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无边际的黑色幽冥花直到往生路边才慢慢变得稀疏,寻着花海渐稀处,便是天义碑。
浅浅一层白雪覆在碑上,倒让上面朱砂雕刻的字迹变得愈加触目惊心。
天义碑密密麻麻的名字最后,是“清遥宗温廖”几个小字。
淹没在一众修士的名字中,很是不显眼。
一道温柔的声音响起,“你果然在这里。”
黑色大氅下摆微微拂动,那人回过身来,眉心朱砂殷红妖艳,一双雾气蒙蒙的眼静静望向来人。
“是你。”
黎璃微微一笑,“怎么,这幽冥沉域我就不能来?”
时归雨扭过头,低下一张苍白赢弱的脸看向天义碑最下那行字,“月圆之夜已经过了,他没有来。”
黎璃皱了皱眉,“没联系他?”
安静了片刻。
时归雨突然伸出手指,缓缓拂去那行字上沾染的雪花,“他不会忘。”
“既然没来,便是不想来了。”
黎璃难得沉默。
时归雨偏了偏头,“师妹,你说……我们真的还有必要找下去吗?”
他蜷起手在嘴边轻轻咳了一声,“若不是在这魔渊中耽误百年,大师兄他……”
“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黎璃垂眸不语。
大师兄从魔渊中出来,筋脉寸断、模糊的血肉中几乎露出森森白骨的模样……她曾见过一次。
那时他还只是化神期修为。
魔渊是这世界上魔气最纯粹的地方。
寻常修士一旦落入魔渊,便是一个魂飞魄散的结果。
深入魔渊腹地,扎在最纯净的魔气中一点一点去寻找那缕可能属于她的魂魄,足足百年之久……
若不是有那块神骨,又怎么可能实现。
后来大师兄修为飞涨,逐渐能够面不改色将魔气炼化,身如鬼魅穿梭于魔渊之中。
但黎璃知道,他暗自忍受的痛苦绝不会少。
虽说惊崖剑君性格清冷孤僻,远离人世,移星峰又终年积雪,寂寥无边,平日里根本没有人会去找他。
但每一次月圆之夜,却是真正的无人能寻惊崖剑君。
直到有一次她不得不前往冰魄寒原最深处取材料,看到那号称坚硬不摧、蕴藏着坚冰之力的冰魄寒丘,被人生生劈断击碎了无数座。
滴落的鲜血被冻成小朵小朵的冰花,足以轻而易举刺穿元婴修士的血肉。
她才明白,每个月圆夜后,消失的大师兄去了哪里。
雪花落在黎璃睫毛上,很快融化成了水珠,仿佛一点清泪。
黎璃缓缓开口,“不然……就算了吧。”
时归雨凝视着那行朱砂写就的字,轻轻道,“是吗。”
这段寻找师尊的路,一直是大师兄在替他们走。
如今付出最多的那个人决定放弃……
他们没有任何理由阻止。
黎璃艰难地说,“大师兄他……不该再耽误了。”
时归雨的胸腔处传来巨大的痒意。
他忍住剧烈的咳意,喉头涌起腥甜之味,重复道,“是吗?”
时归雨敬他每月都要忍受经脉寸断、血肉化水,白骨重塑的痛苦,却也恨不得以身替之。
大师兄做得的事情,他也做得。
如今大师兄打算放弃……
时归雨低下头自嘲一笑。
若他体内那块不是邪骨,也是神骨……又有多好。
黎璃轻声道,“既然以后不再寻找师尊,那二师兄你便回清遥宗来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