莫寒虽然不说,但沈映月心知肚明。
大旻与西夷本就兵力悬殊,若不是莫寒用兵如神,云城根本支撑不到现在。
沈映月凝视莫寒,道:“将军,有句话说得好,‘尽人事,听天命’,如今你已经做了所有能做的,不要太逼自己了。”
莫寒微微一愣,看向沈映月。
他并未多说什么,但沈映月却一眼看出了自己的担忧。
“夫人,你可知……对于沙场征战的人来说,最怕的,不是战败。”
沈映月问:“那是什么?”
莫寒道:“是失去信念。”
莫寒的目光,静静落到西夷皇宫的方向。
沈映月明白,他想起了莫元凝。
莫寒沉声道:“你可知道,元凝姑姑自幼习武,立志从军,后来先帝亲封她为校尉,她更是满腔热血,一心报国。当得知她殒命之时,阖府上下悲痛欲绝。”
“如今她虽然活着,却经历了那些惨事,她失去了信仰、失去了坚持……以我对她的了解,她这般活着,还不如当初以身殉城,也少了余生的挣扎和折磨。”
莫寒说着,面有痛色:“这事也要怪我,这些年与西夷交战,我竟从没有发现过元凝姑姑的踪迹……若能早些救回她,也许她不会受那么多苦……”
沈映月反手握住莫寒的手指,低声道:“将军……其实,元凝姑姑不回来,也不见得是一件坏事。”
“元凝姑姑自幼便有自己的理想和坚持,如今在众人眼中,虽然她已经死了,但却活成了她最初想要的样子……这何尝不是一种安慰呢?她如果回了京城,这些年的许多事,终究是盖不住的,到了那时,她恐怕更难自处。”
“如今我们知道她活着,总归是一件好事……活着,便有再见的机会。”沈映月声音如风一般轻柔,徐徐在耳畔响起:“活着,便能生出源源不断的希望。”
莫寒凝视沈映月,道:“有时候我在想,你到底是哪里来的。”
沈映月侧头看他。
莫寒继续道:“你与我认识的所有女子,都不一样。”
“你清醒、独立、果决,事事都从容不迫,有条不紊……许多事,我只要说一句,你便能明白我所有的意思……认识你之后,我才知道什么叫心意相通。”
沈映月微微一笑:“将军是在夸我,还是夸自己?”
莫寒一扬眉,捏了捏沈映月的手,低声:“自然是夫人。”
月光如银,静静洒落下来。
城墙下凌乱不堪,残存的箭支七零八落地杵着,而夜空里却群星璀璨,静谧美好。
明日,便是南疆的最后一场战役。
莫寒牵着沈映月的手,微微侧目:“夫人,可愿与我并肩作战?”
沈映月忽然想起,在镇国将军府中,他曾经以孟羽的身份,对她说过这句话。
那一次,是邀她一起打雪仗。
而这一次,两人却是一同面临生死大劫。
沈映月一笑:“有何不可。”
作者有话说:
第147章 守城(结局上篇)
翌日清晨, 天边泛起白光,西夷骑兵的马蹄声,震碎了山川、草原的宁静, 浩浩荡荡向云城开赴而来。
莫家军严阵以待。
所有的弓箭手,搭弓上箭, 聚精会神地等着上峰发号施令。
城门后的巨石已经就位, 士兵们用巨石堵着城门。
这是他们唯一的防线——也是最后一道防线。
战鼓擂擂,急促的鼓点声, 催促着西夷骑兵冲锋陷阵,拿下眼前的城池。
西夷骑兵们个个踌躇满志,一鼓作气冲到了云城城门之下,战马长嘶,士兵叫嚣,好似一锅沸腾的水, 随时要将整个云城吞没。
吴小刀一声大喝:“放箭!”
箭矢如雨一般落下, 西夷骑兵纷纷展开盾牌格挡。
西夷将军野卢大吼一声:“给我上!谁第一个冲进云城, 大王子重重有赏!”
西夷士兵得了鼓舞, 不要命似的冲向了云城城门, 城门下, 一时间拥堵不堪。
吴小刀取过长弓, 数箭连发,箭矢力道之大, 瞬间穿透了西夷士兵的甲胄,一圈人接连倒下。
但倒下一波, 又有新的一波上来, 云梯、绳索, 砍断了又立即换上了新的, 西夷士兵前赴后继,如蝗虫一般,多得杀也杀不完。
城墙下,喊杀声一浪高过一浪。
大旻士兵们死死守着城门,不让西夷撼动一丝一毫。
长风猎猎,莫寒立在城头,凝神往城下看去,沉声道:“是时候了。”
吴小刀心领神会,一扬手,士兵们手中的箭矢,便点了火,冲城下射去——
那些箭矢并非冲着西夷骑兵而来,而是冲着地面。
西夷士兵们这才发现,泥沙堆积的地面上,似乎有些深色的痕迹,好像被翻新过。
野卢将军变了脸色,他眼见着火光点燃了埋在土层下的引线,待明白过来时,却已经来不及了!
