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公公笑了下,道:“夫人放心。”
沈映月看了唐公公一眼,状似不经意问道:“唐公公可知,那刺客之事,查得怎么样了?”
其实早在昨日,吴小刀便来了一趟,将刺客招认汝南王的事告诉了沈映月,并请她设法了解事情原委。
唐公公幽幽叹了口气,道:“莫夫人有所不知,这事情诡异得很!那一日,汝南王才一踏入御书房,那三名刺客,便跪到了他的面前,求他大发慈悲,亲赐解药。”
“解药?”
“不错!”唐公公神秘兮兮道:“之前刑部的人都没有发现,那三名刺客早就中了毒!围着汝南王,但汝南王当场否认,只说自己不认识他们,谁知,那三人还未经盘问,便一命呜呼了!”
唐公公到了现在还心有余悸。
沈映月心中明白是怎么回事,面上却露出疑惑的表情:“这也太巧了。”
唐公公看了沈映月一眼,道:“莫夫人这是什么意思?”
沈映月笑了笑,道:“我不过是个妇道人家,本不好妄议这些事……但唐公公不觉得,此事就想话本子里演的么?那三名刺客,早不死,晚不死,偏偏在暴露主人身份之后才死?”
唐公公一听,细想了片刻,道:“好像有几分道理……不过他们当时就要毒发了,在生死面前,恐怕也顾不得那许多了……”
沈映月却轻轻地摇了摇头,道:“若是他们真的想活命,就不该当着皇上的面,向汝南王求解药。”
唐公公有些不解:“为何?”
沈映月淡笑:“因为汝南王不可能拿出来,他若是拿出来了,岂不是刚好证明,自己是他们的主子么?那三名刺客如果早就知道自己中了毒,要么应该在刑部的时候,就将一切招了,求皇上帮他们找解药……要么,就应该在皇上面前维护自己的主子,讨好主子得解药……但他们这种做法,恰恰证明了他们不想活,而是在变着法地寻死。”
唐公公面色一怔,顿觉醍醐灌顶。
沈映月说罢,又道:“还好皇上也没有太过责备汝南王,不然……汝南王只怕要抱屈了……”
沈映月低下头,默默饮了一口茶。
唐公公沉思一瞬,那一日场面混乱,皇上听到刺客的指证之后,便急于求证汝南王到底是不是幕后之人,却忽略了刺客求药的合理性……等自己回了宫,还要侧面提醒一下皇上才是。
唐公公如是想着,他挽起一个笑容,道:“夫人说得对!还好那一日宣王殿下来了,若不是他从中调解,还不知这事会怎么收场。”
沈映月下意识问了句:“您说的宣王,可是从北疆回来的那一位?”
唐公公一笑:“除了北疆那位,还有谁能劝得动皇上?”
沈映月面露好奇,道:“宣王殿下居然有这么大的本事,能让皇上息怒?”
唐公公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线,道:“宣王殿下品行高洁,一贯为皇上所敬重,是他以人格担保,才将汝南王救下来的,不然……只怕汝南王要被关禁闭了。”
沈映月只轻轻应了一声,却开始思忖起来。
据沈映月从世子那里听到的消息来看,汝南王一贯是个火爆脾气,受了冤屈,与皇帝闹起来也不奇怪。
但这宣王又怎么能如此笃定,汝南王是清白的呢?
他不是找到了证据,也并没有过多的推理,单单以人格担保……他并没有为汝南王洗刷冤屈,却卖了一个天大的人情给汝南王。
唐公公饮完了茶,便缓缓站起身来,道:“夫人好好休息,咱家便不叨扰了!”
沈映月亲自起身,温言道:“今日有劳唐公公了。”
唐公公道:“皇上心中惦记着镇国将军府,咱家哪能不尽心呢?”
沈映月清浅一笑,又同他寒暄了几句,便让巧云送他出去了。
唐公公走后,沈映月低声嘱咐巧菱,道:“你去吴宅传个消息,请吴副将过来一趟。”
顿了顿,她又道:“若是孟师父也在……请他也一并过来。”
第82章 四房
京城三月, 春寒料峭。
竹苑正厅之中燃着炭火,烧得暖意融融。
“事情就是这样,后来, 唐公公便回去了。”
沈映月将唐公公的话,原原本本地转述给了莫寒、吴小刀和白燃三人。
此刻, 莫寒仍然易容成了孟羽的样子, 静静坐在一旁。
吴小刀蹙起眉来:“这么说……那日在御书房,汝南王和皇上差点撕破脸了?”
