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文乐的日子不用说,他怕是所有人中最惬意的人了,爹娘都是有能力的,他的俸禄不需要养别人,只要能养活自己就行。
再加上几个舅舅生怕外甥缺钱花,时不时就送银子过来,祝文乐留下一部分,又将剩下的记下来,等以后再给舅舅们,毕竟不拿的话,太生分了。
而且舅舅们说的清楚,因为他,郑家做生意时少了很多麻烦事。以前他们还要额外给胥吏一大笔银子,现在都不用了,既然如此这些钱当然要给外甥。
后来这账越来越乱,祝母忍不下去了,两边签了契书,每年就给赚到的半成。于是,祝文乐就更不缺钱了,不用养家糊口的他,是朝廷中最亮的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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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师弟,你真不用来送我。”孙纬看着穿着大红外袍的祝文乐,察觉到周围那些异样的眼神,只想逃回去。
“怎么能不送呢,这可是孙师兄第一次参加殿试,我一定要在外面好好等候才行。”
殿试时,按理官员是不能休沐的,不过祝文乐官职还不算大,出来也无妨。
祝文乐这几日,日日待在翰林院,提前将大部分事务处理完,特意请假出来一日,为的就是今日。
看着站在两边的两人,周清元好歹穿的正常,祝文乐现在就像一只开屏的孔雀,花枝招展到人不敢直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要去殿试呢。
“致远,这三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让你的审美落到这种地步。”
终于,周清元忍不住了,笑着说:“你当他愿意穿,还不是伯母喜欢,觉得他现在每日穿着绿色的官服太素,便把他常穿的衣服都变成亮丽之色。”
“你刚来的时候,总是埋头苦读,他在家衣服也就随他穿了,这次一出来,伯母怎么会放过他。”
“笑什么,等你官至五品的时候,不也是天天穿红衣?”
都说当官的越老越骚,五品穿朱,三品穿紫,要是身量不好,样貌不佳的,真是不想多看。
“承你吉言,承你吉言。”周清元笑着说道。
孙纬本来心中紧张,但听了这么一出,他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误交损友啊,当初不过一顿饭,奈何他们记恨到如今!
等孙纬饥肠辘辘的从皇宫出来,看到满桌的残骸,终于体会到当初严奇志、陈睿两人的悲愤之情,恨不得与他们决一死战。
当然,此战在美食到来后,无疾而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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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世,祝文乐的寿命长到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地步,好吧,其实也就活到七十出头,但他很是满足。
对于一个上辈子只活到十七岁的人,他的要求不高的。
成为官员后,祝文乐在朝廷一步步往上爬,爬的不快,也没卷进各种阴谋诡计里。
就算被牵连,其余人的第一反应就也是他被连累了,他并没有参与其中,有人陷害他!
在翰林院待了九年后,祝文乐终于实现了他最初的愿望,拥有一衙门匠人,不过他得到的是知府的府衙。
虽然齐水府是个下府,但这也让祝文乐穿上了朱色官袍。
那是一个有些贫瘠的府城,辖下的县也很少有富裕的,水源匮乏、百姓贫困,虽然不至于饿死,但百姓一年大半的日子都是饿着的。
税收不上来,府衙也没银子,这种时候,祝文乐能做的就是清理官衙,至少不能再让胥吏剥削、压榨百姓了,之后想办法解决饮水灌溉问题。
有谁见过一府知府带头改良农具、研发简易机关,向周围府城、县城兜售的?
齐水府的就是,不过那些东西还挺好用的。
水利不好改,百姓饮水问题还能解决,但农田灌溉这块,在没银子的情况下,祝文乐无能为力了。
只能托农院的师兄寻找耐旱的种子,先填饱肚子增加税收,再说好不好吃的事情。
如此几年下来,祝文乐总算存够了钱,齐水府也开始繁荣起来。
齐水府,祈水府,祈求雨水到来的地方。
根据师兄们给出的图纸,祝文乐动笔写奏章,希望朝廷能恩准齐水府修建河道,引齐江河水灌溉齐水府的农田。
前几次,朝廷都是以国库无银拒绝的,现在齐水府衙自己攒够了钱,那还有拒绝的理由吗?
工部都水司的官员启程前往齐水府,虽然已经有图纸,但还是需要治水官把关的。
这水,一引就是五载。
五载岁月,齐水府的农田成为沃野,人口、税收提高了很多,从下府升为上府。祝文乐也从五品下府知府,成为了从四品中府知府。
他在齐水府八年,治理当地民生之余,他和一府衙工匠也没闲着,连带着把道士也给拉上了,说实话,一些矿物,道家比较熟悉。
已经快要乐不思蜀了,在河道开通后,齐水府百姓不再缺衣少食,看着百姓的笑脸,祝文乐心中升起无言的感动。
虽然政务多,但不用担心家事,做的还是自己喜欢的事,祝文乐每日都是乐呵呵的。
第十二年,祝文乐又调回了京城,看着齐水府,祝文乐有些不舍,但也知该回去了,一任三年,他已经任了四任,不能再连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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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祝文乐的回来,师兄弟六人又在京城重聚了!
