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颜月纠结间,顾珏突地出声道:“三弟,半会子功夫不见,你倒长进了,学会跟小姑娘吃起醋来。要我说,三弟你说这么多,怕是想压轴露一手,是要给皇祖母一个大大的惊喜吧!”
太子殿下这番话一出,大家伙立马被转移了注意力,纷纷期待起三皇子的寿礼来。
颜月方退回位置,闻言一怔。他竟然变相在为临安侯府解围。他是看出了自己的焦虑,误以为自己忧心自身成为众矢之的?
颜月垂下眼眸,自打自己会读心以来,总是不由自主去探究他人心思,世人多是心口不一,而自己借着这一金手指,行事虽是顺当,却很难再相信他人,与人相识结交,如林明珠,总是忍不住先读心一番。难道顾珏的出现就是为了弥补这一缺陷?无法再读心,自己就只能凭心去感觉。
她自嘲一笑,再抬眸,眼中已满是坚定,看着身侧为她一脸欣喜的林明珠,再越过遥遥的人群,看着顾珏,她下定了心思,无论如何,不能让顾珏再陷入原书中百口莫辩的境地。
上首,顾瑾打了个哈哈,像是不明白顾珏的意思,又是自谦又是一语双关道:“皇兄说笑了,有你珠玉在前,弟弟再怎么用心也是越不过你去!”他桃花眼上扬,挥挥手命人抬出了自己的寿礼,却是一副八仙贺寿的玉屏风。
玉是春彩玉,虽不如白玉难得,却构思巧妙,将一整方玉石的色彩与刀工结合的异常巧妙,屏风上,小到一枚寿桃,大到松鹤布景,均是立意深远,下刀入神,雕工过人。
饶是太后见过诸多宝物,也是连声赞叹:“瑾儿你也太过自谦了,这扇屏风可是花了你不少心思吧!”
顾珏略一打量,眸子幽深莫名,突地笑道:“天下玉,扬州工。三弟,这整块玉已是难得,更难得的是这屏风上的雕工,可是请的扬州的鲁师?”
这扇屏风价值可比那白玉观音尊贵太多,顾瑾心内实则颇为自得,微微颔首,又面向太后躬身拜下:“秉皇祖母,正是前朝鲁大师的嫡系后人,现居扬州鲁师的手艺。”说到这又面露憾色道,“其实刚刚那尊白玉观音据传就是鲁大师的真迹,孙儿无缘求到,还好灵感迸发,连夜加急,派人赶去扬州,特意请了他的后人,为皇祖母您献上这八仙贺寿的玉屏,祝您老人家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太后感慨,虽觉他为祝寿耗费过多,实则全是钱势堆砌,用心不如顾珏,但到底在这么短时间内赴扬州赶制这么一方大屏风,还是费时又费力的,场面上还是颇为满意的样子,一连说了三个好字,在场众人又是三呼“太后千岁”。
有了这几样或是构思精巧,或是珍贵无双的寿礼在前,其他家的礼物似乎便都落了下乘。还好另有两家贵女,一人送上百年难见的整株三尺高的血宝珊瑚,一人用夜明珠研成粉末绘制了会自动发光的麻姑拜寿图,惹得太后开怀不已,也分摊了些临安侯府过于耀眼的张扬。
颜盈盈见状脸上勉强挂着笑意,一双手却搅在袖中死死掐住。不应该是这样的,明明前世只有那尊白玉观音最为出彩,今日原应是自己独占风头,怎地却接二连三被别人压住。她嘴角紧绷,深呼吸一口,保持着淡然的笑意,心内却愤恨不已,暗中恨恨盯了颜月一眼。
若是她的寿礼也是平平,怎么说自己代表临安侯府,也算在诸多贵女中独树一帜,论贵重、论心意,那血宝珊瑚,麻姑拜寿图都是比不得。可恨颜月小蹄子,暗地里背着人却准备了这样醒目的万寿图,倒显得同为侯府姑娘,自己只重器物过于庸俗,两相比较,自己着实落了下风。
颜月此刻读心术失灵,自然无法知晓颜盈盈的心事,只是瞧着她僵硬的笑脸多少也猜测到了些。她轻笑一声,也无多少心思在意她,何况只待过些日子,那三万两的债主自会上门来讨要,届时好戏才真的上演,不知那时颜盈盈的脸色是何等精彩。
眼下,她忧心的是原书中即将发生的那件丑闻。
身侧林明珠母亲已至,林明珠规规矩矩地端坐着,她也奉上了寿礼,是她亲手绣的一套抹额护膝,太后向来喜欢她,这么多女孩家,独独唤了她上前搂了她的手问了几句,惹得谢冰璇为首的暗地里一阵白眼。
好不容易待到太后宣布宴起,众人不必拘礼,一时间歌舞渐起,众人觥筹交错,这才随意了些。
林明珠立马凑到颜月身边:“月姐姐,方才你的寿礼真真是绝,一万个寿字,一百种写法,可真是耗费心神了!”
