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虚城因附属城被灭一事而人心惶惶,无人敢外出,周遭城池听到消息更是小心检查阵法,叫人加紧看守。
隔日天色刚亮,守城的魔修刚换人轮值,就听见下方传来阵阵尖叫声,他们赶紧闻声赶下去,就见城门上倒挂着六个尸首,乍一眼见到心跳都慢了半拍。
“这——谁做的?!”
这些尸首身上还挂着他们附属城的腰牌,随风摇曳,仿佛在嘲讽他们:看看,你们附属城的人都护不住。
简直是在赤/裸/裸地挑衅他们,未免也太猖狂了!无疑是在打他们的脸!这个时辰外界来往这么多人岂不是都看到了?!
魔修气得怒吼道:“快,速速将此事报给魔尊!”
旁人讷讷道:“……尊主已经知晓此事了。”
大殿中。
那魔尊面色铁青,盯着殿外一处,直接将手边的物件捏得粉碎:“无、念、城。”
他嘴里细细嚼着这三个字,像是要将对方吞入骨血才行。
不知道想到什么,他脸上又挂起一抹残忍的笑容:“去,找上那帝女,她不是说只待我们通知仙界便可动身吗?现在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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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微宁收到消息之后,脸色白了一丝,一直默念自己是魔尊自己是魔尊,这世道生死无常,强者为尊,不好好做好这个魔尊底下人察觉不对怕是都能把她给掀了……然后缓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
她将此事通过通录仪告知封谌,哪知道对方听完后,沉默好久才说:“你何必绕远路?”
谢微宁一愣,才想明白对方说得是指灭慈虚城一事。
他本来就说可以直接叫劫刹夺枭带人去攻下慈虚城,可她偏偏向对方的附属城出手,还不声不响。
谢微宁想了下说:“若是我们现在就对慈虚城出手,难免会损伤惨重。我想眼下离定魔碑试炼没有多久,现在出手怕是不妥。定魔碑试炼没过,要想成魔主,魔尊之间不都是会相互争斗一番吗?我们要是现在受到损伤,到时对上除我之外的魔尊,就不合算了。”
“况且对方明面上也未出手,应当也是因定魔碑一事。他们几个魔尊虽然以他为主,但魔主没定就人人都有机会,如果我没猜错,他这次心中有怒,若无念城不主动出击,他也不会现在就发动攻击。他应该也怕有黄雀在后。”
那头诡异的安静。
“?”谢微宁:“你有在听吗?”
她可是很认真的在解释啊!
半晌,那头才吐出一个平淡无奇的“嗯”字。
谢微宁不满质问:“你这什么反应?”
封谌眉头紧拧,看着通录仪的目光既复杂又不解,这样的神色难能出现在他身上一回。
她当魔尊怎会这样认真?就好像她对魔修的态度也同旁人不一样。
这个念头一生出来时,让他都有些微的不适。
不。
她一个凡人……应当更恐惧更憎恶他才是。
仅仅只是一瞬,封谌已撇去杂念,恢复成往常那样,阴沉着脸思忖。
如今她这做派,或许是因她正适合修魔。
若是这样,倒是能好好利用一番收为己用,待日后换回身体,帝女是他魔界之人,攻下仙界或许能省下许多事。
想到这,封谌却手指不自觉扣紧了一下,听到那头问话,这才说了句:“我在听。”
他顿了顿说:“明日我与慈虚城那头人会面,到时再将细节告知与你。”
谢微宁:“嗯嗯。我们说好的,我替你好好当你的魔尊,你也要替我好好当帝女!当帝女也没什么要操心的事,只要避开我说的那两人就行,你可千万不能乱来啊!留好我的身体!”
封谌淡淡道:“哦。”
他说:“帝女解除婚约一事不小,昨日我已跟仙帝说清,等过些时日风衡仙君父母到仙宫,召集众仙官后,才能当众说明此事。只是他虽同意,却仍有忧虑。”
谢微宁一怔,接着惊喜道:“真的?他有忧虑,然后呢?你怎么说服的!”
封谌语气平静道:“我以心头血起誓,定会当上仙帝。”
“……”
“…………”
谢微宁瞳孔地震:“啊??!!”
