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庆云长叹一口气,他也喜欢薛翊的为人,只是他有必须回去的理由,道:“我家小都在宣州,我今日不回营中,尚荣若得知我降了薛将军,定会杀害我家小,我怎么舍得置他们的生死于不顾,我回去,即便被尚荣猜忌,将来也只是死我一人而已,我家小能得以保全,便是我之幸也,你不必劝了,我去意已决。”
赵天冬急了,生怕郑庆云纵马去了,上前拉住郑庆云的缰绳,说道:“若是担心嫂夫人与侄儿们,这好办,我立即让薛将军安排心腹前去宣州搬取大哥的宝眷来扬州,免去你的后顾之忧,如此,你愿意留下了吗?”
郑庆云犹疑地道:“只怕没那么容易,我今日不回营,尚荣定怀疑我降了,一定会立即派人去抓我家小,我不敢赌。”
“放心,我有办法。”赵天冬眼珠子滴溜地转,狡黠一笑,“只是要委屈大哥,小妹得罪了。”
“什么办法?我受点委屈没事,只要我家小能平安无事。”郑庆云动摇了,若不是为了家人,他当然愿意留下,当即追问道。
赵天冬指着郑庆云,对士兵笑道:“你给我将他绑了,吊在城楼上。”
“啊,这小的不敢。”旁边的几个士兵见大将军与赵天冬都对郑庆云礼遇有加,哪敢放肆,吓得倒退两步。
“让你们绑就绑,哪那么多废话,赶紧的,别耽误我的事。”赵天冬啐了一口,催促道。
士兵们见赵天冬认真了,才敢拿出绳子将郑庆云绑起来,嘴里还在不住地请罪:“郑将军,今番又得罪您了,是您妹子让我们绑的,您也听见了,以后可别记我们俩的仇啊,我们就是个办事的小喽啰,不敢不听老大的话。”
“绑吧,我不怪你们。”郑庆云虽然不知赵天冬有何计谋,但是下意识地选择相信她,于是双手背剪,主动让士兵绑缚。
赵天冬此举,意在让尚荣知道郑庆云被俘虏却誓不投降的决心,因此被吊在城楼上示众。
赵天冬跟薛翊说了自己的计划,薛翊立即安排心腹去宣州接郑庆云的家小来扬州。
尚荣派来的探子,见尚荣被吊在城楼上,衣衫褴褛,显然已经被严刑拷打过了,形容狼狈,探子立即将情况回禀了尚荣。
尚荣长舒一口气,这一天一夜没有消息,他以为郑庆云已经投降了,如今得了这个消息,心中的石头暂时放下来了,请帐下谋士与将领共同商议如何解救郑庆云,郑庆云是他手下的一员大将,又如此忠心,俗话说,千军易得一将难求,他实在舍不得放弃。
众人经过一番谈论,都说两番攻城不利,如今还要救人,难度太大,根本做不到,没有人有信心能将郑庆云救回来,更多的是担心损兵折将,却功败垂成。
尚荣闻言怒火冲上了天灵盖,一拍桌子,骂道:“难道你们就让郑将军被吊死在城楼上吗?你们这些无用之辈,若是你们被俘,郑将军定会一马当先,前去解救你们,如今你们的所作所为,实在是令郑将军寒心,令我寒心。”
众人被骂得都抬不起头来,仍没有一人敢出面去救郑庆云。
第14章 第 14 章
尚荣见众人既无好计策,又无破敌之心,便直接下令指挥众人进行营救,谁敢不去,立即推出去斩了,众人见尚荣发狠,都战战兢兢地不敢说一句话。
尚荣分兵四路,今郑庆云被吊在南门,他分兵两万前去攻北门,再各分五千兵马佯攻东西两门,此三门皆被攻击,薛翊必会调南门将士前去支援,届时,他便自率三万人突击南门,救出郑庆云。
北门士兵很快来报军情。
薛翊环视一圈,问众位将军,“谁愿去守北门?”
