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能入味,香菇被唐龄特意去根开了顶,使得沾满鲜美汤汁的香菇更显嫩滑爽口。
“丫头,你的心思真是巧。”
沈婆婆见那香菇的细致切法夸赞道,顺手又夹了一块白菜吃进口中,蔬菜被煮熟,更是吸饱了浓郁的高汤,又咸又甜鲜美可口的汤汁叫人吃起来欲罢不能。
听见沈婆婆的夸奖,唐龄垂眸微笑,自己哪有那么巧的心思,不过是赶巧,把现代的食物搬来古代罢了。
次日,唐龄早早地去了食肆,因今日是与孟瑶约定的第三日了。
昨晚她与沈婆婆说了自己的决定,沈婆婆很替她高兴,毕竟轩铭楼是个大酒楼,唐龄自己创业不仅辛苦劳累,更不知漫漫前路如何发展。
一大早招牌上就挂出来了歇业的标志,昨日那个多给钱的大伯见状来问,听闻唐龄不再开店了神色惋惜,一次次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连连叹息道,以后可尝不到这么新奇又不贵的食物了。
日上三竿,唐龄把食肆里头简单打扫了一下,她撑着双颊百无聊赖地坐在窗口前,一双灿若星子的秀眸里盛满了不舍和依恋,缓缓抬眸看向路中熙熙攘攘的人群,有这几日认识的食客路过,热情地同唐龄打了个招呼。
若说自己不可惜是假的,毕竟她一直有个自己创业开店的梦想,可轩铭楼是自己一辈子都未必能及的高度,去那里当厨娘不仅轻松,更能肆意做自己喜欢的各类吃食,而不用考虑百姓喜欢与否。
正思量间门被人推开,等来的却不是孟瑶。
“今日要走?”清润悦耳的声音传来,唐龄偏头去看,语气懒散地应了一声。
“我就不去你那做厨娘了。”见是白景明,唐龄笑意吟吟地开玩笑回道:“昨日欠下的人情,我改日请白公子涮火锅。”
火锅?那是何物?白景明虽然心底疑惑却没有出口询问,他神色若有所思,却并不着急。
几人正沉默间,盈盈款款而来的清丽女子推开门,步履轻盈飘逸,是孟瑶。
“唐姑娘,可想好了?”
孟瑶环顾四周,见食肆打扫地干净利落,便知道了唐龄的决定,她早早便看到了那轮椅上的男子,此时才装模作样神色倨傲道:“哦?我竟才看见,白公子也在呢?”
白景明隔着面具,无波无澜地平静应下,和平地叫人听不出喜怒情绪。
“孟掌柜,我想好了,我去你那做厨娘。”唐龄起身迎了过去。
闻言孟瑶稍显轻蔑地一笑,似是早就料到了这样的结局,她把准备好的合同拿出来给唐龄过目,幽幽道:“唐姑娘,签了字可就不能后悔了。”
话音未落,孟瑶满怀深意地垂眸望向轮椅上的白景明。
明明她才是居高临下俯视的那一个,气场上却似乎总是被那悠闲正坐的男子压过一头去。
见白景明依旧没有回应,她吃了哑巴亏碰了软钉子却不好发作,只得喏喏撇了撇嘴偏过头去。
唐龄攥着合同仔仔细细地读着,眉头紧锁,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不远处的白景明看似寻常,心下却一直默默在意着唐龄的神色表情,看到唐龄皱成一团的秀眉,他却在心底舒了一口气。
他在赌,赌孟瑶的贪心,赌唐龄不愿赚不义之财。
果然,他没猜错。
下一秒,唐龄就对这个合同内容提出了疑问。
“孟掌柜,这炸薯条爆米花一类的小食定价……怎么比我高出这么多?”
唐龄的炸薯条四文钱一份,还配番茄酱,可孟瑶这上写的清清楚楚,炸薯条八文钱一份,番茄酱另卖四文钱。焦糖爆米花竟也比自己的定价高出了一倍不止。
“唐姑娘,轩铭楼可不比你这小食肆什么人都有,那里都是贵客,定价自然要高一些,而且……”孟瑶并未看出唐龄的不对劲,继续幽幽道:“我们定价高,唐姑娘赚得不也多吗?”
