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连救她都做不到。
记得那天,酒店的大火来势汹汹,所有人都反应不及。那会儿,徐南丞已经跑出大门准备走了,脚踏出一步,就听见人群中一个小姑娘哭着大喊:“有人被困在里面了,她叫凌轻轻,拜托你们去救救她,求求你们。”
徐南丞无法形容自己听到凌轻轻三个字时的震惊,整个人就像置身三尺冰层,寒气冻得骨头发寒。
徐南丞毫不犹豫往酒店里跑,边跑边喊凌轻轻的名字。
火很大,浓厚呛鼻的烟雾使人睁不开眼睛,酒店内部装饰烧得烧,倒得倒,已经找不到路了。
徐南丞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只要能过的地方他都一头扎进去,忍着肺部窒息的痛拼命呼唤凌轻轻。
可是没有。没有回应,没有人影,什么都没有。
走廊木桩砸下来的时候,徐南丞没有半点觉察,等他反应过来人已经被木桩压在身下,火苗顺着布料烧到他的右手上。
灼热感顷刻袭上大脑,连带着肺部挤压也在一瞬间疼得无以复加。
后来他实在撑不住晕过去,再醒过来就是在医院。医生告诉他,由于长时间的炙烤伤到神经脉络,他的右手废了。
徐南丞表情淡漠,仿佛那不是自己的手。从醒来到出院,他只说过一句话:“凌轻轻呢?”
众人沉默,没人敢回答他,但结果大家心知肚明。
看着陷入深深自责的徐南丞,程意叹了口气:“阿丞,你遵守宋周河的遗愿好好照顾凌轻轻三年,这三年你做得很好,陪吃陪玩辅导学习,任何她需要你的时候,你就算逃课翘会都第一时间赶去。现在还为她废了右手,你不欠他们的。”
“况且你也知道,凌轻轻之所以跟你在一起不过是把对宋周河的爱恋寄托到你身上,她从来不喜欢你。你也没必要告诉她那么多秘密。”
显然,程意忽略了徐南丞那句低到尘埃里的“我喜欢她”。
徐南丞怔然,黑眸里的忧伤如潮水般覆盖,化为无穷无尽的悲哀。
是啊。
凌轻轻依赖他,却不喜欢他。
这是他主动接近凌轻轻那一天就知道的。
他喜欢她,她却只把他当成宋周河最好的兄弟来亲近,试图从过往熟悉的人中汲取到几分与宋周河相似的温暖。
也是凌轻轻提出在一起后,徐南丞不太想让她亲近自己的重要原因。他害怕凌轻轻亲近他时,心里想的是另一个人。
可偏偏他又是动了真心的人。
他怕自己胡思乱想,无法维持脸上的笑。这种被当作“替身”的感觉,真让人烦躁。
徐南丞垂下脑袋,哑然失笑,眼角的泪却无声滑落。
程意走后,徐南丞又一个人待了好久,不知道在想什么。
听到手机铃响,他下意识地用右手去拿,等察觉右手使不上劲,才反应过来,他的右手没法用了。
左手按下通话键:“喂。”
话筒那头是医院:“徐先生,很抱歉,您的父亲去世了,请你迅速来一趟医院。”
没有半分意外,徐天诚的病危通知书几天前就下了。
“嗯。谢谢。”
虽说对徐天诚没什么感情,可作为法律意义上的亲人,徐南丞忙上忙下的连轴转,也给足了他死去的颜面。
忙完这场葬礼,北橙也入了三月。
季节交替温差大,加上右手的伤没好好护理,徐南丞生了一场大病,不得已请假在家休息。
付诗瑛走了,徐天诚走了,凌轻轻也不在了,只有程意偶尔会带着杨安翠来找他说话。大多时候是程意说,他坐在沙发上安静听着,偶尔应一声嗯。
往日清冷沉稳的少年变得死气呆滞。
前几回程意还会发脾气让他多出去走走,后来明白不管他说多少,徐南丞只会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他索性也不管了。
就这样狼狈地熬到大四。
又一年,凌轻轻的祭日。
蜿蜒山脉下,松树成排,风雪吹得人睁不开眼,徐南丞左手捧着两束花,一步一步缓缓往上走。
路过一个个墓碑,最终在宋周河面前停下。
经过四年的风吹雨打,照片微微褪色,潇洒恣意的少年也变成陈旧的模样。
将菊花放在墓前,徐南丞没有待太久,抬步继续往上走。
距离不远处的墓碑前摆放着几束菊花,看来已经有人比他先来过了。
徐南丞在墓碑前停下,他蹲下来,抬手抚上照片,清冷的眉眼骤然温柔下来。
照片上的女孩子是凌轻轻。
十六七岁的凌轻轻,穿校服,扎着丸子头,笑吟吟露出脸颊两边的酒窝,杏眸盛着笑意,乖巧靓丽。
