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泽没有理会胡云喜的请求,只是转身, 视线落在叶惜媱脸上, 冷厉瞬间变成了温柔, 还有一丝叶惜媱看不懂的伤感和执着, 像千年未变的明月, 隽永又深沉。
叶惜媱视线一缩, 像是被他的目光烫到了似的不由微微侧了下头,纤长的睫毛印着月色在白皙的脸上投下一个忽闪忽闪的剪影, 像一只被飓风惊到的蝶儿。
一时之间,淡淡的沉默在二人之间悄悄流转,却又似乎比沉默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或许是由于修泽未曾移开半寸的目光, 也或许是因为叶惜媱悄悄放轻的呼吸。
紧接着,凝滞的气氛被胡云喜打破了。
“叶大师……”胡云喜双膝跪地,行到叶惜媱跟前,扯住了她的风衣下摆,苦苦哀求:“大师,求你让大人饶他一回吧,求你了。”
“你到底是谁?楚铮又是谁?”
叶惜媱像是被隔绝在外的一个不明所以的看客,偶然间被知情人扯进了千年前的漩涡,幽兰刻骨的恨意,修泽看不懂的眼神,以及胡云喜对她莫名的善意,一切一切,似乎都在说明她并不单单是上一世的叶惜媱。
可她到底是谁?
真相似乎笼在薄雾里,仿佛一戳就能拨云见日,可是她迷失在了云雾里,看不透,又走不出。
她拉了一把胡云喜,“你先起来再说。”不管胡云喜的善意为了什么,至少没有对她抱坏心思。
胡云喜摇了摇头,眼里的光芒渐渐弱了下去,她忍痛看了一眼楚铮,低声道:“叶大师,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一千五百年前,这里,还不叫京城……”
一千五百年前,这里是大衍国的要塞重镇凌城,一天,大衍国来了个带着银色面具的黑袍女人,带来了一个玉镯子,那镯子上镶嵌着一块黑色的石头,她在国都里散播流言,说戴玉镯者长生不老容颜永驻,并且有望统一天下做万世之皇。
当时的国君并不相信这个黑袍女人的话,并以妖言惑众之罪下旨捉拿,可就在这时候,北方戎国打了过来,要国君交出那个长生不老的玉镯,两军在凌城对垒。
楚大将军战死,长子楚铮十九岁代父出征,率领三十万大军到凌城与戎国军队打仗,酣战三月将戎国敌军尽数杀死在凌城南城门前,那一战遍地尸体血流成河,城里的百姓都饿死了一层,就在活着的八万将士即将班师回朝时,城里起了瘟疫。
那个散播谣言的黑袍女人挟持了楚铮的未婚妻胡云喜来凌城,并散播谣言说楚铮和胡云喜的心是治疗瘟疫的药引子,当时城中百姓跪在城门口以死相逼,要拿胡云喜的心炼药
八万军士征战三月伤的伤残的残,早已没了再战之力,被百姓堵在凌城城门口寸步难行。
楚铮下军令让八万将士回国都复命,自己剖心自刎于凌城城楼前……
“我就是他的未婚妻胡云喜,幽兰就是那个挑起戎国和大衍国战乱的黑袍女人,她设计这一切,是为了拿百万战死的将士的怨气镇压她的仇人一魂,而楚铮,让凌城百姓逼他挖心,不仅是为了激发他的怨气,也为了断绝他七情六欲让他沦为厉鬼成为阵眼。”
胡云喜凄惨的笑了笑,“楚铮的父亲战死在了凌城,而凌城的百姓却要拿他未婚妻的心做药引子,我从城楼上跳下来的时候身死而魂不散,看着他的心被幽兰埋在了南城门下,他的尸体暴晒七天不腐,甚至连眼睛都闭不上,他怀里揣着我赠他的定情信物白玉铃铛,也碎成了碎片,第八天,大人来到凌城,挖出了南城门下楚铮的心,以及被镇压的那一缕魂魄。”
“我当时不过是一个枉死鬼,而楚铮,也不过是一个被怨气折磨永世不能投胎的厉鬼,是大人给了我们一份天大的恩情,说这里怨气太重又被忘川水灌过,相当于开了一个鬼门关,他让楚铮镇守这里一千六百年,一千六百年后有人亲自放他出来,到时候送他投胎转世,能和我做续三生情缘,而我,在这一千六百年里每次轮回都能生在这里,只要月圆的夜晚经过这个十字路口,我就能想起千年前的事。”
“如果不是幽兰设计这十字路口见了血,还有不到一百年,我就能和我的夫君团聚了……”胡云喜看着幽兰,攥紧了手中的铃铛,眼里的恨意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又恨不得让她尝一尝万劫不复的滋味儿。
“那被镇压的一魂,是我?”
叶惜媱听完胡云喜的故事,看向修泽,显然,她并不是问胡云喜,而是在问他。
修泽沉默了几秒,在叶惜媱执着的视线里点了点头,他垂下眼睑,遮住了眼里的沉痛。
看着修泽垂下的眼睛,叶惜媱心里一凝,张了张嘴,道:“那我,到底是谁?”
问出口的瞬间,叶惜媱的心蓦地一疼,脑海中隐约闪过一个画面,有人跟她说惜瑶我娶你可好?
“你是我的……”
修泽看着她,眼神中浓烈的哀伤和眷恋终是让他没有吐出那两个字,他的小姑娘还什么都不知道,只有对爱情的抵触对他的防备,他说出来,只会让她不知所措而已。
叶惜媱提起的心因为他的欲言又止反而略略安稳,她怕他说出来之后她无法面对,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一千年前的她,和千年后的现在的她,是同一个人吗?
原身叶惜媱,又是谁?
她现在脑子一团乱。
“楚铮守了这里一千五百年,胡云喜也可怜,让他们团聚吧,这一切并不是他们的错,况且他们也是受害者。”
叶惜媱自己的事一团糟,但是胡云喜和楚铮,她可以试着去成全他们。
胡云喜眼里闪过一抹浓烈的欣喜,叶大师肯为她说话,她和夫君有望团圆了。
“楚铮的心没在这里,没有心他离开这个阵法要么魂飞魄散要么沦为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