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带这么没人性的。
一早上什么也没干成,净受气了,她决定回去好好睡一觉。
一只脚方才踏入勤清院中,她就注意到了院中众人看她的眼神。
嫌弃、不屑,还带着点害怕。
楚流霜不明就里地往里走,她每走一步,院内的人便后退一步。
这种奇怪的平衡持续到她迈的第十九步,有几个人站在花坛边退无可退。
终于有人忍不住了,抬手捂住口鼻,大声道:“你别走了!”
楚流霜还是摸不着头脑。
她刚受了两顿气,这会儿火气正大,哪能干站着任人吼骂。
“凭什么你不让我走我就不走啊?腿长在我身上,我想走就走,想停就停,轮得到你来指挥吗?!”她气不打一处来,声音自然也就不低。
在场众人都被她突如其来的脾气吓了一跳。
楚流霜平日里在这个院中,也就敢凶小玲两句,面对其她人,向来只有跪着挨骂的份,什么时候主动反击过啊。
“我与你们无冤无仇,寅时方才回府,哪里惹着你们了?”
向来看她不惯的丫鬟开口道:“你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刚从除州回来,谁知道你身上有没有从除州带什么病回来啊!”
楚流霜怒道:“我带病?除州瘟疫那么严重的时候我都好好活着,现在又怎么可能患有疟疾?再者,我同王爷同去同归,你们的意思是王爷也患有疟疾吗?”
那人气急败坏道:“你个小贱人,休要胡说,我才没有那个意思。”
楚流霜平生最见不得别人对她指指点点,她自己爱怎么活就怎么活,还轮不到别人来对她评价。
她当即就骂了回去:“你骂谁贱人呢?你他妈的才是贱人!”
院内的大丫鬟柳红见状,顿时就火了,捞过一旁的木盆就朝她扔了过去:“你算什么东西?小轻骂你几句你竟然还敢还嘴!”
楚流霜侧身躲开,弯腰将已经摔出一道裂缝的木盆拿起来,扬手就朝她扔了回去。
谁知那人不躲不闪,竟硬生生挨下了那狠狠一砸,“砰”的一声,身子应声向后倒去。
柳红抬手捂住被木盆撞青的地方,周身那股混不讲理的气焰也霎时熄了下去,两行清泪顺着脸颊划过,眼睛直愣愣地盯着楚流霜的身后看。
楚流霜也愣住了,木盆重量不轻,她的力气也毫无保留,那一砸,没准能砸出个重度脑震荡来。
好在柳红除了周身气质变了之外,没有别的大事。
楚流霜心里的气解了不少,不打算再和这一群不会说话的傻子一般计较。
正欲离开,却看见她对面的婢女门整齐地微微俯身,又整齐叫道:“王爷。”
楚流霜猝然转身,只见萧青枫一身黑袍,浅蹙眉头站在勤清院的门口。
他看着楚流霜,询问道:“这是在干什么?”
楚流霜回视他的目光,看了看没看出什么情绪。
正想回答,却被另一个声音抢了先。
“阿霜刚从除州归来,院里的姐妹们想替她接风洗尘,除除污秽,但是阿霜说她不用,”柳红带着哭腔,越说越委屈,“不用便不用,也犯不着拿木盆砸我啊。”
熟悉柳红的人都知道,她平日里没事就喜欢在王爷面前晃悠,企图被王爷看中,纳去身边做个小妾。
像是意识道这句话里的不妥,她立马又说:“不过这也不怪阿霜,她兴许只是不想麻烦姐妹们。”
好一个绿茶。
楚流霜穿来的第一天就知道萧青枫吃绿茶这一套。
装绿茶她也会,并且她青春时期深受国产八点档狗血电视剧的荼毒,因此装绿茶这件事对她而言毫无难度可言,只要她想,她可以茶得如萍都对她甘拜下风。
但是她看着萧青枫就越来越黑的脸,心里莫名有一股气堵着上不来。
今天她还就本色出演了,大不了这条命她不要了,反正这破系统给出的任务她也完成不了。
摆烂谁不会,她上辈子最擅长的就是摆烂。
所以她当下就甩了脸色,留下一句“你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便大步往房间走去。
刚走了没两步,她的手臂就被人拉住。
她正在气头上,奋力挣扎了几下没有挣脱,于是更加愤怒,完全没有发现这只手的大小和力道都不是一个女子该有的。
她没有回头,脚步带动着身子还在试图继续往前,说话的声音里也带着更浓的怒气:“ 你有完没完,不让我还嘴我就不还嘴了还不行吗?老娘还嫌跟你们吵架浪费老娘口舌呢!”