•
半日前。
仙帝见他们从不喜欢修习法术的帝女来了众仙殿书屋,同仙后一样,以为她大受刺激,心中苦闷,看着他们女儿的轮廓,一遍又一遍描绘,眼前好似浮现出她幼时不断长到现在的画面,竟不知她何时变成这样。
思来想去,他眼眶不自觉微微湿润,难得想与她好好多说几句:“宁儿,我和你母亲,许是有对不起你的地方,我和她过去常常事务繁忙抽不出身,只好叫信任之人带你长大。我比你母亲还差些,都不曾抱过你,只能你说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等我们回过头来时,你性格已经大变,在外面无法无天了。我也不知你心底有没有怨过我……应该是有的,应该是有的,不然你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封谌索性合上书,抬眼看向他。
“我,我与你母亲认错,我们知错,你若有什么不满,尽管向我们来。但、但你与风衡仙君一事,我与你母亲之前同你解释过多次,也是被你几次三番的态度惹急了,才一时气急说了些狠话,可你要相信我们待那江……江若鹜,也不是像你想得那样!”
仙帝一时着急,像是说及心中藏掖着的事,出神道:“只是因为我同你母亲,都觉得她像我们一位极为重要的故人,跟着了魔一样,想对她好点。”
他见帝女没有多余的反应,仍是一副淡漠的模样,心下一怔,才叹道:“我与你说这些做什么。我也只想让你知道,我与你母亲都是想为你好,并不想看你日后……”
“你若想为我好,就该听听我想要什么。”
封谌冷漠地打断他:“我说我要解除婚约,你二人却几次推辞。”
仙帝:“可你与风衡已有百——”
封谌再次打断:“我与风衡仙君已并无感情。”
仙帝收声,定定望着她:“那你可知道,你做出这番决定,日后要怎么办?以你的态度你的修习,你能当上仙帝吗?我和你母亲倒也不是说你一定要成为仙帝,但我二人一脉唯有你一人,你从前惹得人做的事,现在还是帝女都已让众人唾沫给淹没,若你没了帝女身份,你……你当真觉得你惹上的那些人不会对你出手吗?!”
“那又如何?”
“可日后我和你母亲不在,你这个性子,没人护着你,我二人不放心啊!那风衡好歹是知根知底……”
“不必。”
封谌听烦了,他说:“我大可自己当上仙帝。”
“……什么?!”
仙帝不敢置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她一个对修炼从未感兴趣的人,过去也对仙帝之位不感兴趣,今日竟从她口中说出了这番话?!他恨不得现在就掏自己的耳朵!
仙帝反应过来后,却还算克制,咳嗽一声,紧紧盯着她问道:“宁儿,你说这话要如何保证?”
封谌对屡次从他们口中听到风衡仙君四字早无法忍受,当着他面,取一滴心头血。
仙帝震惊,他刚伸出手制止,封谌嘴中一动就起誓完成。
“……你!你要保证也不要干这样的傻事啊!!”
仙帝血色尽失:“你糊涂啊!!我让你保证只是想看看你对修炼的积极态度,你怎么就……怎么就这样了!”
谁教她这样起誓的?万一成不了她要怎么办!
“无妨。”封谌垂眸看着心头血消失,随口说了句:“不过是个仙帝而已。”
左右,他也要灭了仙界,届时这仙帝之位,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
封谌又同已经魂不守舍的仙帝说了一番,待对方已无奈同意解除婚约后才准备离去。
“你等等。”仙帝揉了揉眉心说,“解除婚约一事说小也不小,等我通知风衡父母来仙宫见面,我与他们好生说过之后,此事才可当众宣布。”
封谌微微颔首,然后转身离开。
他一踏出门,走下楼梯,来到一层时,就见有两名女仙在门口处等候。
一个一身白,略有碍眼。一个像是侍女。
封谌扫了一眼便收回目光。
江若鹜眼睁睁看着她从面前无视走过,而周围全是仙官注视,脸上几乎快要挂不住,升起燥热,一时急道:“帝女!”
封谌脚下一顿,回身,上下打量她,蹙眉道:“何事?”
江若鹜被她的反应弄得愣了一下,她还从未见过这帝女对她态度这样平静过。
她迟疑了一下,问道:“帝女殿下,先前我特意为你炼制了一些玄仙可用的丹药,想通过风衡仙君带给你,听说那日你在魔界受了重伤,不知那些丹药可对你有用处?”
封谌面无表情,微微俯视:“你谁?”
江若鹜顿时僵在原地。
第27章 看来这帝女身边,也并不……
此时众仙殿的人算不上太少,一层来往要去交接事务的仙官,多少都注意了门口的事,只能说待在那门口实在是显眼至极,无法忽视。
附近的仙官注意到门口的动静,一看是帝女和江若鹜又对上了,头疼不已,生怕帝女与那小仙又吵起来闹得不可开交,在众仙殿收不了场。正想赶过去不论是谁都帮衬着说几句话,缓和缓和气氛,就听到帝女那么一句疏离且漠然的“你谁”,当即愣在原地。
谁都知道帝女经常当众找江若鹜的茬,有时还仗着身份欺压对方,帝女又怎么可能会不认识她?
