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青枫在外没有透露身份,只道是跟随景王爷一道过来的京城公子。
“你们不要担心我家不干净,虽然我男人和儿子都死于疫病,但他们出门的时候都健健康康的,只是那一出去……”李婶说着便哽咽起来,“那一出去,便再也没有回来了。”
她很快收拾好情绪,张开双手:“你们看,我一个人在家中住了半月有余,不也好好的,没染上疫病吗?”
楚流霜没有别的地方可去,便点头答应:“那这几日,便叨扰您了。”
“不打扰、不打扰。”
李婶又看向萧青枫和阿远,目光里带着邀请和询问。
王爷平日不喜借宿别人家,阿远正要替他拒绝,却听他道:“好,那便麻烦您了。”
一个女孩子单独住在陌生人的家中太不安全了。
李婶高兴得笑出满脸皱纹:“不麻烦、不麻烦。”
萧青枫还有事情要同苏太医商量,李婶便先独自回到家中替他们整理房间。
今夜又是一个满天星空的夜晚,一轮弯月挂在苍穹,衬得周围的星星好像都失了光彩。
回到李婶家中的时候,李婶还未休息。
她一手撑着脑袋,独自坐在院子里,背影看起来有些凄凉。
听见声音,她回过头,招呼道:“你们回来啦?”
萧青枫点点头,简短的“嗯”了一声。
李婶没有被他冷淡的态度影响,仍然热情地引着他们进屋。
走到第一个房间,她道:“楚姑娘同我一起睡这屋。”又指了对面两个屋子:“萧公子住左边那屋,阿远住右边。”
左边的屋子更加宽敞,右边的要小一些,想来应是客房。
这个安排还算合理,几人不再耽搁,简单洗漱过后便进屋睡去。
窗外的月光照进房间,将田字窗户的轮廓映在地上。
楚流霜迟迟睡不着觉,翻了个身,看见李婶盯着窗外在看,也未阖眼。
她小声说:“李婶,这几日村中事情太多,我们回来得可能很晚,你不用每日都坐在院子里面等。”
“这样等着,好歹有个盼头。”她轻轻地叹了口气,“就在几天前,我也是这样在等。”
最后谁也没有等来,只等到丈夫和孩子死于疫病的消息。
楚流霜不知该如何安慰,只能伸手缓缓拍着她的背。
“况且我今日坐在院内,也不全是因为你们,还因为我家那个苦命的丫头。”
她先前说过,她家原本四口人,为了生计,将女儿卖了出去。
“她走的那天我跟她说,若是想阿娘了,便抬头看看月亮,她看月亮的时候,阿娘也在看,我们望着同一个月亮,就算是看见对方了。”
楚流霜手上的动作陡然停了下来,她听见自己心跳在迅速变快。
“你是不是还教了她一句诗……”她一字一句地说道,“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李婶也愣住了,她说话的声音都在微微颤抖:“你认识小玲?”
楚流霜激动道:“是,我认识她。”
“她过得……还好么?”
“她过得很好,在那样的大户人家里,便是仆人也吃穿不愁,她每日只需做些轻活,身子也身份康健。”楚流霜半真半假地说着小玲的现状。
李婶哽咽着说不出话。
“您不用担心,”楚流霜细声道,“她只是有些……想家。”
李婶终于哽咽出声,满是愧疚地说,“是我对不起她,是我对不起她,都是我们不好……”
杏花村历来都是整个除州最穷的村子,为了能吃口米饭,许多人家生了女儿便直接卖掉,这在这个不大的村庄早已成为不成文的规矩。
只有李婶家始终不忍心,强撑着将女儿养到6岁。
可是小玲6岁那年,村中又逢旱灾,许多村民家中粒米不剩,李婶家里也不例外。
小玲自小便比别人家的孩子早熟懂事,看见家里粮仓渐渐见底,最后一碗稀粥也凑不出来,她主动找到阿爹,哭着求爹爹将她卖走,好让家中度过这一难关。
家里实在没有办法,只得狠心托人打听,替小玲找了一户待遇不错的人家,送去做了丫鬟。
这个世界好像就是这样,穷人除了穷,便一无所有。
他们无法拥有自己想要的生活,无法获得知识,无法改变命运,甚至仅仅只是因为想要填饱肚子,就将自己的亲身骨肉卖给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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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天还未亮,楚流霜就被萧青枫叫了起来,说是病区人手不够,叫她赶紧去帮忙熬药。
楚流霜打着哈欠从床上挣扎着爬起来,在心里将他狠狠地痛骂一通,全身的细胞都在叫嚣着质问:前几天是谁说不让我跟着来,我只会惹麻烦的?!
“前几天是谁堵在本王院外,跟个牛皮膏药似的非要跟着来的?”