听清了孟瑶的言语,白景明面具下兀自抿唇会心一笑,对孟瑶的表现表示满意。
“……”唐龄张张口,孟瑶这话槽点太多,她竟一时无言以对。
唐龄回忆孟瑶当初承诺自己,把自己所开发菜式赚的二分之一给自己,可她想赚的却不是这种钱……这种黑心钱。
更何况,为何从她嘴里说出来,食客竟也有了高低贵贱之分?
“抱歉孟掌柜。”唐龄沉默半晌,心绪乱成一团,她深深吐出一口压在心头的浊气说道:“我不签了。”
孟瑶诧异:“嗯?”
本来对此事势在必得的孟瑶一时有些不敢相信唐龄的拒绝。
“不好意思,我还是更喜欢我这个小食肆。”
累是累了点,可她不会赚不义之财,更是欢迎所有食客。
唐龄见孟瑶还要说几句,便抢先出口送客:“对不起,孟掌柜,不送了。”
听见这话,孟瑶憋在喉咙里的挽留生生转了几圈被咽了下去,她恨恨瞪了白景明一眼离去,在心底把唐龄的拒绝和白景明画上了关系。
“怎么不去了呢?”白景明见孟瑶走远了,明知故问道。
把收拾好的锅碗瓢盆再一次拿出来,唐龄做出了心仪的选择,心底更是舒坦畅快了不少:“虽然很累,赚得也比不上轩铭楼,但我还是更喜欢这里。”
白景明有意开玩笑:“那……”
唐龄听见这个一个拉长了语调的字,稍显疑惑地问道:“怎么了?”
白景明冷淡清朗的语调带着上扬的尾音和不可忽视的笑意,他问:“去不去我那做厨娘?”
“不去。”
白景明总爱问这话,她也算习惯了,也知道他是逗人玩。
唐龄一边收拾食肆,一边打心底想,白景明和传闻中当真不太一样,如此温柔亲善的人,也不知外界怎么传他暴力残虐。
“今晚请你吃饭,我下厨。”
唐龄甜美的语气中带着舒心的笑意,“今日食肆不打算开张了,刚好我也歇一歇。”
“今日……”
听了唐龄的邀请后白景明语气纠结深思,片刻后他喃喃道:“唐姑娘,我怕是要扫兴了,今晚不行。”
今晚他那堂兄从京城回来静阳,就算是做表面文章,他也不得不回家看一看。
想到这儿白景明有些心愁郁闷,他倒是还不知道唐龄所说的火锅是何种滋味。
夕阳渐渐向西靠近地平线,落日金黄色余晖如丝如绸般挥洒在漫漫天际,染色了几朵并未躲闪的薄云。
“主子,天色不早了,该回了。”白诚毕恭毕敬地侯在白景明身后,见洋洋洒洒的阳光逐渐消散沉声提醒。
白景明未带面具,苍白温润的面庞被夕阳镀了一层金边,更显温和清贵,他眸色深深朝南边望去,目光幽远深邃,低声似喃喃道:“白景煜,一晃这么多年了。”
沉默半晌,见夕阳悠悠落下,连最后一丝余辉都将将被地平线吞噬,白景明缓缓戴好面具,神色气质一反往常,冷冽矜贵又倨傲地吩咐道:“白诚,备车。”
第9章 酸辣凉皮
白家府邸在静阳城南街,离北街还算有一段距离,待白景明乘坐一辆布置华贵宽敞的马车回到白府时,天色已经灰青,袅袅炊烟从静阳城四处升起,是平常百姓家的温馨烟火。
白景明归来,白府下人无不俯身垂眸,恭敬地称一句小少爷,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有胆子小的丫鬟无意瞟到一眼白景明的模样竟吓得瑟瑟发抖。
见底下人战战兢兢、心惊胆战的样子,白景明冷笑一声,嘴角扬起不屑的弧度,昏昏天色衬着面具下的墨色眸子更显冷冽,里头暗藏着难以揣测的情绪。
“景明回来了。”白夫人和白景煜远远看见白景明就出了门迎接,白夫人离得近了意欲伸手帮忙推轮椅,白诚自小便跟着白景明,自是知道少爷的脾性,定定没有松手。
果然下一秒白景明便毫不客气地拒绝了。
“不必,白城推着便可。”冷冽清澈的嗓音落下,叫白夫人已经伸出来的手一时尴尬地无处可放。
“景明可还在经营酒楼呢?”身侧那身材欣长气质文质彬彬的男子正是自己的堂哥白景煜,白景明缓缓抬眸望过去,本想冷漠敷衍过去这个问题,谁知下一瞬有道沧桑的老人声线远远传来。
“景明回来了!”