黑沉沉的眸子盯着照片瞧了会儿,徐南丞忽然红了眼眶,他深吸一口气,忍下心中酸涩,将准备好的迎春花放下。
他笑了声。
“一年了。”
凌轻轻,你已经离开一年了。
不知道在另一个世界的你现在过得开不开心,应该是开心的吧,毕竟可以和你最喜欢的宋周河在一起了。
只是……
只是你和宋周河重逢相爱的时候,能不能也想到我一丁点儿。不需要太多,偶尔入梦,让我看看你的近况就好。
让我看到你过得幸福就好。
你不知道,一年365个日日夜夜,每一个没梦见你的黑夜里,我有多难熬。
风雪更大了,山间无人,白雪覆盖。雪沫飘落在发顶、眉间,染白徐南丞漆黑的发。
万物寂静的雪白天地间,徐南丞脊背弓起,额头贴着地面,滚落的热泪融化了身下一小片白雪。
他对着早已不可能回应的人,一遍又一遍地低声念:“轻轻,轻轻——”
入梦吧,轻轻,我真的好想你。
作者有话要说:写了徐南丞前世的番外,不知道大家能不能理解徐南丞的这种心理(凌轻轻和他在一起只是因为宋周河)。因为徐南丞没有上帝视角,在他的认知里凌轻轻和宋周河从小一起长大,感情肯定深厚,加上在宋周河死后,凌轻轻患抑郁症的事,这些小事在他眼里就是凌轻轻“爱”宋周河的证据。所以就算他和凌轻轻在一起了,在这段感情里他也是小心翼翼很卑微的一方。再加上程意时不时也会提几句,徐南丞更加不敢表明自己的心意了。
第三十二章 徐南丞婚后番外
结婚后,凌轻轻搬去和徐南丞一起住了。
晚上整理衣柜时,凌轻轻从夹层里翻出一个黑袋子,打开看里面是一件熟悉的初中校服,还有几张照片。
其实也算不上照片,更像是被人从什么地方截图保存拿去洗出来的,质量有点糊。
但并不影响凌轻轻认出照片里的人是她。
看了眼舞台横幅上的字,凌轻轻大概记起是什么时候了。
那会儿初三,学校通知说要举办校庆晚会,要求每个班都出一个节目。凌轻轻在三班,又是班里的文艺委员,于是被众人推出去表演独唱。
表演那天,她穿着一件唐制的深蓝色齐胸衫裙,唱了一首周杰伦的《青花瓷》。
后来她靠着这个造型在学校小火一把,学校的校庆通稿也发了她的照片。她没在意,只埋头准备中考。
没想到时隔多年,居然能重新见到当年的照片,还是从徐南丞的柜子里。
那岂不是可以证明,徐南丞早就关注她了,比她“勾引”他更早?
意识到这点,凌轻轻乐呵呵拿着照片跑进书房。
在徐南丞茫然的眼神下,她将校服和照片丢到桌上,双手抱胸,下巴一扬,要多嚣张有多嚣张。
“不打算解释一下吗,老、公。”
徐南丞手肘撑着桌面,掌心托着太阳穴,缓慢抬眸,语气淡定:“你想听什么?”
哦吼,听这话还真有什么内幕。
凌轻轻也不端着,搬来椅子坐在他旁边,学着他的样子托腮,杏眸亮晶晶的:“你初中跟我是同一个学校的?你什么时候认识我的?认识多久了?初中我们见过面吗?你真的从初中起就喜欢我了?”
一连番五个问题,听得徐南丞脑壳有点大。
他拉起凌轻轻,将人绕到自己身后:“脑袋疼。”
凌轻轻很上道,抬手轻揉他太阳穴,时不时还捶肩按摩:“好了,我一边按,你一边说,不影响。”
呵。
徐南丞摇头失笑,半晌不开口,吊足了凌轻轻胃口。等人差点不耐烦了,他才缓慢启唇:“真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了?”
凌轻轻:“?”
“……不记得。”
徐南丞将人拉进怀中,脑袋埋进她脖颈,耳边热气吹拂着肌肤。过了会儿,凌轻轻才听到他慢慢出声。
“初一上学期,考试作弊,校门口,柠檬。”
凌轻轻愣了几秒,听到几个关键词,封闭的记忆闸门如洪水倒灌般涌进脑海。
她想起来了。
初一上学期的期末考试,学校确实抓到学生作弊。那天考完试宋周河连同好几个学生被老师带回办公室,还打电话说要请家长来学校,闹得还挺大。
凌轻轻知道作弊的人是宋周河,加上自己考得好,特意买了小零食在校门口等待,就为了嘲讽一番宋周河。可后来不知怎的,宋周河没被罚,凌轻轻的如意算盘落空了。
说到这里,凌轻轻低头看着徐南丞,真诚发问:“你是在那个时候认识我的?”
“嗯。”
“我怎么没有一点儿印象?”
按理说她忘记谁都不可能忘记徐南丞这张脸,不应该啊。
徐南丞拉过她的手凑近嘴边亲了两下,他张嘴咬了下她的食指,哼了声:“贵人多忘事。”
凌轻轻:……
“快说!!!”