“撕破脸倒是不至于……但总归是不愉快的。”白燃接上他的话, 低声答道。
沈映月点点头,她出声问道:“对了,那位宣王殿下,为何会这时候回来?”
吴小刀一笑,道:“他此时回来,应该是为了春猎罢!”
“春猎?”
白燃补充道:“不错, 这春猎, 是每年开春之后, 皇室最重要的盛事之一, 宣王与皇上感情深厚, 回来参加春猎, 也不足为奇。”
沈映月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她轻声道:“据唐公公说, 若是没有宣王殿下解围,只怕场面会难看得很, 我本来还有些好奇,这宣王殿下到底是何方神圣。”
吴小刀答道:“宣王殿下确实是有名的贤王, 北疆一半的地域, 都在他的封地范围内, 深受北疆百姓的爱戴……若是南疆也有这般厉害的王爷, 便不会连年征战了。”
吴小刀说着,语气中带着一股羡慕之情。
莫寒一直没有说话,只安静地盯着沈映月的手臂看……她端坐着,手臂连动都没有动一下,想必还是疼得厉害。
沈映月目光转向莫寒,问:“孟师父有何看法?”
莫寒收回目光。
他低声道:“此事无疑是永安侯所为,可他如今攀扯上了汝南王,显然是想制造混乱,从中获利。”
顿了顿,莫寒看向沈映月,道:“如今皇上等于失了镇国将军府这条臂膀,如果再和汝南王生出嫌隙,只怕不是好事……但这件事,也不是能立即解决的,我们可以先静观其变。”
沈映月赞同地点点头。
如今镇国将军府自身难保,若再去管皇帝与汝南王之间的闲事,只怕有些不自量力。
莫寒的目光,静静落在沈映月身上,低声道:“莫夫人如今最要紧的,便是设法保住镇国将军府。”
沈映月思索一瞬,道:“孟师父的想法与我不谋而合,但只要皇上还未将兵权分出去,我们便处在风口浪尖上。”
沈映月也不想皇帝把镇国将军府当成挡箭牌,总有些骑虎难下。
莫寒抬眸,对上沈映月的目光,道:“既然如此,那就主动将兵权交出去。”
“交出去!?”
吴小刀和白燃双双回头,诧异地看着莫寒。
沈映月秀眉微蹙,出声:“孟师父的意思是,让我主动向皇上提及,让出兵权一事?”
莫寒答道:“不错。”
“皇上只要一日不把兵权分出去,镇国将军府就一日是靶子。那些居心叵测之人,逼不动皇上,就会来逼镇国将军府。”
沈映月思忖了片刻……石子巷的刺杀,便是对方为了杜绝镇国将军府东山再起而布下的,在对方看来,镇国将军府不但把持着兵权不放,还要将莫衡往朝堂里送……如此一来,自然不会放过镇国将军府。
沈映月点头:“孟师父说得有理。”
按照镇国将军府如今的情形,所谓的兵权,不过是挂个名而已,并没有实际意义。
吴小刀忙道:“可是,若是嫂夫人主动提及镇国将军府让出兵权,皇上会不会真的将兵权分给永安侯他们?永安侯阴险狡诈,自私独断,若是他得了十几万的莫家军兵权,那还得了?”
白燃的面色也凝重起来,眼中露出担忧。
莫寒淡声答道:“放心罢,皇上若还算清醒,就不会贸然将兵权放出去……要知道,放出去简单,收回来却难了。”
“莫夫人只肖找一个合适的场合,主动表明上缴兵权一事即可……那些有心之人,自然会把目光转移到皇上的手中,这么做,皇上可能会承受一些压力,但在各方蠢蠢欲动之时,也最容易让鱼儿上钩。”
沈映月微微勾唇,笑道:“这法子倒是一石二鸟……若真能撇清镇国将军府的关系,也能为莫衡入仕,奠定相对安全的基础。”
莫寒轻轻点头。
让出兵权一事,在外人看来,无疑是镇国将军府衰败的表现。
但沈映月却能立即理解他的意思,对兵权毫不留恋地放手,倒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其实,主动放弃兵权一事,沈映月也想过。
但这兵权是一把双刃剑。
沈映月想得清楚,莫寒出事的时候,镇国将军府岌岌可危,这兵权虽然树大招风,却也像一道保命符。
让皇帝不得不多照看一下他们。
如今,镇国将军府已经缓了过来,镇国将军府若要全身而退,就要学会放手。
在这一点上,沈映月和莫寒十分一致。
沈映月想得有些出神。
吴小刀问:“那接下来,我们要做些什么?”