“没完。”一道低沉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楚流霜回头,看见萧青枫拉着她的手,蹙着的眉比刚才更深了些。
她以为萧青枫要骂她,或是要吩咐别人打他。
但是都没有。萧青枫只是手上用力,把她往回一拉,对她说:“嫌浪费口舌就不要说话了,本王替你说。”
“楚流霜同本王一同去的除州,又是一同归来,没有沾染什么污秽。”他这么聪明,又怎么会不知道这些人说的污秽是什么东西。
他冷声问道:“方才参与这场闹斗的人都有哪些,自己站出来,不要逼本王用多余的手段来查。”
不消片刻,那些人便低垂着头,瑟缩着站了出来。
“站出来的所有人杖罚五十,自己去领。”
他说完便握着楚流霜的手离开了勤清院。
行了一段路,他柔声问:“有没有伤到?”
楚流霜摇摇头。
看着她还是一副没有回过神来的样子,萧青枫再次放柔了声音,问:“在想什么?”
楚流霜看着她关切的眼睛,如实回答:“在想,我刚才都想好了大步走回房间时关门的力道,气势一定要足,声音一定要大,最好是能震耳欲聋,结果就被你拉住,害我没能展示出我惊人的魄力。”
萧青枫:“……”
他忽然松开拉住楚流霜手臂的手,转身就大步往前走。
楚流霜在他身后很是不解,不是他问她在想什么的吗?怎么听完就变脸走人了?
她的腿本来就没有萧青枫的长,又在原地懵了一会儿,回神再看时,萧青枫已经走出不短的一段距离。她只得加快步伐,一路小跑着追上,边跑还边叫着:“王爷您慢点,别跑那么快啊,我追不上您了。”
不知是不是这句话起了作用,总之她说完这句话后,萧青枫脚下的步子走得更快了。
第13章 心愿
楚流霜废了颇大的劲才赶上萧青枫,她跟在他的身后,气喘呼呼地问:“王爷,你怎么突然去勤清院了?”
萧青枫一脸‘你还好意思问我’的表情:“本王让你待在满渊境,回来却连个人影都没见着。”
楚流霜好像咂出点什么味儿来:“所以你是专程去找我的啊?”
“那不然呢?”
“可是,王爷您若是想要找我,随便差遣一个人来叫我便是,哪犯得着您亲自来找啊?”
萧青枫回府换下朝服,刚走出房门便听见有人说勤清院里楚流霜和人吵起来了,当即就拐弯往勤清院的方向去了,哪还记得遣人去看。
他绷着一张俊脸,冷淡地说:“忘记了。”
楚流霜没有窥探王爷心思的意思,她不过是觉得奇怪,从来不曾关心王府下人生活的景王爷,竟然破天荒的去了勤清院,从来不曾替下人们解决内部矛盾的他,竟然公然替她说话。
满渊境内,楚流霜离开时随手扔地上的扫帚还在原地躺着。
她赶在萧青枫发话前跑过去将扫帚拾起,眼睛一眨一眨的,自觉认错地看着萧青枫。
见萧青枫没有露出生气或是责怪的表情,她放下心来,苦逼地扫着地上新添的落叶。
萧青枫径直进了书房,约莫过了半炷香,又走了出来。
这次他的身边跟着阿远。
两人一同往外走,路过她时,萧青枫道:“别扫了,地都快给你扫掉一层皮了。”
楚流霜撅着嘴,小声说:“还不是你让我扫,你以为我想扫啊?”
萧青枫没听清:“你说什么?”
楚流霜微微俯身,对他露出一个标准化的微笑:“回王爷,奴婢说‘好的,这就去把手里的扫帚放回原处’。”
萧青枫:“别放了,就扔这儿吧。”
楚流霜觉得自己受到了嘲讽。
她不久随手扔了一次扫帚吗,他堂堂一个王爷为什么这么喜欢记仇!
而且这算什么仇啊,小气!
她把所有的咆哮都留给自己,仇怨只能咬碎了牙咽下去,憋屈久了,不知道会不会气出病来。
但是,还是那句话,活命要紧。
所以她选择默默忍下委屈,假装看不懂他嘲讽的眼神,假装听不懂他嘲讽的语气,一个人拿着扫帚黯然转身,打算去把扫帚归还原处。
你们看,多么卑微的一个王府小丫鬟啊。
“你去哪里?”萧青枫不满的声音传来,如果认真听的话,还能听出里面夹杂着一丝疑惑。
楚流霜回头:“去放扫帚啊。”
“不是让你别放了,就扔这儿吗。”
“啊?”楚流霜眼神呆呆的。
“啊什么啊,”萧青枫无奈的眼神扫过她手里的东西,“放下。”
楚流霜仔细观察分析了足有十秒钟之久,才后知后觉的看出来他真的只是字面意思。
她于是放下扫帚,眼睛弯弯地盯着他看。
害,早说嘛,害我白白自我诽谤一通。
萧青枫原本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是被她突如其来的笑意笑得头皮发麻,便霎时说不出多余的话,只能勉强蹦出一句:“跟我走。”
楚流霜还沉迷在自己莫名其妙的愉悦之中,大脑已经放弃思考,萧青枫说什么便乖乖的做什么,全然没有发现这次的路线和平日有什么不同。
直到他们行至一处偏门,她才察觉到事情的不对劲。
她看着门外的马车,问:“王爷,我们这是要去哪啊?”