颜月抿嘴:“你的寿礼也不差,太后娘娘什么宝贝没见过,我不过是哗众取宠罢了,要我说这些里面最难得是你,抹额护膝都是小物,却是必须之物,太后娘娘年岁渐长,你这样的才最是贴心。方才可不就单单问了你吃的好不好,还特地给了你一盒糕点?”
林明珠羞赧一笑,一双眸子甚是清亮:“月姐姐你真懂我,其实我就是这么想的,想到快要入冬,太后娘娘就能用上我一针一线绣的东西,什么都是值的。”她从怀里拿出一方油纸包的好好的方酥递给颜月,“就知道你看见了,呐,我已经包好了一块给你尝尝,太后娘娘的点心是小厨房单做的,味道别具一格,包管你吃了叫好!”
颜月也不跟她客气,结果仔细塞在袖中。两人悄声聊了一会,叽叽咕咕,时而欢笑,时而正经,好不快活。
顾珏陪在太后身侧,不断有人前来祝酒,太后开怀,顾珏也是来者不拒,幸好早就命人换了清淡的果酒,一杯杯下肚,也不见上头。
此刻正巧谢氏领着颜盈盈前来祝酒,临安侯府内人员关系,他自是清楚,明白这是谢氏特意提携颜盈盈,故意落下长房嫡女。他也不挑破,只抬袖间从指间远远探去,正好看见颜月跟林明珠不知谈到什么,两人头碰头,掩嘴嬉笑。
一时间,那娇俏的笑眼与珍宝阁那日怒其不争的明眸重叠在一起,引得他心头轻轻一颤。
临安侯乃忠良之臣,热血报国战死沙场,留下的儿女也是不同常人,能于窘境中崛起,心性之坚非同一般。可惜这府内其他人却全是短见之人,在宫内尚明目张胆排挤,在府内还不知欺凌她成什么样子。他咽下口中的残酒,平白对颜月接下来的表现隐隐期待起来。
只是方才颜月的心声他断断续续听了大半,今日宴上,一场针对自己的设计正要进行。他敛了心神,垂眸不语。
正饮毕,一侧宫女立时上前斟酒,却不知怎地她突地脚下一滑,半壶酒水泼在了顾珏的衣角。
“殿下恕罪!”皂衣宫女立刻跪下,瘦弱的双肩瑟瑟发抖。
顾珏看着衣上的酒渍,神色晦明不定。
谢氏跟颜盈盈也执着空酒杯愣在当场。太后寿礼,君臣两尽欢之际,这宫女怎失手污了太子的衣衫?
颜盈盈的心突地猛然跳动,莫非是那件事要发生了?前世她一心追逐杜渐微,并没有在意太子是何时离席的。现在想来,太子最是孝顺,若无故,断不会突然离席,难道就是因这宫女撒了酒?想到即将见证太子走向颓势的一幕,她的气息急促,手指微微发颤,竟是忍不住看了太子下手位的顾瑾一眼。
颜盈盈的目光,惊讶中带着一闪而过的欣喜,顾瑾尽收眼底,他玩味一笑,起身道:“这婢子一双手甚是不中用,皇兄,不若砍了为你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