莫寒沉默了一瞬,道:“继续监视永安侯他们,看看他还与哪些人有关联,推测下一步的行动。”
说罢,他抬眸看向沈映月,低声:“第二……便是夫人要快些将伤养好。”
沈映月回过神来,一笑:“孟师父放心,我会尽快养好伤,好好打理镇国将军府的营生。”
退一万步讲,若能从这场漩涡中逃离,安安静静经营好流光阁和若玉斋,镇国将军府也算能自给自足了。
若是莫衡再争气些,他们便能稳中求进,步步为营。
莫寒盯着沈映月看了一会儿,突然开口,道:“吴副将送的药,莫夫人试了么?”
沈映月一怔,敛了思绪,下意识答道:“还没……”
莫寒轻咳了声,道:“若是夫人用了,应该手臂已经能动了。”
吴小刀和白燃,诧异地看了莫寒一眼。
白燃连忙附和:“是啊,嫂夫人!那药可是好不容易寻来的,平日不多见呢!”
吴小刀也跟着点头,开口:“嫂夫人还是快些用罢,不然我们于心难安……”
沈映月见他们突然这般殷勤,虽然有些奇怪,但仍然“嗯”了一声,道:“多谢三位,我会试试的。”
莫寒这才缓缓点头。
莫寒凝视沈映月,沉声开口:“这朝堂之事,一向复杂,夫人还是小心为上,如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们。”
沈映月一笑,道:“多谢孟师父,没想到孟师父对朝廷之事,也如此熟悉。”
莫寒避开沈映月的目光,淡然答道:“听小刀和白燃说得多了,便也喜欢跟着议论几句……浅见粗鄙,还望夫人莫见怪。”
沈映月莞尔:“孟师父过谦了。”
在沈映月看来,孟羽虽然并无官职,但分析问题思路清晰,一针见血,倒是比吴小刀和白燃,要成熟许多。
就在此时,巧云端着托盘,走了过来。
“夫人,到喝药的时辰了。”
说罢,巧云便揭开了盖子,一阵苦涩的药味袭来,沈映月的脸色都差了几分。
沈映月有些无奈,低声:“怎么在这件事上,你总是记得这般清楚?少喝一次不行么?”
巧云笑了起来,道:“大夫说了,不行。”说罢,她指了指碗边:“夫人莫怕,有桂花糖呢。”
话音一落,沈映月下意识看了一眼莫寒。
莫寒也恰好抬头,对上她的视线。
目光相交,两人都顿了顿,又默契地移开。
沈映月一脸拒绝地看着巧云:“没见我正在待客么?晚些喝也无妨……”
莫寒却道:“良药苦口,夫人还是先喝药罢。”
沈映月:“……”
她只得不情不愿地端起药碗,凑到嘴边时,鼻子微微皱起来,然后,仰头——
莫寒沉默地看着她喝药。
须臾之后,沈映月放下药碗,秀气的唇角边上,染了一点褐色的汤药。
沈映月拿起桂花糖,忙不迭地送入口中,蹙着的眉头,才缓缓松弛下来。
莫寒无声勾了勾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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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映月有一个毛病,只要喝了药,就容易犯困。
待莫寒他们走后,沈映月便回到榻上,打算小憩一会,谁知道,一睡便睡到了下午。
时至傍晚,沈映月悠悠转醒,费力地撑起身子——她的手臂还有些疼。
巧云俯身过来扶她,温声道:“夫人,老夫人她们来了。”
沈映月微微一愣,问:“祖母来了?为何不叫醒我?”
“老夫人听说您睡下了,便吩咐奴婢不要吵您……如今,大夫人正陪着老夫人她们坐在厅里喝茶呢。”
沈映月立即翻身下床。
沈映月才走到正厅门口,厅中便传来了三夫人的声音。
“大嫂,这好端端的,二嫂为何突然要去城外的安和观修行?她什么时候开始信佛了?”
大夫人平静开口:“我也不知。”
三夫人又将目光投向了四夫人,四夫人也无声摇头。
她与二夫人一贯没什么来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