他们各自说着自己遇到的事,偶尔回望当年,严奇志他们也没想到,六人当年一别后,竟分离了十五年。
离时,还是少年,意气风发;再见时,鬓角已染风霜,不复当年……
不过几人也不见疏离,书信往来之下,交情一如往昔。
“师兄何必想这么多,十五年,还能活着,在朝堂纷争中自保,已是不易。”祝文乐笑着说道。
“你呀,你真不想成亲?”严奇志浅酌了一口酒,问道。
“道长说了,成亲于我有碍。”
“其实有的时候,致远这样也挺好,至少不用操心儿女婚事,愁啊。”汪夏山去赴任后,遇到了一位胆子大的姑娘,让他直接去提亲,这呆子去了。
如今大女儿都快要十四岁了,他怎能不愁?
“不过成亲也有成亲的好,一回家就有人嘘寒问暖,看着妻儿,总有种劲儿。”说着说着,汪夏山又乐呵了。
“行了行了,今儿我们就吟诗作对,谁也不要说谁,醉了就在致远家睡下,我娘子一听是来致远家,问都不问了,放心得很。”陈睿浑身醉醺醺的,已经快睡着了。
周清元看着几人,勉强维持清醒,家庭和乐美满,现在好友又重聚了,不去想官场上的事,这样醉一场最好。
祝文乐也有几分醉意,看着院子,突然见到外面略显空旷的院子,问道:“你们说,我这院子是不是少了点什么?”
“的确,你这里可以种棵树,不然太空。”严奇志说道。
“树多无趣,不若花吧,盛开时极美。”周清元觉得花也不错。
“树好,绿意傲然,生机勃勃。”
……
第二日,两人拉了不少树种花苗来,祝文乐见了,照单全收,全种上,一个院子种不过,就多种几个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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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生,祝文乐终是入了内阁,以工部尚书的官职。
有人不满,但也有人支持,祝尚书的资历,足以入内阁,这朝堂是以多数人为主的,就算是儒家,也不都是排斥异己的人。
在六十九岁的时候,祝文乐致仕了。
带着他的一堆东西一起,就算朝堂再复杂,他也没放下。
他的思想太过理想化,不符合很多人的利益,不过他可以用另一种方式,一种大家都喜闻乐见的方式帮助百姓。
各种用具,只要有用,他就会去想,而且他的身后还有许多师兄们,他不是一个人。
这次致仕,是因为他发现自己已经无法两者兼顾了,精力不足,再想想自己的年纪,也就不在朝堂上待了。
建兴帝再三挽留后,最后给了祝文乐一个虚职和侯爵之位,祝文乐没有过继子嗣,这些以后还能收回来的,所以他给的很爽快。
虽然有了侯府,但祝文乐依然喜欢生活在小院里,里面有好友送的花草,有父母去世前留下的痕迹,他一人不需要太大的地方。
闲暇之时,祝文乐将自身所学都规整了一遍,写成一本书,共有八册,内含他喜欢的百家之说、机关图纸、百姓民生等等,这包含了他的一生。
他自己出钱印刷,放在书店里,这八册书不能分开买,只能买全套,他想把这些东西都流传出去。
等到祝文乐死了的时候,他又参与了一次自己的葬礼。
他的尸体被好友安葬,他没有多少钱财,只有各种工具、矿物、图纸和书画等等,他惯用的东西都被送入他的陵墓内。
还有那个锦鲤玉坠,本来他还有些担心,怕玉坠被人拿走。但在他死后,这个玉坠还在他身上,而且没人看到,他也就放心了。
那个陵墓是他早就看好的,不大也不小,周围很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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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清元满头白发,这几年,他陆陆续续得送走了不少人,现在祝师兄也走了,当初六人,只剩下他了。
叹了口气,周清元慢慢地离开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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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为鬼后,祝文乐无处可去,就跟着周清元两口子了,反正都这么大年纪了,也不会出现什么不宜的事情。
周清元官至首辅,享年八十六岁,本来祝文乐还等着和好友打个招呼呢,结果一直没等到他的灵魂出来。
这让祝文乐有些失落,看着尹素云,可能是要等她死后,他才会回到那个神奇的地方吧。
一年又一年,尹素云在一百十二岁的时候,离世了。
庆朝最有名的大夫,系统地规整了妇女科、小儿科的名医尹素云离世了。
在晚年的时候,她把自己所有的经验、发现记录下来,制成医书。
她教导了一轮又一轮的学徒,她不是历史上第一位女大夫,却是庆朝的第一位,并且带给女子极大影响的女大夫。
她让庆朝的女子知道,习医不是男子的事,女子也能成为大夫,也能成为名医。
她幸福吗?在庆朝所有女子眼里,她是幸福的。她是首辅夫人,并且首辅只有她一个夫人,这已让所有女子羡慕,更何况周首辅还能允许她治病救人,这是怎样的宽容?
