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这里,是为报恩。”姜半夏回答。
吴常又看向不说话的周行。
“还债。”周行的口中,吐出两个字。
“哈哈哈哈,还债,这说法倒是新鲜。”吴常忽而笑了,声音爽朗,惊得宋清欢差点摔了手中的温酒壶。
“前辈何事这般高兴?不妨说来听听。”宋清欢将莲纹深口的影青瓷温酒壶放在桌上,又拿了四只影青釉酒杯,排成一排,取出酒壶,倒了四杯酒。
酒色如胭脂,香味却醇厚,和别处喝的酒香,全然不同。
接过酒杯,吴常浅尝了一口,入口时只觉苦,很快,便是回甘,同时,一阵浓郁香气,在舌尖绽开,在那木香里,隐隐又多了几分果香。“宋小娘子,这是什么酒,我怎么从来没喝过?”
周行喝了一口后,脸上同样闪过片刻惊讶。
“此乃舒气酒,二十斤烧酒里,便用了绿丝郁金二两、沉香三钱,方才我去温酒时,又掺入了一半木瓜酒,才有了这般滋味。”宋清欢挑眉,眉眼间颇有得意,“行气解郁,凉血破瘀,最适合前辈。”
“木瓜酒?”吴常又好奇。
行走江湖多年,他喝过的酒,不胜枚举,偏生到了这里,听到的两种酒,都是闻所未闻的。
“所谓木瓜酒,便是锅巴烧酒,加入浸过酒的红曲、酒浆,再加入切碎的木瓜,这样制成的酒,香气浓厚。”宋清欢不厌其烦的解释。
她就希望,吴常走的时候,可以带两壶走。
那可是白花花的银两,不赚多可惜。
“好,好,宋小娘子,果然聪慧灵巧。”吴常一口饮尽杯中酒,只觉身上的寒意顿时被驱散不少。
温酒劲最足,三两杯酒下肚,吴常便开了口。
“宋小娘子,你方才不是问我,为何对这辛夷花宴,如此耿耿于怀吗?”
“愿闻其详。”宋清欢坐直了身子,像是从前在学校听老师讲课那般,安安静静的等着他开口。
“江湖皆言,白鬼吴常,杀人如麻,没错,自打年少踏足江湖,我所做的,便是拿人钱财□□的勾当,如此一来,新仇旧恨累积,我便成了众人想要除去的存在。”吴常说起往事,又喝了一口酒,眼中的淡然,仿佛他口中说的那个人,与他无关。
“后来呢?”宋清欢追问道。
吴常抬眸,直直看向她的双眼,同样都是碧玉年华的小娘子,可眼前人终究不是故人。
收回了目光,吴常才继续说道:“后来,在路过绵州九皇山时,我遇到一位姑娘,我那时正被人追杀,她救了我。”
“前辈对她动心了?”烛光掩映里,宋清欢双眸清亮,神采奕奕。
虽然是俗套至极的事情,可从不同的人口中听来,都是不一样的。
感情的事情,只有亲自经历,才会明白,在那样的时间里,心中的所思所想。
“你这小娘子,这些话怎好随口说出来?不知羞。”吴常瞪了她一眼。
“感情本就是从心的事,为何不能说?”宋清欢眉头微挑,下巴扬起,“我若是有了意中人,就会坦坦荡荡的说出来。”
一番话,让吴常愣了片刻,端着酒杯的手,悬空停住,直到从窗沿缝隙里吹进来的夜风,搅动了桌上的烛火轻晃,他才回过神。
“在九皇山养伤的日子,很平淡,但那段日子,却很宁静,宁静到,让我忘了自己的身份,忘了江湖纷争。很多时候,看着她,我竟生出了就此退隐江湖的想法。可是……天意弄人,我从未想过,她会是九皇堡的人。”
“江湖人皆知,蜀中九皇堡,就在九皇山,你究竟是没想过,还是自欺欺人?”他刚说完,姜半夏便毫不留情的戳穿了他的心。
吴常张着口,想要反驳她,最终,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没错,当我发现,她会武功时,当我发现,她对九皇山的地形尤其熟悉时,我就知道,她是九皇堡的人。”
“九皇堡?那是什么?”只要是关于江湖上的消息,宋清欢简直就像个傻子。
“蜀中的一个门派,在蜀中一带颇具好名声。”姜半夏解释道。
“哦,明白了。”宋清欢点点头,不必听下去,她都知道,又是关于正邪不两立的矛盾,“后来呢?”
“后来,她让我带她走,找一个谁都不认识我们的地方,隐姓埋名……”吴常又喝了一口酒,才喃喃道:“她是个好姑娘,而我,过的是刀口舔血的日子,我甚至都不知道,能否见到次日的太阳,她想要的那种日子,我给不了。”
“难道不能收手?”说了这句话,宋清欢才意识到,她说的这句话究竟有多愚蠢。
可吴常丝毫不在意,只是笑了笑,“收手?那个时候,我已经有许多仇家,我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说完,他又看向姜半夏,向来凶悍的眼里,此时只剩下羡慕,“不是所有人,都能那样幸运,想脱身,便脱身了。”
是啊,她确实是幸运的,能够遇到老掌柜。姜半夏暗暗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