没办法,徐南丞讲出了藏在心里的故事。
初一期末考试前,他从父母争吵中知道父母的爱情有多荒诞无情,知道自己的出生有多不招徐天诚喜欢,亏得他因为付诗瑛几句话一直努力在讨徐天诚欢心,没想到一切都是假的。
从幼儿园起,小学六年的努力规矩,全都是一场笑话。
正值青春期,压抑了好几年的叛逆涌上心头。在听说学校抓作弊的人时,徐南丞头脑一热自己冲去办公室承认了,算是替宋周河那一伙人顶罪。
付诗瑛听说后跑到学校,当着众人的面打了他一巴掌,边哭边打。
徐南丞这几日忍耐的情绪到达顶点,他猛地推开付诗瑛,不顾身后老师和学生的眼神,一口气跑出去,跑到校外才发现下了雨。
雨点砸在脸上,校服浸湿了,眼眶酸得厉害。
徐南丞垂着脑袋,双手死死握成拳,努力遏制涌上心间的怒气与不甘。
雨声很大,像雨幕倾帘而下,整个世界好像一片吵闹,只有熊熊烈火燃烧着心肺。
徐南丞发狠地盯着来来往往的车辆,他想过以死亡来抗议付诗瑛和徐天诚。脚刚往前踏出几步,就听身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下一秒,一把伞牢牢罩住他,替他挡去漫天大雨。
徐南丞身体一僵,以为是付诗瑛,他冷下脸,正要冷声呵斥她离自己远点,就听见一个陌生温软的嗓音说:“虽然所有人在躲雨,雨会很伤心。可你要是不好好躲雨生病了,伤心的就是关心在乎你的人了。”
七八百年前的青春疼痛发言了,没想到还有人会说。
徐南丞往前一步,无声抗拒她的靠近。
后面的人也跟着他往前移,甚至将大半个伞面全给了他。
凌轻轻有点紧张,她刚刚在值班室里等宋周河出来,没想到就看见这个男生独自冲进雨中。没猜错的人,她刚才透过玻璃从男生的行动中看出他的意图,他想寻死。
双手紧张的揪住衣角,踌躇了会儿,凌轻轻还是说:“因为我不了解你,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所以我的安慰和劝告在你看来可能无关痛痒。可我还是想说,一时的冲动并不能解决问题,与其以死明志,不如好好活下去。老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现在死了也不过是给看不起你的人一个嘲讽你的机会,悲伤的依旧是真心爱护关心你的人。”
徐南丞站着不动,似乎在认真听。
顿了顿,凌轻轻继续说:“如果你不满意现在的生活状态,不如换个角度想,也许你现在觉得无比困难的事,会成为你重新努力的动力。”
“加油,我相信你。”
平时听大人训宋周河训多了,凌轻轻一出口也全是大道理。
说了这么多,见男生没有丝毫反应,凌轻轻想了想,从兜里掏出一个柠檬,这是她留着打算嘲讽宋周河的秘密武器。
她将柠檬从侧边递过去:“如果心里很酸,你可以尝试吃柠檬。嘴巴酸了,心里应该就不酸了吧。”
这是宋周河教她的道理,每次她做错事被凌峰责骂自己躲到一边哭,宋周河就拿着一根棒棒糖过来,哄她说嘴里甜了心里就甜了。
凌轻轻想,她换成水果,说法应该也差不多吧。
后来。
宋周河出现了,他单手插兜,拉长尾调懒洋洋地喊:“回家了,凌轻轻。”
“好。”她说。
男生没有接柠檬,凌轻轻直接塞进他手里的,一同塞过去的还有雨伞和一包纸巾。
“打伞回家吧,淋雨容易感冒。”
说完,凌轻轻没注意看男生的相貌和表情,急匆匆往后跑。
两三米的距离,宋周河打伞站在那里。看见凌轻轻冲进伞下,他将伞面朝她倾斜,视线飘过去,眉梢一动:“认识?”
“不认识。”凌轻轻掏出纸巾擦糊满水的脸。
两人并肩远去,谈话声穿透雨幕抵进徐南丞耳边——
宋周河:“那你还多管闲事,万一别人就是喜欢淋雨呢。”
凌轻轻:“我喜欢,关你屁事。诶,你考试作弊那事解决了?”
“嗯。”
后来两人再说什么,徐南丞都没有听见。他垂眸盯着手中的柠檬的伞,萦绕脑海里的只有刚才男生喊的三个字——凌轻轻。
这是他第一次知道她的名字。
那场凌轻轻从未放在心上的交际,成为徐南丞青春中最触动美好的相遇。
书房里,凌轻轻不知何时被徐南丞按在书桌亲吻,她被徐南丞压着,呼吸有点喘。
“可我在初中从没见过你。”
徐南丞贴着她的唇,牙齿轻咬下唇,手死死扣住她的手。他用近乎听不见的气音说:“转学了。”
徐天诚离开加上优秀的他自认作弊,一连串的事给付诗瑛打击太大,她带着徐南丞回南都了。初中三年徐南丞都是在南都读的,中考结束才考回北橙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