“大将军,末将愿往。”吴广出列请命。
薛翊笑道:“我料尚荣必定使主力进攻北门,你领一万人去,需坚守不出,固守城楼,等待我的反攻命令,方可出城迎敌,若守不住,你休来见我。”
“是,末将遵命。”吴广拱手应了,抱着头盔,拿上兵器,立即前往北门镇守。
东西两门士兵前来通报军情,尚荣派兵进攻两门,急需发兵支援。薛翊立即安排帐下两员小将领兵前去守城门。
南门士兵冲进营中,气喘嘘嘘地禀告:“大将军,南门告急,尚荣率三万人马在攻城,我们快挡不住了。”
薛翊与赵天冬对视一眼,各自心照不宣,同时起身赶去南门。
二人上了南门城楼,只见尚荣的士兵,不要命地往云梯上爬,一拨人被杀退,另外一拨人又立马冲上来,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
敌军像蚂蚁似的,一眼望过去,城墙壁上密密麻麻的全是人,不停地进攻,尚荣下了死命令,今日必须要攻下此城,救出郑将军。
守城将士们杀累了,已经露出疲态,薛翊见状,不得已下令用火攻,这是极其残忍的法子,敌军将士被火烧得狼嚎鬼叫。
赵天冬见状于心不忍,撇过头,实在不想继续目睹如此惨状。
薛翊看了她一眼,在她耳旁说道:“我不犯人,今日尚荣犯我,我只是自卫而已,待战事结束,我请高僧超度亡灵,为两军死去的将士斋戒一个月。”
赵天冬沉默不语,身为军人,她厌倦屠杀,如今她只希望天下早日统一,永无战争,百姓安居乐业,军人赋闲。
火攻之后,尚荣的士兵已无力进攻,薛翊下令出城迎敌。
四门齐开,薛翊等人将尚荣杀得撤退三十里,方才收兵回城。
郑庆云已经被吊在城楼上一天了,滴水未进,赵天冬亲自带着吃食和水,前去给郑庆云喂食。
赵天冬见了郑庆云,话很少,只是静静地给郑庆云喂食,她还在想着今日这场惨烈的战事,随处可见的断臂残肢,烧伤烧死的士兵不计其数,这一仗双方都损失惨重,尚荣一味地挑起战争,实在可恨。如今又逼得义兄被吊在城楼上受苦,日后抓住了尚荣,她定要将尚荣吊在城楼上三天三夜,方才解恨。
郑庆云吃饱了,沉声问道:“小妹,你今日心情甚是低落,不知是因何事,可否对我一言?”
“大哥,今天死了太多人,我心中甚是烦闷,一万余条活生生的人命,就这么没了。”赵天冬叹气,今日尚荣损兵将近一万,自己这方折损近一千人,这是自从她领兵以来,伤亡最重的一次,她每日训练众将士,就是为了让他们在战场上活下去,但是死亡仍旧是不可避免的。
郑庆云安慰道:“当兵就是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打仗死人是难免的,你也不必如此伤心,好好安置牺牲将士的家眷,便是对他们最大的关怀。”
“大哥说得是,我知道了,我会跟薛大哥好好商议此事的,绝不会让死去的将士在九泉之下不得安宁。”赵天冬点头应了。
郑庆云说起家人,“不知道我妻子他们如今到哪里了,你一有消息,一定要立即来告知我,我心中甚是不安,生怕发生变故。”
“这是自然,不消你说。”赵天冬点头,随即说道:“大哥,上半夜还要委屈你,待到了下半夜,夜深人静之时,想必尚荣那边也无人在城外窥探,你可让士兵将你放下来歇息一会,天明再吊上去。”
“不,不可松懈,以防万一,我还是老实吊着吧,这点苦我还受得了,他们明日应当就会到了。”郑庆云连忙说道。
赵天冬见他坚持,也就随他去了,只说道:“那好吧,我回去央薛将军再派一些人前去接应,确保万无一失。”
“多谢小妹费心,替我谢薛将军。”郑庆云说道。
赵天冬一摆手,道:“大哥客气了,我们现在是一家人,就别说两家话,我也很想快点见到嫂夫人与侄儿们。”
两人没再多言,分别后,赵天冬果然去找薛翊商议安置军属与派人去宣州接应。
薛翊甚是赞同,立即安排人出发去接应郑庆云家眷。
赵天冬道:“牺牲的军人,其大部分的家人远在家乡,不在扬州,得安排信得过的人前去这些人的家乡走访,仅仅是给抚恤金是不够的,要让他们有生计,这却难。”
“按照家属人口给置办田地吧,守着田地过日子总不会差到哪里去。”薛翊说道。
“这法子是好,我还有些担忧。”赵天冬叹了一口气道,“那要是家中只有孤儿寡母,被族人或是乡里恶霸吃绝户,如何是好?”
