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映月颔首, 道:“你们说的, 是日常的价格。”
顿了顿, 她又道:“若是这杯水, 是皇上赏的呢?价值几何?”
众人一愣,答道——
“那自然价值不同了!”
“就是啊, 只怕大伙儿都趋之若鹜呢!”
沈映月道:“没错,同样一杯水, 若是井里打上来的, 就不值钱;若是皇上赏的, 便值钱。”顿了顿, 她继续道:“这道理放在莫衡的画上,也同样适用。”
“曾经他的画默默无闻,是因为没有重要的人物背书,如今有了,那自然身价倍涨……但这还不够。”
众人越听越起劲。
莫衡连忙问:“哪里不够?”
沈映月道:“你的人,乃至你的画,还没有被赋予更深层次的意义。”
“这话说起来,就有些复杂了……人们选择一样东西之时,往往不是看中东西本身,而是看中它背后的意义……换而言之,就是‘我拥有这样东西,将显示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沈映月见众人有些茫然,便举了个例子,道:“举个例子,为何许多女子,都喜欢穿金戴银?当真是因为漂亮么?不见得。”
“因为人靠衣装,你穿戴得丰厚,旁人才会觉得你家境殷实,不敢小觑。”
莫衡仿佛醍醐灌顶,道:“我明白了……我的画,也需得有更深层次的含义,这样一来,别人买了,也可以彰显自己的品味和选择……是某种象征。”
沈映月一笑:“没错,你可以回去好好想想,再看看这段时间画写什么。”
莫衡认真点头。
就在这时,梁护卫却踏入了竹苑。
他走到书房面前,见到众人都在,不禁微微一愣。
梁护卫随即开口:“夫人,有您的信。”
沈映月抬眸:“谁送来的?”
梁护卫迟疑了片刻,道:“永安侯府。”
“永安侯府!?”
莫衡和莫莹莹面面相觑,都有些惊奇。
莫衡一听到永安侯府便蹙眉,道:“二嫂,快打开看看,永安侯府又要干什么?”
沈映月不徐不疾地展开信纸,一目十行地看完,微微挑了挑眉。
“是大公子送来的。”沈映月干脆利落地开口:“他想邀我一叙,算是为了马球赛的事赔罪。”
莫莹莹自言自语道:“马球赛的事都过去好几日了,我早已不放在心上了,这大公子也太客气了。”
莫衡思索了一会儿,道:“这永安侯府,什么时候变得这般讲理了?还真有些不习惯。”
马管事忽然“哎呀”一声,道:“小人想起来了!最近几日,永安侯夫人也来了流光阁。她每次一来,便指名要三楼最好的厢房,只饮一盏茶就走,也不见会什么朋友。”
廖先生道:“罗夫人对人和颜悦色,打赏又多,丫鬟小厮们,都对她极为敬重。”
史管家听了,下意识道:“没想到这永安侯府,倒是与我印象当中,不太一样了。”
顿了顿,他问沈映月,道:“夫人如何打算?”
沈映月问:“送信的人走了吗?”
梁护卫摇头,道:“送信人在外面等着,说要得了夫人的答复,再回去复命。”
沈映月道:“你去告诉他,就说好意我心领了,但明日我有事不能赴约,还请他见谅。”
梁护卫应声而去。
莫莹莹看向沈映月,道:“二嫂,你当真不去了吗?万一那大公子是一番好意……”
莫衡“切”了一声,道:“莫莹莹,你不会是看上那罗朔了吧?怎么总为他说话……”
莫莹莹杏眼一瞪:“你少胡说!”
“我就胡说了,你敢怎么样?”
沈映月无奈地摇了摇头,便让史管家等人先下去了,
然而,莫莹莹和莫衡吵了没几句,梁护卫又回来了。
“夫人!”
沈映月抬眸看去,只见梁护卫面露为难。
“怎么样了?”
梁护卫沉声道:“小人已经说明了夫人的意思,但那人还不肯走。他让小人来问问,夫人何时有空,大公子会尽力配合。”
沈映月思忖片刻,慢慢勾起唇角。
“既然如此,那就听大公子的安排,明日去罢。”
梁护卫有些意外,但他只诧异了一会儿,便点头称是,回话去了。
莫莹莹好奇地问:“二嫂,你不是不去吗?为什么又改变主意了?”
