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姑娘，今日我便先走了，明日再来。”
“哦……”
只听唐龄闷闷应下一声。
白景明临离开时有些奇怪唐龄的冷淡态度，却不知，在他看不见的那一面，女子原本白皙的耳根子一路泛着撩人红晕直到瘦削的锁骨处，整个人活像一颗熟透晶莹的暖柿子，又或是鲜艳欲滴的樱桃果。
分明滴酒未沾，可唐龄一想到刚刚自己对待莹儿后，下意识拍了拍白景明头顶那下的手心触感，竟是头脑昏涨、脸颊滚热，心头偏偏多了几分微醺的醉意。
半晌过后，唐龄试探着回眸去看，门前果真不再有人，只剩瓜果贩子担着篓子，口中扬声哼唱着高昂入耳用来吸引顾客的调子。
“荔子艳荔子香——荔子但可比娇娘——”
有关荔枝的曲调萦绕于耳畔，那贩子音色悠扬叫人久久难忘，唐龄遥遥看见贩子挑着一担子新鲜荔枝打食肆门前走过，片刻后知后觉，忙出门招呼喊回了瓜果贩子，买了一盆子荔枝。
盆子里的荔枝个个外壳深红，还带着鲜翠欲滴的绿叶，有言说：“荔枝若离本枝，一日而色变，二日而香变，三日而味变，四五日外，色香味尽去矣。”
此言不假，于是摊贩为了保鲜，将荔枝的枝节也摘下来一段，更是时不时往上头掸些清水，晶莹澈透的水珠衬着红艳艳的荔枝更加讨人欣喜。
左右今日定不会有食客，刚巧唐龄也不愿日日陷进这勾心斗角的商贩争斗中，便给自己放了个小短假，现下便把这熟透的果实个个剥开，用来制作清甜微醺的荔枝酒。
唐龄在现代时偶尔小酌，只是不胜酒力，故她平日比较喜欢喝自酿的低度数果酒，荔枝酒就是其中之一。
荔枝口味清甜，尤其是现在七月盛夏，正是盛产荔枝的时节，不仅个头大且果肉饱满，刚好适合制作果酒。
唐龄把盆子里的荔枝各个挑拣选择，将几个坏果扔掉后，剩下的便都是上好的鲜果，唐龄手中一个圆滚的荔枝在纤瘦的指尖被轻剥开。
对着一小盆溜圆娇红的荔枝，唐龄竟有些感慨。
白净饱满的果肉个头大，果核小，当真似玉雪冰凉肌肤拢着白蒙蒙的罩纱，恰如清颜少女面笼轻纱半露娇容般撩人心弦。
唐龄尝了一颗，味道清甜，她暗忖，看来这份荔枝的品种同现代的妃子笑相似。
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
白居易这句诗句可是小学便人人会朗诵默背的，唐龄摇头晃脑地一边剥着荔枝，一边哼哼着刚那瓜果贩子的调子，边剥边吃到最后竟只剩下半盆荔枝果肉了……
唐龄汗颜，现在这个气温热人，荔枝清甜解渴叫人不禁多尝了几颗。
小个头的陶瓷坛子有几个，开食肆那日唐龄便将其洗刷干净了。
此刻将剥干净的荔枝带着果核铺满一层坛子底部，再放入一层冰糖，如此层层叠叠至坛子七八成满即可，因为酿酒过程中会产生些气体，若是太满可会将封闭的坛口顶开。
将低度数的高粱酒缓缓倒入，粮食经酿造后产生的纯正酒香味浓郁醇厚，丝缕缠绕撩人。
这荔枝酒承载的不仅是清甜的果酒香，更是方才那几分内心悸动的少女情怀，情绪熏染惹人醉，只是嗅着这醇和甘甜的酒意便叫唐龄的心头又悠悠荡荡醉了几分。
让这琼浆玉液没过雪白的果肉与剔透的糖块，而后用荷叶、布及土紧紧将口密封住。
这过程看似简单却也花了唐龄半个多时辰，火烈的日头也慢悠悠顶到了头上，她擦了擦额角被热风烘出的汗珠，颇为满意地解下围裙理了理纱裙的衣摆。
