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前世的时候,姑姑就不止说了一次。
那个时候,朝沅从未听进去过。
这一次,朝沅握住了姑姑的手,一脸真诚和温柔地点头道:“我知道了,姑姑说的,我都记下了。”
清远侯每次提及王君之事,都是壮着胆子进言。眼下见到朝沅如此,倒是给清远侯感动得不知所措。
她应了一声之后,转过头便红了眼:“臣这个做姑姑的,总是唠唠叨叨,托大跟陛下说这些。陛下能忍臣这么久,臣心中万分感激。”
朝沅始终都没放开姑姑的手,反而是道:“姑姑宽心,日后若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大可直接进宫,咱们姑侄二人,私下里好好聊聊。”
清远侯拿出手帕,拭了拭泪之后,这才又正襟危坐,表情严肃道:“眼下臣倒是还有一事,向陛下求个情。”
朝沅笑了,忙道:“姑姑有什么事,尽管开口便是。”
清远侯立刻站起身,对着朝沅行礼道:“臣想为那牧公子求个情。”
朝沅当即便反应过来这牧公子是何人,她蹙了蹙眉,神色郑重道:“姑姑怎会为他求情?”
清远侯道:“今晨起,臣听了消息便进宫来看看,进宫之时,刚好撞见芒星将人从朝阳宫押了过来。臣见他样貌不凡,与他搭了几句,正好他撞见臣家中内眷身染旧疾,便给了清郎一盒药丸。清郎同臣说,他那咳疾,当下便舒缓了不少。”
“昨夜之事,臣已听说。臣以为,此事不应全怪在那牧公子头上。他毕竟承宠于陛下,若是被朝阳宫以这样的名头处置了,臣觉得可惜,也觉得不公。”
这清郎便是清远侯的正夫,也是朝沅的姑父。他们夫妻感情尚可,只是这清郎早年受了风寒,从此患了咳疾,这是沉疾,几年都治不好,只能让太医院开药为其缓解病灶。
前些年,太医院院判倒是单独给清郎开了方子,听说那方子用久了,效果渐微。
牧子期这一遭,倒是讨好对了人。
朝沅轻笑一声,语气微凉:“他倒是命好,怎地这么恰好,就碰到了姑姑呢?”
清远侯正要开口,朝沅便摆摆手道:“朕知道姑姑要说什么,只是昨夜之事,朕心下憋闷。他那么凑巧就在朕的房中,朕总觉得,这都是王君一手安排的。朕不想顺了他们的意。”
清远侯听闻此言,倒是立马反应了过来,她沉思稍许,忙拱手道:“陛下,臣以为,既然这王君能随时把这牧公子推出来,便知他们未必是一路人。臣瞧那牧子期像是个安分的,还请陛下莫要重罚。”
清远侯见朝沅迟迟没松口,便又躬身行了大礼,道:“清郎的病……也需要这位牧公子,还请陛下开恩。”
朝沅这才松了口道:“如此也好,朕便从轻发落,日后,也可让他时刻关照着姑父的病情。”
清远侯面露喜色,又拱手作礼:“谢陛下恩典。”
清远侯由朝沅亲自扶起之后,便又笑吟吟道:“陛下宽心,臣已经查了这位牧公子入宫时的记档,他是边陲小镇出身,父母双亡,近几年才被收容进了云翠观。这样的人,没背景,哪怕日后真的惹了陛下不快,陛下也可随意处置。”
朝沅含笑不语。
送走清远侯之后,朝沅这才召了芒星过来,芒星会说什么,朝沅都预想到了。
无外乎是王君昨夜酒醉,去偏殿换衣服,转眼的功夫,牧子期便进了陛下所在的寝房。
朝沅虽未见元鹤轩,不过她已然回想起上辈子那一幕幕……
元鹤轩当时哭哭啼啼的那场面,仿佛就在眼前。
芒星一口气禀报完毕,这才躬身问道:“陛下,那牧子期如此胆大妄为,该如何处置?”
朝沅倚靠在龙塌之上,仿若漫不经心地看了芒星一眼:“那你以为呢?”
芒星回道:“按照宫规,理当处死。”
芒星言毕,便是长久的沉默。
芒星心下惶恐,冷汗涔涔,她总觉得今日的陛下喜怒无常,让她琢磨不透。
半响之后,芒星先开了口道:“不过这牧郎君到底是侍奉过陛下的人,如何处置,还得由陛下亲自定夺。”
朝沅哼笑一声,淡淡地问:“王君怎么说?”
芒星暗自松了口气,将头垂得更低了些:“奴婢去朝阳宫时,王君正泪如泉滴,奴婢没敢问,便先将牧郎君带了回来。”
朝沅声色平淡道:“真是委屈他了。”时时刻刻都要演戏。
芒星上前一步,她自以为已拿捏住了陛下的心思,便问:“那陛下,咱们即刻移步朝阳宫?”
朝沅卒然起身,她广袖一展,腰间环佩锵鸣,威严十足。
芒星微笑着上前,正欲唤人准备銮驾,却听朝沅道:“朕去看看那牧郎君如何了。”
芒星愣在原地,神色有一瞬的茫然。眼瞧着陛下将要迈出门去,芒星这才紧忙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