“轰”地一声巨响,不少西夷士兵,连人带马,被炸得血肉横飞。
战马受惊,吓得四处乱窜,将西夷士兵们甩到地上,他们还未来得及爬起来,又被别的马踩踏在铁蹄之下。
西夷人多,本就在城下拥堵不堪,顷刻之间,城下一片鬼哭狼嚎,变成了人间炼狱。
西夷大王子摩柯,原本坐在阵前,见到此景,惊得站了起来。
摩柯目中带煞:“这是怎么回事!?”
那火光不似寻常武器,他此前从未见过。
随从哆嗦着:“回禀王子殿下,小人也不知……”
摩柯怒得一拍桌案:“古丽呢?让她快来驱马!那些战马疯了不成?”
云城城头上一片欢呼。
吴小刀笑逐颜开:“将军,夫人备的这些霹雳弹,果真威力无穷!”
这几日,他们在布防之时,莫寒都让沈映月一起参与,沈映月便提议用火.药制一批霹雳弹,悄悄埋在云城前的空地上,待西夷军队聚众之时,及时引爆。
莫寒唇角微扬,朗声:“开城门。”
说罢,他一转身,下了城头。
须臾过后,士兵们又再次搭弓,军容肃整,为即将出城的莫家军掩护。
城门大开,西夷骑兵们还没有从方才的惊吓中反应过来,一抬头,便见到莫寒越众而出,他一身银甲,风驰电掣般杀入战场,宛如一道银色闪电。
莫家军银底金丝的旗帜,迎风飘扬。
莫寒手持长剑,扬声:“犯我大旻者,诛!”
“诛杀夷贼!”
他身后的莫家军气势如虹,如奔腾的河水一般,顷刻间冲向了人仰马翻的西夷士兵们,杀了个措手不及!
外围的西夷骑兵们,想驱马上前,但马儿们似乎被方才的爆炸声所惊,迟迟不肯前进。
大王子摩柯见状,怒道:“一帮废物!”他抓起旁边随从:“古丽呢?怎么还没来?”
随从结结巴巴道:“王子,方才我们找了一圈,都没有见到古丽!一问才知,她从今早便不见了……”
“什么!?”摩柯气得一脚踢飞了随从,怒不可遏:“这个女人,居然敢背叛我!?”
但大敌当前,摩柯也顾不上古丽的事了,他立即取了自己的长刀,便从观战台上一跃而下,落到马背上,一夹马腹,便向战场冲去。
幕僚见摩柯突然亲自下了战场,忙道:“王子殿下!别去!危险!”
连日以来,摩柯失了沈映月这个人质,军粮又损失严重,加之西夷士兵折损不少,他便有些沉不住气了。
如今古丽的离去,无疑成了他冲动的导火索。
幕僚想拦住他,但摩柯怒发冲冠,长刀一亮,便向战场中央那一袭银色身影冲去。
利刃破空而来,莫寒身形一闪,与那刀锋擦身而过。
“叮叮”两声,刀剑相击。
摩柯的眸子发出阴冷的光:“莫寒,你当真命大,去年数千人围剿,都没能杀了你!”
莫寒冷声:“大王子占我国土,杀我百姓,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摩柯哈哈大笑:“大言不惭!若我没记错,当年你的父亲,便葬身在云城罢?正好,今日送你们一家团聚!”
他这话明显是要扰乱莫寒心神。
但莫寒并未被他影响,反而冷静应声:“今日,我便为那些无辜被害的人报仇!”
莫寒说罢,长剑凌厉一击,将摩柯逼得退了几步,他纵身一跃,一剑斩下,摩柯堪堪避开。
摩柯回身一击,与莫寒打斗起来,一时难分高下。
云城城墙上,沈映月一目不错地盯着莫寒与摩柯,手指微微攥紧。
巧云也十分紧张,低声道:“夫人,听说那大王子是西夷第一勇士,天生神力,武艺高强,将军能赢么?”
沈映月敛了敛神,道:“我相信将军。”
此刻,她只能在心中默默为他祈祷。
沈映月敛了敛神,自知就算观战,对他也无什么益处,便道:“走,去伤兵营。”
莫寒带兵在前方厮杀,沈映月便组织了城中的大夫、妇孺等一起照顾伤兵,安排补给。
沈映月给伤兵们做了伤势分级,轻伤的士兵包扎过后,可以去前线做轻量的活计,而重伤的则留下好好救治,所有人都得到了妥善的安排。
莫衡与城中太守一起,盘点分发军粮,组织十四岁以上的男丁,自制武器,守住门户,作为军队备选。
城门外,喊杀声震天,城内家家闭户,尽然有序。
这一场大战,从天明打到天黑,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不绝于耳,所有人都在咬牙坚持。
残阳如血。
战场上,尸横遍野,风沙漫漫。
莫寒持剑而立,鲜血顺着长剑,滴滴滚落在地上,他身上银色的甲胄,已被鲜血染红,却不知这血是谁的。
摩柯强撑着身子,拍地而起,一刀斩向莫寒右肩,莫寒的体力也到了极限,他微一侧身,终究没躲过,右肩硬生生挨了这一击。
摩柯狞笑:“莫寒,你也不过如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