“瑶光寺。”
“去寺庙为什么不走正门?”
“正门有皇后和丞相的眼线,”他上了马车半拉着车帘,“别废话了,上来。”
同上次去除州时一样,楚流霜和阿远坐在马车的横木上。
萧青枫拉上了帘子,楚流霜没问完的话只能接着问阿远:“阿远,王爷去瑶光寺干嘛呀?”
阿远:“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杨太妃在瑶光寺。”
杨太妃,景王萧青枫之母,先皇升天后便去到瑶光寺,替皇家祈福。
抵达寺庙时,方至午时,阳光透过树叶洒落,映出地面点点斑驳。
车夫侯在庙外,萧青枫带着身后二人饶了几绕,最后绕到一处环境清幽的小院。
院内种着早园竹,竹的一旁有几棵枝叶繁茂的槐树,树下放有一个石桌,桌的周围摆有几张石凳。
一位气质雅韵的女子侧对着院门坐于石凳之上,神情专注的沏着砂绿新茶,微风轻轻拂过衣袂,远远一瞧,像是画中偷偷走出来的美人。
萧青枫的眉眼同那人有七分相似,却又少了些她脸上的柔美,添了些凌厉。
见了她,也便知道萧青枫为什么长得如此好看了。
走到太妃面前,萧青枫俯身,道:“儿臣给给母妃请安。”
太妃停下手里的动作,抬眼看他:“阿枫来啦,快坐。”
萧青枫依声坐下:“母妃进来可好?”
“日子不都是这么过吗,日复一日,哪有什么好与不好。”
萧青枫没有接话。
太妃的笑容很是温柔,语气也舒缓平淡,可是周身却萦绕着一股无言的孤傲气质,极具压迫感。
“你一个月前,在回府的路上被人捆去丞相府了?”
萧青枫不知道她为何突然问起这事,若是想了解其中细节,该早些写信要他前来,若是想知晓其中缘由,萧青枫查了许久也没查出端倪。
可太妃偏偏叫他来了。
她从来不在无事的时候主动见他,曾经是,现在也是。
所以,她手里大概握了一些重要的线索或是证据。
“母妃托人去查,查到了这个。”她拿出一个木制小盒,小心打开,只见里面赫然躺着一块精致白玉。
萧青枫取出白玉,细细抚过。
只消一眼,他便看出,这是皇宫中流传出来的玉,普通的官候将相绝不可能持有。
先帝尚在时,有一阵子痴迷于玉,特下令命人制了许多白玉,挑选其中五块刻上小字,分发给了后宫五位妃子。
这块玉最后给了哪五位妃子,无人知晓。
太妃当年也是持有这玉的其中一人,排除她后,便还有四人不知。
“先帝当时给我这玉时说过,持有此玉者,可以向他许一个‘心愿’,无论是什么,只要他做得到,定会尽力满足。”
萧青枫不解:“母妃的意思是?”
太妃没有急着答话,而是接着道:“先帝答应妃子提出的‘心愿’后,这枚玉便不在那位妃子手里了,而是转交给替她完成‘心愿’的人。”
萧青枫瞳孔一缩:“母妃在查刺杀我那件事时发现了这枚玉,所以……那位妃子若不是提出了要一批刺客的‘心愿’,便是提出了想要将儿臣杀死的‘心愿’?”
微风再次刮过,却像是刀剑袭来,让周围的气氛都更加严峻。
太妃神色凝重的点了点头:“正是如此。”
先帝答应了那位妃子的‘心愿’。
倘若他答应的‘心愿’是前者,本也没有什么值得让他特意跑来瑶光寺一趟的,书信里写明便是。但是太妃寄给他的书信里,对此事只字不提,只是提醒他出门时小心一些,莫要被有心之人发觉。
“母后认为,父皇答应的‘心愿’是将儿臣杀死?”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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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府的途中,原本艳阳高照的天气突然布满乌云,不消片刻,豆大的雨点便落了下来。
楚流霜举着双手挡在头顶,可在这样的骤雨之中,实在是无无济于事。
她看着车夫戴着的草帽,大声问道:“大爷,您这车上还有没有多余的草帽啊。”
“姑娘,没有啦——”车夫也大声回她。
楚流霜可怜巴巴的看着阿远:“阿远,这下咱俩要成落汤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