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远说得不错,此次一同来的女子只需待在这里做事,不必跟随大队伍继续前往疫情集中地。
知道这个消息后那四个婢女很是高兴,就连方才差点动手的两人关系都缓和了不少。
依照吩咐,她们每日只需呆在厨房熬药,间或清扫一下地上落叶。
王爷这每日早出晚归,忙起来不知何时才是个头。
这日楚流霜正在厨房煎药,她心不在焉地晃着手里的蒲扇,脑子里一直在想她高考完填志愿的时候为什么不听医生爸妈的劝,打死不填临床医学,非要因为某些偶像剧,报个法学专业。
大学期间背书背得累成狗,毕业了还天天加班,搞得她连场甜甜的恋爱都没能谈。
她当然不会承认她母胎单身25年是自己的问题。
这种不是由一个人决定的事情,可以是学校的问题,可以是社会的问题,也可以是她未来另一半的问题,反正不会是她的问题。
她的思绪越飘越远,不知道已经飘去了第几重天。
总之她再次回神是因为草药沸腾,药罐的盖子被沸腾的药液冲得当当作响。
她放下蒲扇,拿过一旁的帕子,小心地将药罐端下,然后取过盛药的药壶,分别倒满。
拿着药壶往外走的时候,她看见了几日未见的萧青枫。
短短几日,萧青枫便憔悴了许多。眼眶下的黑眼圈加重不少,不知多久没有睡觉。
楚流霜微微欠身,叫了他一声:“王爷。”
他点头“嗯”了一声,脚下步子没有停留,急急往前走了。
楚流霜直觉事态不对,拦住萧青枫身后的阿远,问道:“这是怎么了,瘟疫控制得不理想吗?”
阿远皱着眉,对她点了点头:“城中局势越来越来难控制,只要源头没有解决,便会有病人源源不断的涌出,根本控制不住。”
楚流霜又问:“那王爷现在打算怎么办呢?”
“王爷打算明日启程,去瘟疫源头杏花村。”
第8章 瘟疫
第二日一早,楚流霜便等在王爷休息的院外。
萧青枫出门看见她的时候,明显有些意外:“你在这里干什么?”
“奴婢想同您一起去。”
萧青枫沉着脸很快拒绝:“不行。”
“为什么不行?阿远都能跟着去。”
阿远站在一旁莫名躺枪。
他表示他很无辜。
“不行就是不行。”
“我是您的贴身丫鬟,就像阿远是您的贴身侍卫一样,当然要贴身跟着您。再者,我跟着您去可以照顾您的饮食起居,替您处理一些生活琐事,这样您也可以专心防疫。”
“你去了只会给我徒增麻烦。”
“不会的,我不会给您添麻烦的。”
阿远怕两人争得无休无止,从中插话:“楚姑娘,此次疫情严重,杏花村很是危险,你还是留在这里等我们回来吧。”
“我不怕危险。”
萧青枫静默片刻,没再接话,提步往前走了。
楚流霜和阿远赶紧追上。
楚流霜跟在王爷后面冲阿远挤眉弄眼,用口型说:“他这是默认了吗?”
阿远也用口型回他:“我不知道呀。”
“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呀?”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呀。”
楚流霜:……
府邸外有许多马匹,不见马车。
一同出行的人已经骑上马匹等待,余下的只有两匹没有上人。
萧青枫又酷又帅地翻身上马,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阿远也跟着上马。
楚流霜左看看右看看,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你和阿远同骑一匹。”萧青枫道。
阿远伸手,楚流霜撑着上了马。
马背颠簸,楚流霜被颠得几次差点摔下去。
阿远:“楚姑娘,你可以抓住我,摔下马背很危险的。”
楚流霜双手环过他的腰:“你早说嘛,我还以为你介意呢。”
阿远不明白:“介意什么?”
