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该说对方嚣张至极,如此挑衅,还是该说对方真当帝女是个傻子不成?
再一想,那日来袭的两人,竟能认出帝女手中的流萤星象绫。
连他都不曾知道帝女手中这东西是神族一物,那两人只是金仙却能认出。
封谌更倾向于这背后之人,怕是两者都占,而且对方要么是知晓神族一物的大能,要么就是与帝女相识关系亲近之人。
他垂眸看着地上芫薇的死状,眉间不由自主地皱起。
这帝女身边怎么处处是危险?
他都有些怀疑谢微宁到帝女身上如何活得下来了。
屋内围起来的护天卫察觉帝女的低气压,自知失责,低头认错。
封谌:“怎么回事?”
护天卫道:“帝女殿下,属下等人在仙府尽职尽责看守,真的并未见到有任何人进出。更何况若是有人靠近仙府想动手脚,禁制便会有反应,可我等并未察觉任何动静。是……属下能耐有限,还请帝女责罚!”
封谌并未出声,他只是又在旁边扫了眼,落到之前从日暮城收进来的医修身上,后者流汗只紧张地伸出手摇晃示意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是无辜的。视线又落到芙荌身上,她同样也是眼神紧张又担忧,不过显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封谌:“……”
这帝女多年下来,竟都没发展自己的势力,更是连可用之人都没有。
他看这芫薇身侧,带着一还未合拢的包袱,且右手中还拿着从库中攥紧的灵石,看上去就像是要跑路却来不及又被灭口一样。
他正欲开口让他们查她屋内有何异样,再查她乾坤袋里都有何物,话到了嘴边又落下去。
这屋内的人可用的两人医修胆小不堪重任,另一个灵草化形还是太过温顺木讷,手段不行。其余的可用却又难以放心。
封谌久违地生出一股无力感,表情已是沉下来说:“你们都下去吧。”
他对着身旁芙荌两人道:“你二人留下。”
恰巧从仙宫赶来的仙医也到了院外,待里面的人请他之后,立马进去查看芫薇。
那仙医注意到旁边也有一医修,就叫他一同帮忙。两人查了一会儿,共同给出一个答案:“是服毒而亡。”
这话一说出来,屋内众人都愣了一下。
封谌拧眉道:“说清楚。”
两仙医合力将芫薇翻个面,一个打开她的衣襟,脖颈之下的部位皮肤竟萎缩起来,另一人则狠狠地打中她的腹部,忽地从她嘴里喷出一个冒着怪味的丸子,而后迅速用玉盒将其盖住装好。
仙医这才更确定说:“确实是服毒。这毒也很常见,我说起它的药材你们也都听说过,如今的商铺里都有卖的,不过它虽然常见,但有几味药材比较贵重,所以卖出来价格也不菲,且功效只作用于玄仙及以下,若说外出游历将其对付妖兽也不太方便,对付修士也不容易下毒,经常被人认为是颇为无用的毒丸。”
“芫薇小仙只是真仙,这毒丸于她就是致命的。及时被发现救下倒还好,可惜就可惜在她倒在这库中,这几日帝女不在也不曾有人敢进来,就让她活生生的耗死了。”
封谌沉默不语。
门外传来一些喧嚣,有人急匆匆不顾护天卫阻拦就闯了进来,那侍女急叫道:“殿下,殿下!我在屋内收拾床铺时,从芫薇小仙的被子里掉出来这几物!”
侍女将东西呈上来。
一个是装着剩余几枚毒丸的盒子,另一个则是一封……遗书。
芙荌赶紧拿过来,好念给帝女听:“芫薇受殿下责罚后自知错了,不该因嫉妒芙荌与殿下一同出行而与芙荌争吵,这几日长长念及殿下说的种种,夜不能寐,心里不安到极点颇为愧疚,觉得自己无脸面对殿下,路过商铺时,便想买来毒丸,以死来乞求殿下原谅……”越念下去声音就越小。
仙医惊愕道:“若是这样……如果找不出仙府这几日进出有可疑之人,这芫薇小仙怕是自尽啊。”
不知内情的众人想到这,顿时心道可惜,久久无言。
封谌看着这地上的死人,看着看着,冷笑一声。
这背后之人,绕了一圈做这些事,在芫薇身上做起文章,真是无趣,他倒是好奇对方还要做什么了。
他转身便走出去,同来的仙官动身前往仙宫。
留下一众人面面相觑。
仙宫大殿内,仙帝仙后早已等候多时,他们就算知道帝女情绪稳定,也有些担忧她会因芫薇一事受影响,面上有些紧张起来。
而另外三人,便是风衡仙尊和其父母。后两人与仙帝仙后交好,见他们一直注视殿门,便宽慰了几句。
这一来一回,仙后也是关心他们道:“你二人这回过来,看起来脸色不是很好,是路上遇到些什么事吗?”