沈映月笑了下,道:“原来我不去,是因为我不知道他的目的,不想贸然答应;现在我已经猜到了,所以去见一面,也没有什么。”
莫衡忍不住问道:“他的目的是什么?”
沈映月却没有直接回答,道:“自己想。”
莫衡只得沉思起来,他喃喃道:“上次罗朔拉着罗端过来道歉,我就觉得有些奇怪……这一次,他信上说要为了马球赛一事赔罪,却只字不提莫莹莹……可见是个借口。”
莫莹莹听了,也有些迷惑,道:“这么一说,好像也有道理。”
顿了顿,莫莹莹迟疑开口:“而且,他似乎只约了二嫂一个人!?”
莫衡和莫莹莹对视一眼,瞬间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莫衡忙道:“二嫂,这罗朔一定心怀不轨!”
沈映月笑了下,道:“这不是昭然若揭的么?”
莫莹莹蹙眉:“既然如此,二嫂千万不要一个人去!”
沈映月气定神闲地开口:“谁说我要一个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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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最有名的酒楼,便要属翠园了。
这翠园里,一阁一景,雅致端然,来的都是非富即贵之人。
但这里的顶楼,今日却被永安侯府包了下来。
一名锦衣华服的男子,头戴玉冠,面容英俊,立在窗前,看向长街。
他身旁的随从,堆起一脸笑意,道:“公子今日真是玉树临风,一定能将那莫夫人,迷得晕头转向!”
男子转过脸来,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道:“你确定是莫夫人?”
随从眼珠一转,忙道:“小人糊涂了,是沈姑娘!”
罗朔在约沈映月之前,便着人打听清楚了。
沈映月当日嫁到镇国将军府,连拜堂都未完成,莫寒便急匆匆地出征了。
所以,两人还算不得真正的夫妻。
想到这儿,罗端微微扬起唇角。
自他在马球赛的赛场上,看到沈映月的第一眼起,他便觉得,沈映月与寻常女子不同。
她虽然坐在女眷堆里,却对现场的局势把控得极好。
流光阁因为供应了马球赛的茶点,如今知名度上了一个台阶,罗夫人亲自去看过,有更多达官贵人的女眷光顾,日日门庭若市,川流不息。
而沈映月又借着唐公公的手,将莫衡的画递到了宫里,让他从一个声名狼藉的纨绔子弟,变成了励志上进的好儿郎,让京城众人刮目相看。
就连莫莹莹遭到韦小姐奚落,都是她出面处理的。
罗朔还从未见过如此能干的女子。
况且,这女子还是沈太傅的女儿。
罗朔在军中时日不短,深知莫家在军中的根基与威望。
当年,先皇支持沈家与莫家联姻,便是想让文臣武将之首,能齐心协力,一起辅佐新帝。
但随着莫寒身死,这盟约名存实亡,如今皇帝将兵权死死捏在手上,谁也不肯给。
罗朔的父亲永安侯,多次求而不得,已经有些急躁。
而罗朔也担心,拖得越久,对他们便越不利。
所以,当看到沈映月时,他登时眼前一亮。
如果沈映月能改嫁于他,那永安侯府便等于和太傅府完成了联姻,如此一来……永安侯府在皇帝心中的分量,也会重上不少。
况且,沈太傅乃天子之师,若自己成了沈太傅的女婿,对方哪有不帮着永安侯府的道理?
罗朔心中盘算得十分清楚,只等着沈映月来了。
就在这时,一辆马车徐徐驶入长街。
随从一眼便认了出来,道:“公子,那是镇国将军府的马车!”
罗朔眸色微眯,好整以暇地理了理衣襟,转身下楼。
街上寒风凛冽。
罗朔风度翩翩地立在街边,目光一直注视着马车驶来的方向。
很快,马车便在罗朔面前,缓缓停下。
随从十分机灵,立即取了马凳,殷勤地放在了马车下方。
车帘微微挑起,罗朔面上带着温柔的笑意,向马车门口看去。
却忽然见到一个颀长的身影,“咚”地一声,跳到了地上。
罗朔面色微顿:“莫公子?”
莫衡笑了笑,道:“大公子好,几日不见,别来无恙?”