半盆荔枝竟装了三坛子，唐龄将一个放在食肆中的阴凉处，方便日后若是嘴馋，直接打开小饮几杯，剩下两坛子唐龄准备带回家中，埋在院子中央那棵郁郁苍苍的桂花树下，来日有什么重要来客再开。
她拿了钥匙，拎着两坛子荔枝酒准备回家好好埋藏，却见远方街角，有一男一女似乎是朝她这食肆走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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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若离本枝，一日而色变，二日而香变，三日而味变，四五日外，色香味尽去矣。”出自百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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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姗姗来迟，作者滑跪~
第15章 润肺秋梨膏
唐龄远远看着那二人眼熟便停了一会儿，谁知人离得近后便能看清，那不是街角酸梅汤的王掌柜和他夫人吗？
“唐姑娘！”见唐龄定在门口未动，王夫人快走几步，扯着王掌柜的胳膊就朝唐龄走了过来。
“唐姑娘……”
王夫人面色苍白，神色愧疚不已，她轻蹙眉头仔仔细细地盯着食肆的门锁而后道：“唐姑娘这是要关店了？”
“嗯……”
唐龄轻声嗯了一句，有些不自在地攥紧了手中的荔枝酒，自从经历了早上那般对话后，她好不容易给自己紧张的心思放了个假，现下实在不愿同王掌柜一家多言。
不过若他王家二人依旧不依不饶扯着那副赖皮性子，唐龄定是不会惯着这般小人。
“真是不好意思唐姑娘……”王夫人神色焦灼忧虑，她话音一落便用劲拽了拽王掌柜的胳膊，叫男人正视身前的唐龄。
妇人的身材瘦削，神色病态可怜，想必用力也没有什么力气，可王掌柜依旧被她拽地一个踉跄，想必是故意让着妇人。
“快说啊……”王夫人似是捉急地幽幽欲泣，一时急火攻心竟簌簌以帕子掩唇狠狠咳了两声。
“娘子……”
王掌柜的面庞上终于在这一刻出现了焦急之意，他忙同唐龄深深鞠了一躬道：“真是不好意思唐姑娘……”
“我不该任由流言传播，待我回铺子便即刻贴出告示为姑娘澄清。”
王掌柜的话不甚用心，唐龄却有些震惊，分明上午还义正言辞地叫自己去同百姓理论，这刚过去没几个时辰，王掌柜却换了个态度。
不过转眼稍作思考，唐龄便知晓了事情的原因，看样子王夫人应该是个通晓事理的，八成是自己今晨去找王掌柜理论，叫王夫人发现了不对劲之处，故扯着男人来给唐龄赔罪。
“娘子……”
王掌柜只是把道歉的话撂下，便紧张地去看王夫人的状况，只见妇人身形摇摇欲坠，猛咳不断，几声激烈地仿佛将五脏六腑咳出似的。
见状唐龄也不禁有些焦急，王夫人知书达理又不维护家人，唐龄已然在心底默默给妇人划上了“好人”的标签。
好在片刻后，妇人的咳嗽总算止住了，她深吸了一口气后缓缓直起身子，瘦弱的身躯倚着自己夫君借力站稳，朝唐龄道：“真是不好意思，唐姑娘。”
“想不到我夫君的性子给您惹了是非……”
王夫人幽幽抬眸扫过紧锁的门锁继续道：“竟让姑娘将食肆关了，这是我们王家的不是，姑娘若是想要赔偿，我们……”