封禹笑道:“倒不是大事。涟遥你还记得吧?”
仙帝仙后对视一眼,前者忍不住笑说:“当然记得,我当初还只是一个小家族的仙修时跑出来历练,遇到你们这些人,她还是我那时的闺中密友呢。怎么,你们这次回来碰到她了?”
封禹:“不错。我们回来时,路上遇到她,就跟我们几人过去见面一样,她一见到我们就出手来试探个一二,我二人这些年不曾参与这些事,倒是手生了,与她耗了半晌,才互相停手。你看浮凝,这会儿都还没缓过来。”
浮凝便是风衡仙尊的母亲,她这才接话说:“真是没想到,涟遥这家伙现在竟然都这么厉害了,我二人避世不出与你们许久未见,险些都没能认出她来。唉,就是可惜了她兄长,当初那一战她兄长战死后,我记得她是消沉了好些年吧,前些日碰面时,我还在想她现在总算恢复过来了。”
仙后拉着浮凝的手说:“是啊,不过涟遥却是从那之后因她兄长一事消沉多年,而后又奋起修炼,说是追寻她兄长的脚步。”
仙帝也说:“你们好久不出,怕是不知道,涟遥她后面从旧址搬出,住在仙云浮居里了。浮凝你不在没人陪素止说话,她过去宁愿得了空找涟遥聊天,都不愿找我呢。不过涟遥也是跟你们学的,经常闭门不出,怎么,我们这群老家伙是都懒得出世了?”
仙后瞪他一眼:“去。风衡这孩子还在,说话怎这么没有分寸!”
仙帝只得闭上嘴。
风衡的目光却虚虚落向一处,似是在出神想些什么,手指摩挲剑柄,没有反应。
封禹看了一眼,顺着话题一转道:“我们几人叙旧,又没什么大事。不过既然说到风衡身上,就要说起这两孩子的婚约了。先前我们收到传信都倍感诧异,怎会变成这个样子?说来,这婚约当初究竟是怎么定下的,我们都清楚。”
“如今风衡都升至仙尊,还获神剑助力,我想来想去,这孩子与帝女青梅竹马,双方都颇为熟识,此前也不曾听说过帝女有说什么不对,这仙界中怕是没有比他更能帮助帝女的人选了。突然要解除婚约,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浮凝也劝道:“我们既然都来了,便是想着要把话说清,事情也好解决。所以啊,素止你就不要再瞒我们了,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他们这样?”
她说着,又在背后推了风衡一下,低声呵斥道:“是不是你私下欺负了帝女,才叫她这样生气!”
风衡回过神来,神情复杂,又带着一丝恼怒,他正要出声,帝女就是这个时候走进了大殿。
封谌一跨进来,这五人纷纷朝他投来视线。
仙后起身下来迎她:“宁儿,你来了。”
她抓住封谌的手,仔细观察,压低声音问道:“你可还好?”
封谌低头望着她的手,还是不能适应,将其一点一点掰开,面不改色道:“无事。”
仙后愣了一下,然后又牵起她,带到风衡的父母面前,说道:“你封叔和凝姨来了,还不快叫人?”
封谌这才抬起眼,注视着面前这脸上挂着笑容的两人,眼神晦暗,过了会儿,牵动了一下嘴角,笑不走心,且并未出声,很快表情就落了下来。
这副态度,登时让这本就显得冷清的大殿,气氛变得更加凝滞起来。
封禹和浮凝的笑容也淡了些,继而细细打量她。
仙后连忙补救说:“这都多少年没见面了,怕是都有些生疏。这孩子性子比较直率,你们知道的!”
仙帝也干笑几声道:“说得不错。今日本就是我们两家难得再聚,等会儿晚上我还叫人备了千年灵酒,可得好好喝一杯。虽说是要解除婚约,但我们之前那可是过命的交情,可不能因小辈的事影响了我们之间的感情啊!”
为了避免之后双方太过尴尬,有些事情他们这些长辈这样面上笑着过去了,也就过去了。
封禹也应道:“好啊,那灵酒你还舍得拿出来,自然要喝!”
浮凝看看帝女笑着说:“话虽是这么说,但就怕有些事是孩子们自己瞎胡闹,还是得当面问清楚。宁儿这些年不见,真是越□□亮了。你同凝姨说说,是不是风衡这孩子负了你,才叫你说要解除婚约的气话?”