“交代县官多多照管便是。”薛翊道。
“在我们管辖范围内的还好说,只要颁下严令,实行起来应该不难。”赵天冬说完,顿了一顿,继续说道,“但是有些士兵的家乡,不属我们管辖,那如何是好?”
薛翊道:“那就接来扬州妥善安置,愿来的,便将其集中安置在州衙附近的街巷里,那里治安好,也安静。不愿来的,那说明在老家并不会被人欺负。”
“嗯,这已是最好的法子,就这么办吧,我去安排此事。”赵天冬想到这些军属大部分都是年轻的寡妇和年幼的孩子,她还不曾见到人,便已经心疼他们了,她亲自安排,更放心。
薛翊点头同意了,他知道这是赵天冬动了恻隐之心,当然不会拒绝。
到得次日,赵天冬安排好了去乡下走访的人,将各个处理方案都详细交代了一遍,让众人无论如何要用心行事。
此举充分体现了薛将军体恤将士,今日死的是他们,焉知自己以后不会有这一遭,如今见薛将军用心安置牺牲将士的家属,众人皆在心中感激薛将军的仁德。
却说,薛翊安排去宣州接郑庆云家属的人回来了。
赵天冬得了消息,立即让人去将郑将军从城楼上放下来,带到营中与家人团聚。
郑庆云一阵风似的跑来了,见了妻子,眼睛发酸,极力忍耐,才没落下泪来,上前一手搂着夫人,一手搂着两个女儿,一家人抱作一团,享受重逢的喜悦。
郑夫人拿起帕子抹了抹眼泪,哽咽道:“夫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来接我们的人,也没说清楚,要不是拿着你的手书和玉佩,我还以为是哪里来的强盗。”
三个孩子也很好奇,两个大的,都是女儿,一个十三岁,一个十一岁,两个人抱着父亲的一只手臂。
最小的那个是儿子,才七岁,一直默默地抱着父亲的大腿。
三个孩子都支着耳朵,准备听父亲说此事的来龙去脉。
郑庆云将与赵天冬交战,被她活捉了,蒙薛翊礼遇有加,与赵天冬结拜,被赵天冬极力挽留,然后赵天冬又出计帮他解除尚荣的怀疑,及至薛翊安排人去接宣州接应,备细说了一遍。
郑夫人听了,也赞成丈夫离了尚荣,另择贤明之主,笑道:“不管夫君去哪,我们娘四个总是要和你在一处的。”
“是的,爹爹,我们要永远和爹爹在一起。”大女儿郑宝珍笑道。
二女儿郑宝珠笑着点头表示赞同姐姐的话,小儿子郑宝玉在一旁叫道:“我要爹爹抱,我要和爹爹在一处。”
郑庆云立即弯腰将宝玉抱在怀里,摸着他的脑袋笑道:“乖儿子,爹带你去认姑姑。”
郑庆云领着家人去了薛翊帐外求见。
薛翊亲自出来迎进帐中,众人分宾主落座。
郑庆云拱手笑道:“郑某谢薛将军与小妹仗义相助,使我一家团圆,免去我后顾之忧,此恩比天高。”
薛翊闻言笑道:“子贺言重了,你与赵将军既已结拜,兄妹相称,便和我也是同兄弟一般,实在不必客气。”
赵天冬帮腔道:“大哥,你再这样见外,便是没有真心将我当成妹子,那我以后也不敢再叫你大哥了。”
“别,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以后再不会如此。”郑庆云立马赔笑道,给妻子介绍:“夫人,这便是我新认的妹子,以后你也不必和她见外,否则小妹要不高兴的。”
“是,夫君。”郑夫人笑着应了,然后起身走到赵天冬面前见礼,彼此厮认。
赵天冬立马起身避开郑夫人的礼,拱手道:“嫂夫人,以后你在扬州城中住,有什么要帮忙的,只管跟我说。”
“好,多谢你费心。”郑夫人笑道。
郑庆云见她们二人见礼过了,便看着三个孩子说:“你们三个快去给姑姑磕头请安”
三个孩子上前,就要跪下,赵天冬立马双手搂着他们,不让他们跪下,拉着他们的手说:“我虽然叫你们爹爹大哥,但是其实我没比你们大几岁,不要跪来跪去的,显得我多老了似的,还是坐着说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