靠,怨气太大,一不小心直接绕过细胞用嘴叫嚣了。
“赶紧收拾好了滚出来。”萧青枫转身离开,嘴里还在自言自语,“一点丫鬟的样子也没有。”
楚流霜出门看见阿远,他一脸没睡醒地对楚流霜打了个招呼:“早啊,楚姑娘。”
楚流霜也一脸困倦地对他打招呼:“早啊,阿远。”
萧青枫一脸看见死猪的表情:“哪里还早?赶紧给我滚过来,走了!”
楚流霜小声嘀咕:“本来就还很早。”
阿远小声附和:“楚姑娘说得是。”
方才出门的时候脑子还未清醒,三人都未察觉忘带了什么东西,直到这会儿仅靠月光照着走路,三人才迟钝的反应过来,没有拿灯。
值得一提的是,楚流霜和阿远是因为没有睡醒,脑子无法正常思考,而萧青枫是因为看这两个傻子互道早安,脑袋被气糊涂了。
昨晚还十分明亮的月光现在变得异常微弱,虽说不至于看不清路,但这样的路况和环境,对于在城市里面生活了二十几年的楚流霜,无异于荒郊野岭。
林中偶尔飞出几只麻雀,便能将她吓得浑身颤抖地低叫一声。
其实她也很想放开喉咙大声尖叫,但碍于王爷在场,她不敢。
“这么黑的路,咱们怎么不拿盏灯啊。”一路上太过安静,她想随便说点什么,好让路上有点人气,免得她时刻担心会不会突然冲出一只鬼来。
萧青枫冷声道:“这是本王应该考虑的问题吗?”
阿远:“王爷对不起,我下次一定记得。”
楚流霜突然想到,这好像是她工作范围内的事……
东方欲晓,晨光熹微。
杏花村这边忙成一团的同时,坤宁宫内斜斜躺着的皇后正仔细端详手里刚淘到的好玉。
底下跪着的大臣脑袋垂得极低,像是一抬头就会脑袋不保。
“怎么样,本宫让你们查的东西查到了吗?”
“皇后娘娘恕罪,景王爷藏得实在太好,我们……”
皇后扬手将玉摔至他的面前,厉声斥道:“区区一支军队而已,查了整整半年还是毫无进展,本宫要你们何用!”
跪着的大臣绷紧身体,大气也不敢出。
“本宫再给你三个月的时间,三个月后,”皇后停顿片刻,“若还是毫无进展,你便去地下陪你那早逝的发妻吧。”
“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啊,微臣替您办事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娘娘!”
“不必再说,滚吧。”
早朝退下后,周丞相没有立即回府,而是拐了个弯,行至坤宁宫外。
皇后亲自出门去迎:“爹,那边怎么样了?”
“能怎么样,这种瘟疫历来都是一个治法,”周丞相一边进门一边回答,“关上城门,等里面的人全都病死,瘟疫便结束了。”
“那……”皇后扶着丞相坐下,“萧青枫呢?”
丞相正欲喝茶润嗓,闻言却先笑了:“他?往日最是精明的人,这次蠢到极致,竟然去了疫情最严重的杏花村。”
皇后诧异道:“真的去了杏花村?”
“千真万确。”
“朝中可有意向再派官员前去援助?”
“援助?”丞相好笑道,“不过一群贱民的性命,有什么值得援助?”
皇后也笑:“爹爹说得是。女儿这是知道萧青枫去了杏花村,一时糊涂了。”
“他萧青枫此次怕是有命去没命回,倘若真让他命大回来了,除州死了这么多人,定然会受到诸多官员的弹劾,咱们再从中小小地加一点油添一把火,他难不成还有力气再跟我们斗?”
“爹爹的意思是?”
“天助我也,托除州瘟疫的福,他萧青枫这次算是完了。”
“那萧青枫藏着的军队?”