他们是很难相信帝女会亲口说要解除婚约一事,毕竟这么多年下来,任谁都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出,他们所有人俱是习惯了帝女对风衡的感情。
风衡也朝着帝女看了过去,听自己母亲这么一说,神情顿时沉了一点。
仙帝仙后暗暗一叹,心道,这事怕是怎么说他们都不太会信是真的,还得当面看到现实才知道。
封谌冷眼扫过他们,之后又移开,缓缓说道:“我已决心解除婚约。”
浮凝怔怔道:“你这孩子……怎么突然变成这样?我记得你几月之前还传信与我们问好,讲你与风衡的种种。你和风衡之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封谌漠然道:“不必劝说,此事没有商量的余地。”
浮凝又去推推风衡,想要他说些什么缓和的话,哪知道风衡盯着帝女,似是也是被她的态度激到了,沉声说:“帝女说得不错。这婚约还是解除为好。”
“你……!”浮凝怒说,“你这孩子胡说什么?我们父母都还不知道你们发生了什么,你们这一句两句,定下多年的婚约就是这么解除了?!”
封禹也在一旁好生说道:“宁儿,你这孩子真的考虑清楚了吗?你知道你与风衡的婚约,并不是那么简单。他现在既是仙尊,又是神剑之主,这天下还有谁能比得过他?更何况你们从小就关系好,他日后定能好好护你。”
封谌看向他,眼神像是不认识他似的,神情不悦地抿了抿唇,无情打断道:“神剑之主应当以护天下苍生为职责。不是你们用来衡量一个人厉害与否的工具。”
殿内其余人瞬间安静下来。
封禹和浮凝脸色几经变换,仙帝和仙后见状忙说道:“我们这些父母终究不是他们自己,既然两个孩子都自己决定好了,便随他们去吧。”
浮凝张了张嘴,仍想再说什么,仙后先她一步,眼神劝告,拉着她,声音中带着不容拒绝的架势:“浮凝!”
仙帝也在边上,揽过封禹的肩,笑着请他去喝酒。
浮凝看看他,又看看自己儿子,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至于风衡与封谌,后者更是看都不看对方一眼,朝几人说了一声,便面无表情地从殿中离去。
风衡看着帝女的背影,眼眸深沉,手指缓缓扣紧剑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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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谌回到院内就找上谢微宁,然而通录仪感应之后,光点亮起,他看着看着,心中的沉闷与戾气却是慢慢退去,像是莫名被抚平了一样。
谢微宁见他久久不出声,疑惑道:“出什么事了?”
封谌嘴唇紧抿,他脑海中一片混乱,思索片刻才道:“从你那边派个人给我。”
谢微宁下意识掏了掏耳朵,拿远通录仪看了又看,确定对面是他本人,这才瞪大眼睛说:“这不好吧?”
封谌皱眉:“你又要说什么?”
她怎么尽是些不好不妥之类的话。
谢微宁:“从魔尊这边派人,那就只能派魔修去你那边,一个魔尊派自己属下去帝女身边,这怎么听怎么看都……不太好啊?”
她差点没直接说这样魔尊你人设要崩的不要不要的了。
封谌冷笑道:“帝女贴身侍女芫薇已死,她就是叛徒,且还死在帝女仙府中。我从未听说过,住自己仙府,还要这样随时提防有人下毒手,身边更是没有可用之人。”
谢微宁迟疑道:“芙荌你不是用的挺好吗?”
封谌不是很想费口舌解释,他蹙眉不解问:“只叫你派人过来,你又犹豫什么?”
谢微宁说不过他,只好答应:“行,照你说的办。那你要谁,我给你送过去。”
封谌:“暗蛟卫不曾被仙界看过,也善于伪装。从她们中选一人。”
谢微宁:“我这就去办。不过你们魔修去仙界没有关系吗?我看仙修都不太好在魔界常待。”
封谌说:“天地之灵气对谁都有益处。与魔气不同。”
谢微宁又问:“这样……不过你真的确定吗?还有暗蛟卫到了仙界外怎么进去,又怎么找到帝女?”
这路上耗费的时间不好算,又有不御门在,确实麻烦。
封谌揉了揉眉心,声音低沉道:“叫她身上服饰做显眼暗号,我叫人出不御门等她。”
谢微宁再次确认:“这可是你说的啊。”
封谌:“……”
谢微宁:“可得记住是你说的啊。”
封谌:“……”
谢微宁:“那我去了!”
就在她要切断通录仪时,那头又忽地传来一句“等等”。
谢微宁立马道:“你是要反悔了吗!”
封谌很冷酷:“不是。”
谢微宁:“哦。”
她问:“那你还要说什么?”
封谌低头望着闪烁的光点,一时迟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