“没有……”唐龄忙打断王夫人的话，听了这番言语唐龄知晓，王夫人是误会自己要关了食肆再不开张罢。
“我这只是今日关店，明日还会开。”唐龄讪讪的解释了一句。
王夫人似是没想到是如此结果，便欣慰地扯起不含血色的唇角微笑言：“那便好。”
“要不真是叫我难以心安，还望姑娘原谅。”
见王夫人的神色真诚，且气势郁郁虚弱，似是下一秒便要昏倒一般，唐龄也不禁有些怜惜，尽管自己内心对王掌柜再不满，却也道：“只要你们替我澄清了便好。”
闻言王夫人神色感激，忙盈盈欠身道谢，却在下一秒又虚虚咳了两声。
见状唐龄只是张了张口却并未言语。
“多谢姑娘。”
王掌柜眉目间满是心疼怜惜，便伸手去扶夫人，轻声道：“回吧。”
见二人相互扶持将远去，下一刻王夫人又俯下.身，扶着自己夫君以帕子掩面咳了两声，唐龄蹙眉扬声道：“王夫人！”
“用红枣、姜丝、罗汉果及去皮梨丝放冰糖以小火熬煮至黏稠，再加蜂蜜可作秋梨膏……”
王家夫妻二人闻言有些诧异，他们回眸望过来，神色间满是疑惑。
唐龄不自在地舔舐了下干涩的绯色唇瓣，拎着荔枝酒的纤手攥得更紧，白皙指尖摩挲着用来方便拿放的粗绳，她将目光瞥至别处解释道：“秋梨膏……止咳。”
看二人依旧疑惑不已的神情，唐龄狠了狠心思，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
将鲜姜切丝，几颗红枣去核后切成小块，罗汉果轻手掰碎，防置一旁备用，梨洗净去皮，丰盈的梨肉细细擦丝，几样食材整齐码放好显得缤纷琳琅。
唐龄这条街各类摊贩都有，尤其是夏季，卖水果的摊贩更是无处不在，唐龄在街边拦了个瓜果贩子买了几个个头颇大卖相新鲜的梨。
“将这几样放进锅中。”
唐龄一边解释，一边把刚刚准备好的食材悉数放进煮锅中，还放了一把晶莹剔透的冰糖。
“欸……唐姑娘！”王掌柜探头去看唐龄的操作，却见将这几样放进锅中后唐龄就要开灶加热炖煮，一时有些惊讶：“这不用加些水吗？”
“不用。”唐龄语气颇为冷淡地回应道，而后将锅中之物以大火煮开，再转小火炖煮。
这时间有些漫长，唐龄同王夫人闲聊几句，才知这咳嗽是夫人的老毛病了，不论春夏秋冬一年四季均会发作，请郎中也不甚好用，倒是花了家里不少钱。
待唐龄问道二人的亲眷时，王夫人神色可惜，她缓缓道：“我身子不行，便一直没有子嗣。”
话音落下，王夫人愧疚地望向那在灶旁守着的中年男人，男人常年做粗活，肤色黝黑，双手也有着一层茧子，身上的衣衫更是缝缝补补好几处，相比之下王夫人的精致衣裳和细腻的纤手对比强烈。
这个架空朝代美食落后，思想倒是先进，是一夫一妻制，若是王夫人不能生育，便代表着王掌柜怕是要断后了……唐龄不禁唏嘘，尽管王掌柜品行一般，可看得出来待妻子甚好。
“时辰到了吗，唐姑娘？”先前王掌柜原不情不愿地同自己道歉，可自从听闻唐龄的秋梨膏可缓解夫人咳喘之症，态度便好了不是一星半点儿。
唐龄扫了一眼用以计时的沙漏，缓声道：“差不多了，小半个时辰足矣。”
将灶台停火，待锅中冷却后，唐龄寻了块干净细密的纱布，将煮烂的食材挤出黏稠的褐色汁水，梨渣等弃之。
“再用大火煮沸，转中火炖煮一个时辰，而后不停搅拌至糖浆状。”
唐龄一边用火叉添火，一边解释：“最后晾凉，加两勺蜂蜜即可。”