但这几名离门口较近的仙官,也都看得清楚正对面那帝女的神色不像是作假,就仿佛是真的不认识对方,又或者说是……不在意?
既然这样,那帝女此番举动唯一的解释,就是她已经不将对方放在眼里了,以至于这样的漠视,要与对方划清关系。
以帝女的性子,若真对一个人无所谓后,下定决心无视对方都很正常。
不知为何,众仙官思及此处,心里都松了口气,也落下了块石头。
他们过去虽是对帝女不喜,但如今她这举动,也让他们心底忍不住叹了声,帝女总算是长大了一点。
这个长大自然是指心性。
本来江若鹜小仙是风衡仙君在凡界的恩人,要还救命之情也是正常,就算再怎么样,但那身份终究只是个普通的仙子而已,帝女与她争执反倒是降了自己的身份,完全是没必要的事,还让他们这些外人看了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从前想不通如今自己想开了,倒是好事。
看来这经历一场生死劫,当真会让人改变啊!
江若鹜脑袋懵了一瞬,对方的一句反问,让她恍惚间仿佛看到对方高高在上地抬起下颚,穿着华美的服饰,姿态雍容华贵,看她的眼神都充满着蔑视和不屑。
她似乎好像还听到了周围窸窸窣窣的声音不断汇聚,变得刺耳和吵杂,感觉到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她身上,嘲笑她,议论她,对她指指点点。
就跟她刚来到这仙界一样,随便一个普通的人,都要从她身边路过,伸着手指她,带着调侃和嘲弄,说她定是见风衡仙君气质不俗,才想着要紧紧抓牢对方,跟着到这仙界来享福,还说她凭着风衡仙君一飞冲天真是好大的本事。
可她救下风衡仙君时,对方昏迷无法动弹,全身是伤,她是见他还有气才想着找人救他,没有多想别的。
诚然,对方那时双目紧闭倒在地上,她见到时,那脸上沾了几道血痕,却也无法阻挡他的贵气和英俊,但她救他时……根本没想那么多!就是一时心软,就救了。
她一个孤女,从小到大受到那么多白眼和讥讽,她都受了。
于是,她凭着自己的努力,炼丹,成功了叫人看到了天赋,又自己修炼至金仙,才完全将人比下去,这等修炼速度,谁都说她一声天赋异禀,将来必成大事。
可帝女如今又凭什么……凭什么这样看她?
江若鹜紧咬下唇,手指渐渐捏得发白。
更何况,风衡仙君也说,她手上的玉坠红绳乃是仙物,还被下了禁制,她本该也是仙界之人!
她身形险些站不稳,侍女连忙扶住她,有些愤愤不平地望了眼帝女,但也知道此时不能发作,只得又焦急又担忧的问:“姑娘,您没事吧?”
“……我没事。”
江若鹜回过神来,她脚下站着的还是众仙殿,四周只有对她尊敬又关照的仙官,很安静,没有什么高台,也没有睥睨看她的帝女,更没有那些对她说三道四的杂人。
然而她一抬起头,对上封谌的目光时,顿时狠狠地怔住,手脚逐渐冰冷。
方才那幻视的一幕,就仿佛化作投影按在面前这帝女身上一样,神情竟是如出一辙。
封谌等了半天都不见对方有再说一句话,蹙了蹙眉,收回视线,转身便要走。
江若鹜见她再次无视自己,几乎无法控制,一时冲动地再次喊住她说:“帝女!我……我如今已升至金仙,过几日选好一处位置,便会搬出风衡仙君的仙府。你与仙君从小一起长大,情谊非同一般,千万不要因为我这件小事与他置气了。许是我刚来仙界没多久,有做的不妥的地方,我真心向您赔罪。”
封谌脚下一顿,扫了她一眼,片刻后才忆起此人是谁。
江若鹜被帝女眼神打量的略有不自在,却听对方说了一句随意的“哦”就没了,好似这样就将她给打发了。她脸色瞬间一变。
附近的仙官也是被帝女这反应给惊到了,察觉这氛围有异,连忙冲上来打断她们,缓和道:“江姑娘!我先前就见到你站在这门口踌躇不定的样子,还没来得及恭喜你升至金仙!你这等天赋可真是——”
边上的仙官赶紧掐住他的肉,眼神朝帝女那边挤了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