罗朔眼角抽了抽,道:“莫夫人她……”
莫衡指了指后面道:“我二嫂在里面……”
罗朔再次充满希望地看向车门,却见一袭绯衣的莫莹莹下了马车。
罗朔:“……”
莫莹莹眨了眨眼,笑道:“大公子有礼了。”
说罢,还像模像样地福了福身子。
罗朔绷着脸,冲她点头。
直到最后,沈映月才不紧不慢地下了马车。
罗朔看清了她,心中松了口气,道:“莫夫人,一路辛苦了。”
沈映月微微一笑,道:“今日,只怕要辛苦大公子了。”
作者有话说:
第49章 护嫂狂魔
翠园门口, 忽然多了几位气质出众的年轻男女,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只不过,其中有位公子的脸色, 不太好罢了。
沈映月看了罗朔一眼,淡定开口:“大公子既然是为了马球赛冲撞一事相约, 我便将莹莹带来了。莫衡正好闲赋在家, 便也想来一睹大公子的风采……大公子应该不会介意罢?”
罗朔面色只僵了一瞬,便很快恢复了正常, 他温润一笑:“当然不介意,欢迎之至。”
沈映月颔首。
罗朔扬起笑容,道:“外面天冷,楼上已经准备了炭火和手炉,几位随我上去罢?”
他的声音充满磁性,笑得温柔无害, 任谁看了, 都要动容几分。
但沈映月却毫不含糊地踏入了翠园, 并未正眼瞧他。
罗朔不以为意, 立即跟上, 体贴地为她引路。
莫莹莹正要追上去, 却被莫衡一把拉住。
莫莹莹回头:“你干嘛?”
莫衡压低声音道:“莫莹莹, 你可知道,今日我们是来做什么的?”
莫莹莹抬手, 捏了捏小拳头,道:“保护二嫂!”
莫衡小声:“我就知道你头脑简单!今日我们不仅仅要保护二嫂, 还要让那个色胚知难而退!明白了吗?”
莫莹莹立即会意, 点头:“好。”
莫衡一笑:“一会儿见机行事!”
两人商量完, 这才大摇大摆地走进了翠园。
不得不说, 罗朔安排这场宴席,是花了心思的。
站在翠园顶楼,整条长街的景致尽收眼底,若是晚上,应该灯火辉煌,美轮美奂。
厢房之中铺就了软毯,绣鞋踩上去十分舒适。
室内还烧了名贵的金丝碳,不仅温暖如春,还无一丝烟尘,这碳唯有高门大户才用得起,想来是罗朔特意安排的。
沈映月不动声色地落座。
罗朔正要走到桌边,莫衡和莫莹莹便十分默契地坐到了沈映月两边,将她围得严严实实。
罗朔便只得坐到了沈映月对面。
罗朔冲旁边的丫鬟使了个眼色,丫鬟便立即上前,为沈映月呈上一方手炉。
沈映月低头一看,这手炉十分精巧,由纯金制成,上面绕着一株并蒂莲花,异常名贵。
丫鬟乖巧地开口:“夫人先暖暖手罢,这可是我们公子特意命奴婢准备的,就怕冻着了夫人呢!”
沈映月淡然接过,道了声谢,却转过身,随手递给了莫莹莹。
沈映月道:“你方才不是说冷么?抱着罢。”
莫莹莹连忙接过,甜甜笑开:“多谢二嫂。”
罗朔笑了笑:“是我思虑不周,竟没有多备几个手炉。”
沈映月淡声:“无妨,大公子有心了。”
可见这罗朔,确实只打算约她一人见面。
罗朔落座之后,温声开口:“前几日入宫,见到莫公子的画作挂在了皇上的御书房中,当真令人惊喜,镇国将军府果真人才济济。”
沈映月浅笑:“大公子过奖了,不过是涂鸦之作,都是皇上抬举。”
罗朔笑道:“夫人过谦了,那一日在场边,莫公子挥毫泼墨,引人入胜;而莫小姐风姿绰约,英姿飒爽,就连我二弟也甘拜下风。”
莫衡听了,问道:“对了,今日怎么没见二公子?”
罗朔微愣一瞬,他压根儿就没有告诉罗端。
罗朔笑了声,道:“他有愧于莫小姐,实在无颜面见各位,便委托于我了。”
莫衡皮笑肉不笑道:“原来如此。”
罗朔敛了敛神,又对沈映月道:“莫将军在军中之时,便是我辈楷模,只可惜天妒英才,英年早逝了。”
他面露悲怆,继续道:“而当时南疆事忙,我竟连莫将军的葬礼都未赶上,真是惭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