“没什么。”
当然是介意男女授受不亲啊,傻子。
古人不是很在乎这个吗。
萧青枫听见这段对话,淡淡瞥了他们一眼。
楚流霜面带微笑地回视他,心里暗暗怼道:看什么看,又不是跟你授受不亲。
呸呸呸,不是授受不亲,是非礼、非礼。
好像也不是非礼。
怎么感觉越描越黑了……
近来萧青枫察觉到自己身上的变化越来越明显。
不是外貌上的变化,也不是身体上的变化,而是一种潜移默化的,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变化。
他刚穿过来的时候,由于系统bug,关于原主的记忆并没有很快全部涌入他的脑海。所以他最初判断原主景王爷是个心狠手辣,强大又薄情的人,是通过下人的反应和对话。
随着记忆的不断涌入,他感受到自己在很多曾经从未接触过的事情上也可以做到得心应手。
譬如他那一□□爬的毛笔字,现在已经变成了苍劲有力入木三分的书法作品。
再譬如他那从来记不住古诗词文言文的脑子,现在装的古代典籍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或者就近而言,他以前除了在动物园和电视里见过马以外,别说骑了,连碰都没碰过,现在却能毫无障碍地翻身上马。
倘若他以前就拥有这些技能,就不会因为字丑而被家长老师追着让练字和背课文了。
因为他的字实在狗爬,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会被身边的人调侃:小萧你这字一看就是做医生的好苗子啊。
虽然他本人并不认同字丑就一定是做医生的好苗子这个观点,但是他在填报高考志愿的时候,还是报了医科大学,并且在毕业后成为了业内小有名气的感染科医生。
他一直觉得自己一路走来的种种经历,跟身边人一直在叭叭讲话嘴有点关系。就跟中了邪似的,有人说他是当医生的好苗子他就真的当了医生,有人说他再不好好吃饭就等着在同事手里嗝屁吧,他就真的在同事手里嗝屁了。
他穿过来的时候在线表演了一个诈尸,如果有幸在这里爱上系统指定的人,完成系统任务,回去是不是又得表演一个诈尸?
到时候他会不会成为医学奇迹,被当成实验样品拿去做人体实验?
或者睁眼就发现自己躺在棺材里,被埋在地下,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因为缺氧而再次死亡。
又或者再悲壮一点,他已经被烧成了一小堆灰白色的骨灰。
现在的墓地都挺贵的,如果真的烧成灰了的话,还是把他扔到海里吧,他回去后还可以跟着海洋漂流,看一看这辈子没能看过的大好山河。
如今系统bug,迟迟说不出那个需要爱上的指定人物是谁,景王爷这个身份又破事一堆,搅得他心神不宁。
不过,他如今最为担心的还是除州瘟疫问题。
此次瘟疫传播范围不算太广,这得益于前期隔离做得不错。
早在疫情传播初期,除州便已封城,只进不出。
疟疾在现代医学里并不是一种很难治疗的疾病,比起这里,他生活的那个时代卫生条件要好很多,疟疾这种疾病也已经不太常见。
虽然他学不是中医,但在传染科呆得久了,处理这种疾病还算得上得心应手。
只是这里医疗水平有限,尽管他已经尽了全力去救治,还是无法挽救所有人的性命。
瘟疫源头杏花村是这次疫情死亡率最高的地方,也是这次疫情最难攻克的地方。
一行人至了村口,在村长的带领下去了安置病人的地方。
这处地方是临时搭建的,重症病人在里间躺着,因为床位稀少,只得人挤人,紧挨着勉强躺下。
病情稍微轻些的,便负责打水替他们简单擦拭身子,或者在隔离厨房里自己煎药。
楚流霜看见这样的场景,脑海里几乎是瞬间就涌现出了08年非典的画面。
萧青枫在前面走着,一边走一边小心查看病人们的病情。
行至一半,负责这块病区的太医便带着几位郎中迎了出来。苏太医提着药箱微微颔首,对萧青枫说道:“不知王爷来得竟这般快,老臣有失远迎。”
“无碍。”萧青枫直入主题,“你们现下用的是什么药?带本王去看看。”
“王爷请。”
到后厨的路程不远,路上苏太医简单又快速地向萧青枫汇报了所用药物和治疗效果。
萧青枫蹙眉点头,看过用药后又道:“常山、蜀漆继续用,再取青蒿一握,以水二升渍,绞取汁,尽服之。”
“王爷,这……”苏太医从医多年,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方法,王爷又并非医学出身,所谓术业有专攻,倘若出了事,他实在是担不起这个责任。
王爷看出他的顾虑:“按我说的去做,出了事自有我来承担后果。”
苏太医还欲再言,被萧青枫一句话给堵了回去。
他说:“放心去做,有我在,不会出事。”
除了每日例行的早朝和偶尔的帝后召见,景王爷很少出现在宫中,与宫中的官员更是没有什么私交。但关于他的事迹却是从未在皇宫乃至整个萧王朝停止过,他的威严和他受到的尊崇,不仅来自景王这个身份,更来自他这些年一次次度过难关化险为夷积攒而来的威信。
所以他的到来,在这里的百姓眼里就跟定海神针一样,他是保证,在苏太医看来就跟定心丸没什么区别。
楚流霜的父母虽然都是医生,但是她本人对医学可谓是一窍不通,因此她在治疗方案上无法提供任何帮助。
在厨房熬了两个时辰的药,阿远突然过来叫她,说是要去村中走访调查,让她装好几壶草药,同他们一道过去。
她问“他们”是哪些人呀?