“查,接着查,”周丞相朗声道,“你我手里那支鹰山军队也接着训,萧青枫这个最大和祸患虽然没了,但还有其他跟他一样不知天高地厚的人,趁着局势动乱,一道解决了。”
皇后脸上陪着笑:“是,还是爹爹想得周到。”
作者有话要说:QAQ对不起大家,最近的剧情发展太慢,我会努力加快的(跪着道歉)
第10章 王爷生病
萧青枫这些天常常同苏太医一起研究药方。
起初,苏太医并不把萧青枫提出的药方当一回事,毕竟一个从未接触过医药方面的王爷,即使曾经做的事情再让人放心,在专业知识方面,还是比不过专业的人。
苏太医抱着不得罪王爷,随便试试的心态,照着王爷给的药单煎药,本以为只是浪费时间,不会有什么效果,没想到半月之后,不仅有了效果,而且效果显著。
这件事让苏太医彻底对景王爷刮目相看,平日里没事总爱去跟王爷探讨病理。
自杏花村瘟疫爆发,除州已经关上城门两月有余,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也不愿意来,普通百姓眼睁睁看着自己身边的亲人、朋友一个一个的离去,面对生死,他们想要挽留,却都无能为力。
在那些近乎绝望的日子里,他们只能把神佛当作信仰。
直到萧青枫的到来,让他们心中的神佛有了具象。
除州封城许久,再加上瘟疫的传染性极强,没人愿意靠近,因此除州城内的消息很是封闭,不止是外面的消息传不进来,里面的消息也很难传至城外。
只要萧青枫想,这里就会完完全全变成一个与外界毫无联系的城池。
但是他没有这么做,一是因为朝廷太久得不到这里的消息会引起朝臣怀疑,二是因为城内定然有皇后一族的人在暗中观察。
况且此事结束后他必然会离开,消息封得了一时却封不了一世。
既然如此,他何不好好利用这次疫情,让皇后一族放松警惕,早日露出马脚。
所以尽管治疗效果十分可观,他也没有让太多的人知道。
在许多人眼里,除州林间的空地上每隔一段时间便会燃起一场烈火,除州城内的活人也在渐渐变少。
而那个在瘟疫最严重的时候进了杏花村的景王爷,也患了重病。
没人知道景王爷患的究竟是什么病。
他患病的消息一经传出,众说纷纭,猜测最多、可信度最高的一种说法是他在杏花村染上了疟疾。
从除州传出的消息,很多都是真假参半,唯有景王爷身患重疾这件事,丝毫不假。
楚流霜用勺子耐心地舀着碗里的药,一口一口地喂给萧青枫:“王爷,张嘴。”
“不喝了。”萧青枫过分低哑的声音带着几分困倦,“我先睡会儿,你且退下吧。”
楚流霜急道:“这怎么行,哪有生病不吃药的道理?”
“我没事。”
“都病成这样了还没事呢?”莫不是脑子病傻了吧。
“我是大夫还是你是大夫?”萧青枫的脑袋确实烧得有些糊涂,已经有点分不清前世今生了。
“我不是大夫,你也不是大夫,”楚流霜伸手捏着他的双颊,手指施力,把他捏出嘟嘟嘴,“所以,让我们听苏太医的,好好吃药吧。”
一勺药顺着他微微张开的唇缝流入,喉结一滚,便咽了下去。
萧青枫:……
一整碗药全都入了萧青枫的口,楚流霜才起身离开。
阿远侯在房外,焦急地等着,见楚流霜端着一个空碗出来,顿时大惊失色。
他试探着问道:“王爷他……他把碗给拍翻了吗?”
只要在景王爷身边伺候的时间较长的人,都知道景王爷不喜吃药。
他性子本来就倔,别人很难劝动,尤其是吃药这件事,他越是病重越是抵触,以至于在他身上,小病全靠自愈,大病全靠身边的丫鬟小厮或是侍卫趁他睡着,使者法子小心翼翼地喂进嘴里。
曾经常常有人端着药碗进屋,最后拿着碎碗出来,若是再严重些,院外都能听见王爷训人的声音。
所以这实在不怪阿远大惊小怪,毕竟他常常就是那个被摔碗的人。
他看见楚流霜拿着一个空碗出来,绞劲脑汁也只能想到药被王爷倒了这一种情况。
楚流霜以前没在王爷身边伺候过,自然不清楚王爷不想喝药时的威力到底有多大,因此阿远跟她讲诉这一段惊险经历的时候,她只当阿远吓唬她,想拿下这个给王爷献殷勤的好机会。
不过这等好机会怎么能让别人给占了。
原主楚流霜被黑化王爷一箭射死这回事她还记得清清楚楚,穿来这个鬼地方后,她的首要任务就是保命,毕竟只有先保住了性命才能干别的事情,譬如寻找真爱,譬如努力暴富。
而保命的第一步,自然就是讨好全书最大boss,也是最后让她一命呜呼的景王爷萧青枫。
因此当阿远一脸悲壮地提出他去给王爷送药的时候,她毫不犹豫地抢过药碗,让阿远回去歇着。
喂药的过程虽然不太顺利,但是远远没有阿远描述得那么困难。
所以她出门时看见阿远仍旧一脸悲壮的表情时,有些摸不着头脑,她送的又不是耗子药,王爷为什么要把药碗拍翻啊。
楚流霜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没有啊,王爷都喝了。”
阿远顿感五雷轰顶:“王爷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
楚流霜还是很懵,但是她赶着去厨房熬晚上的药,不能跟个闲人似的站在这里同他纠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