尹素云也觉得自己是幸福的,不仅是因为自己觉得丈夫,更是因为她依然是自己,她走出了另外一条路。
她不仅仅是周夫人,一个在周家族谱上记作周尹氏的人,她还是尹大夫,是尹素云。
和周清元在一起后的几年,她很幸福,因为没有孩子,虽然还要操持柴米油盐,但这些不足以占据她习医的时间。
直到孩子出生后,她和周清元起了争执,她没办法一直陪在孩子身边,最后是祝老夫人出手相助,帮忙照顾孩子。
随着时间越来越久,两人的关系不复之前那般甜蜜,越来越冷淡。
她是倔强的,由之是沉默的。
家里的丫鬟也因为这事,心潮起伏,想要趁虚而入,她知道这件事,也等着这件事的发生,他们都累了。
有婚前的那封契书在,她可以在这场婚姻中全身而退,虽然不舍,但两人都提不起精神在打理这一团乱麻了。
直到他们收到师兄们的来信,他们没有劝说,只是让他们谈一谈,有个决断,毕竟那封契书上有他们的名字,他们得知道是怎么回事。
至于是谁告诉他们的,除了祝文乐无疑,两家一直住在隔壁,他对于这对夫妻的状况最为清楚,可惜他不会调解,只能交给其他人了。
敞开心扉的谈过一次后,两人才发现许多问题,但谁又舍得真的分开?
周清元不知道尹素云的想法吗?他知道的,只要自己一和其他女人在一起,素云就会离开,但他不想,他在等她的决定。
如果不是师兄们的信,两人怕是会这样消磨下去,直到耗干最后一丝情意。
两人开始改变自己,他们的日子渐渐回暖,又有了相携一生的勇气。
后来回想起来,尹素云觉得那段时光都带着些甜。
神志恍惚间,看到依然挺拔的夫君,尹素云轻唤了几声夫君,嘴角含笑,离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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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文乐下意识地左右看看,没发现的周师弟的身影,难不成师弟的鬼魂还看“鬼”?
不过尹素云死后,祝文乐能感觉到一股玄之又玄的气息,仿佛世界静止了一瞬,随后又开始行进。
而祝文乐的身影渐渐虚无,离开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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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生真人。”见到小生后,祝文乐作揖,然后将玉坠交了出去。
随后满是歉意地说道:“当初是我年幼无知,竟对小生真人心生怀疑,着实抱歉,还望小生真人原谅。”
小生见他又多了这么多功德,十分高兴,连忙说道:“我原谅你了。”
“多谢小生真人,小生真人,这妖物,是否有迷惑人心之能?”祝文乐想起尹素云两世的变化,觉得定是这妖物作祟。
小生看着这枚玉坠,用自己的灵识试探了一下,那玉坠里的魂识被惊醒,无处躲藏,被抓了出来。
“此为何处?为何有如此磅礴的灵气?”
那老者看着一个凡人魂体和一团不知名的东西,又看到这么好的修炼之地,心生歹意。
但小生可不会任由他打量,当即把他关了起来,并且隔绝了所有能量。
“是有。是这个老头搞的鬼,这个玉坠本来是好物,虽然不会带给人很大的气运,却可以帮人稳固气运。但这个老头寄生在里面后,把玉坠的用途给改了,想要炼成气运之子,然后夺取他的气运,只留下业障。”
“真坏!”
“这不过是个人缘法罢了,若是他只用第一种办法,是没办法让我夺取的,全是贪念作祟。”那老者说道。
“既然是个人缘法,那你就不能蛊惑人心,你既然蛊惑了人心,让人心生恶念贪念,那就是你的算计,何谈缘法?”祝文乐说道。
老者不再说话,只想着怎么样才能让这团东西把他放出去。
可惜小生可不会听他再说,该知道的,都看他的命运线知道了,不需要再听他瞎扯,直接剥离他在这里的记忆、能力,把他送到了的转生池里。
那老头作孽太多,没个几千年根本无法投胎。
知道事情真相后,祝文乐有些唏嘘,却也庆幸,庆幸自己知道了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