阿远说是他和景王爷。
也就两个人而已。
她提着四大壶草药走出门槛时,萧青枫和阿远已经等在门外。
阿远看见她费力地抱了满怀药壶,上前正欲接过,却被萧青枫冷冷地出声阻止。
“阿远这几日已经很累,不必再劳。”
阿远忙道:“王爷,我不……”王爷给了他一个凌厉的眼神,吓得他立马改嘴,“是……是,我累了,我累……”
楚流霜:……
好一个帮主不帮友的狗腿子。
“是,阿远是该歇着,”她一脸献殷勤地笑,“奴婢不累,能拿这么多药壶是奴婢的荣幸,荣幸。”
萧青枫:……
你知道一拳打在棉花上是什么感觉吗?
我知道。
杏花村里病情严重的村民基本已经安排去了方才的地方集中隔离,留在家中的多是轻症和无症。
萧青枫亲自带人排查的目的,一方面是想要了解这里最真实的情况,一方面是告知这些村民注意事项和一些简单的制药方法。
这种感觉,就跟以前带着实习医生查房似的。
只是这里不是医院,没有储备充足的药品,更没有先进的医疗设备可供使用。
为了能够尽量多的带一点药,楚流霜每个药壶都装得很满,重量必然也就不轻。
她提着药壶一路上都在呼呼喘气,阿远在旁边看着干着急,也不敢伸手接过,萧青枫跟个大爷似的走在前面,一点也不关心身后的情况。
哦,他本来就是大爷。
进入第一户人家,楚流霜终于可以将药壶放下,休息片刻。
这户人家只有一个中年妇女待在家中。
中年妇女神情憔悴,面带病容,患的却不是疟疾。
想来是忧心过虑,积劳成疾。
中年妇女姓李,大家都叫她李婶,她家中原有四口人,为了生计,女儿被早早卖了出去,丈夫和儿子原本身强体壮,但因为被人抓去隔离区劈柴煎药,照顾病人,不幸染上疟疾丧了性命。
李婶哭着说道:“他们被扔到林间的一片空地,一把火便尸骨无存,我想给他们收个尸都收不成,不知道他们的魂魄飘去了哪里,是不是看阿妹去了?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入轮回找个好人家转世投胎。”
萧青枫本是坚定的无神论者,但自从他在病床上闭上眼睛,再睁开就来到这个地方后,他也开始有些动摇了。
李婶说她不愿一个人待在这里等死,她要跟着王爷一起去做点什么,替她去世的丈夫和儿子积点善德,以求神仙宽容,让他们在地下过得好些。
作者有话要说:青蒿一握,以水二升渍,绞取汁,尽服之。——《肘后方》
第9章 调查
这些药对未患疟疾的人没有效用,李婶一滴未喝,楚流霜怀里的药也就一滴未少。
原本想着有一户人喝了就能轻些,没成想这户人家只有一个人,这个人还不需要喝药。
楚流霜一时不知道是该为这位李婶不用喝药而感到高兴,还是该因为自己还得提着这么重的药壶走访而感到悲伤。
她手法熟练地把四个药壶往怀里揽,满脸都写着“生无可恋”这四个大字。
李婶见状伸手去拿,萧青枫凌厉的眼神再次投来,楚流霜赶紧一把抢过李婶已经碰到的药壶,对她说:“谢谢李婶好意,不过我还是自己拿吧,我身子不好,多拿几个药壶正好锻炼身体,哈哈哈……”
李婶被她说得一头雾水,将她上下打量一番,这红光满面容光焕发的模样,怎么瞧也不像是身子不好啊。
一行四人挨家挨户走过村庄,有的人家一口人都不剩,好一点的全家尚在,但大多数都是只余两三个人,且都染有疟疾,只是症状尚轻,不会危及性命。
饶是先前除州人口最多的村子,经过这次瘟疫,人口也所剩无几。
因此他们在天黑之前便走完了所有人家,那四大壶草药也正好用完。
返程途中,楚流霜捶着酸痛的手臂和肩膀,有声无力地问阿远:“阿远,我们今晚住哪啊?”
“住村长安排的屋子。”说完他又想起什么,一拍脑袋,“可是这次过来的人中原本是没有你的,村中干净的房屋有限,除却王爷单独住上一间,其他人都是在客房一起挤着睡,但男女有别,你自然是不能同我们一起挤着将就的。”
楚流霜翻白眼:你现在知道男女有别了?
不过这样说来,她今晚好像确实没地方可住。
她正发愁,李婶便恰合时宜地插进话来。她说:“我那里有地方住啊,不止是楚姑娘,这位公子和侍卫阿远都可以一起住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