“那这……”王掌柜稍作思考，继续道：“这秋梨膏该如何食用？直接口服吗？”
看王掌柜恭敬的态度，唐龄心下有些好笑，她缓缓开口：“以温水冲好，一天两三杯即可。”
又一次起灶开火，唐龄补充：“不过秋梨膏顶多算作药膳，虽可生津解渴润肺止咳，却不能抵药物作用。”
王家二人忙态度缓和连连道谢，待秋梨膏制作完成后便要拎着回了街角。
唐龄却忙制止住二人，眉目轻轻含笑意，将自己今晨准备的那瓶子新鲜的酸梅汁递了过去道：“王掌柜，这酸梅汁送予你尝尝，看味道如何？”
闻言王掌柜面色羞愧赤红，他知道唐龄的意味是讽刺自己起先的蛮横态度，男人颇为不好意思地接过瓶子，讪讪躬身言：“谢谢唐姑娘了。”
唐龄将王家夫妇送出食肆后，日落西山，金黄色落日余晖洋洋洒洒至二人身上，遥遥望去，看相互依靠扶持的身影，她心底竟难得多了一丝艳羡之意。
“在看什么？”
微凉夜风裹挟着青年清润的声线交杂融汇为一体，唐龄正出神竟并未发觉，她默默收回视线转身，却在下一秒骤然被身后出现的白景明主仆二人吓了一跳。
第16章 澄清与真相
见身后骤然多出来的两个身影，唐龄吓了一跳，待看清二人是谁后，又轻拍着胸口缓缓吐出一口气，把王家夫妇来自己店里赔罪的情况一五一十同白景明说了。
仔仔细细听完了唐龄的话，白景明的神色也有几分诧异，他轻挑眉梢，眸底与墨色一般沉沉、意味深长。
“怎么？不敢相信吧？”
唐龄最初也是如白景明这般沉默惊异，她解释：“王夫人懂事理，是她扯着自己夫君来的，说明日便在他们铺子门前贴告示替我解释。”
“原来如此。”闻言白景明似是了然般点点头，“更何况，那王掌柜也是怕我抢了他的生意后赚不到钱，没法给妻子治病……”说到这儿，唐龄的神态带着一丝理解与释然，“毕竟王家也只是跟着百姓的话语走，并未煽风点火，既然现下他们道歉了，那我也就不计较了。”
“以后我也不会再卖酸梅汁了。”
这话落下，白景明没有回应，二人就再不讨论这个问题了。
见唐龄利索地锁了食肆的门，手间还提着两个小坛子，他疑惑问：“这是什么？”
“荔枝酒。”唐龄纤细的手指间灵活地把玩着钥匙，将另一只手上拎着的酒提起来在白景明眼前晃了两圈，然后笑嘻嘻挪开道：“不过现在可不能喝，放一阵后才算香……”
言语间唐龄把坛子又凑到自己鼻尖，细细嗅了两下，可坛口密封极好，萦绕的只有泥土的味道，她不禁皱了皱清秀的眉头和小巧的鼻子。
见状白景明轻声笑了一下，桃花眼含情弯弯蕴藏着笑意。
二人告别后，白景明收回深邃目光，敛了眼眸中那片深沉幽暗的情绪，白诚见唐龄的背影缓缓远去，这才开口询问：“主子，为何不告诉唐姑娘方才的发现？”
闻言白景明陷入了寂静的沉思，半晌后他语气温和道：“勾心斗角不适合她……”
柔和的话语落下，白景明的身形逐渐陷入日落后沉重如洒墨般的昏暗中，眸色冷冽似泛光的利刃。
那样始终明媚灿烂的女子，甚至心善至愿同王家和解，本就不该同无止尽的险恶人心打交道。
夜中静寂，只是偶有打更人走街串巷的声响混杂着几声空灵的犬吠，夜风顺着窗棂掀开的一条小缝隙钻进了房内，叫那跳跃的烛火幽幽晃动了两下。
王家里，男人准备了一杯自己白日卖剩下的酸梅汁摆在身旁，同唐龄那瓶子清澈的饮品细细从颜色质地上对比，王夫人从他身后来来回回路过数次，男人竟出神地并未发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