白景明听见熟悉的声音立刻朝门厅望过去,两鬓斑白但精神矍铄的白老夫人由丫鬟搀着出了门。
刚刚还冷淡漠然的声音陡时换了个风格,白景明心生惊喜,扬声关心道:“祖母,您近日精神可好?”
“好好好!你可总算回来了。”白老夫人看见孙子抑制不住地笑,二人亲昵地进了屋内,徒留白夫人和白景煜二人在院子里。
白景煜见白景明进屋的背影气质超凡且不带丝毫病态,不禁有些疑惑,他幽幽同母亲道:“前些日子不是还说要冲喜?这几日身子怎么大好了?”
前些日子的冲喜本就是白夫人与白老爷二人商议的,并未通过白老夫人的同意,他们夫妻把算命先生的话搬出来,说白景明命里带煞,须得冲喜才能病好,可白老夫人人越年迈倒越不信这些了。
白老夫人大发了一通脾气,说人好好的干嘛冲喜,不吉利。
前些日子唐家来信说唐姑娘病逝了,刚好此事不了了之,于是白夫人连忙止住自己儿子那张无遮拦的嘴,闷闷警告他不许再提,而后二人也跟着进了屋子。
盛夏的夜晚也始终是闷热的,可几人围坐在桌旁,气氛却滞涩住,让四周多了几分冷若冰霜的气息。
“景明等等你叔父,他今日有些忙,快回来了。”看了看时辰,白夫人解释道,又亲昵地左问右问白景明残疾的腿如何了,最近可有知觉可还犯痛。
奈何白景明的态度始终不温不火,白夫人只好在白老夫人警告的眼神下讪讪闭了嘴。
白景煜打破了僵局,语气似是关心般询问:“景明,最近在外头经营酒楼可还顺利?”
“顺利?”白景明语调有些无奈,没好气地呛人回:“酒楼什么情况你自己不是清楚的很吗?”
白景煜张张口,有些面子挂不住,他没想到自己这位堂弟许多年不见,还是这副一点就着、不给人留情面的郁躁性子。
“罢了罢了,不聊这个了。”白老夫人及时出来打圆场,“过几日是你父母的忌日,景明可留下住几天?”
“……”
听见自己父母,今晚白景明的神色中难得见到了一丝温和,他好脾气地同白老夫人聊道:“饭后我便走了,等会去给他们上柱香。”
想到这儿,白景明有些恍惚,现在的白老爷白夫人本不是白景明的亲生父母,他的亲生父母在白景明十岁时便因住宅失火意外去世了,而后二人打拼的产业都归给了他的亲弟弟,也就是现在的白家家主白进。
在那之后不久便有算命先生说白景明身子弱,不能没有父母,最好的办法就是过继到他的叔父叔母名下,好防阴气与小鬼。
于是白家举家搬来静阳后,人人都当白景明是白进老爷的亲生小儿子。
“也是……”
白夫人听见这话茬儿,便立刻接了过来,同白老夫人的话语间尽是虚伪的惋惜之意:“这几年兄嫂在泉下怕也是想念得紧,景明去拜一拜同他们说说话也好。”
闻言白景明冷声哼笑,淡淡道:“你最没资格叫他们兄嫂。”
“景明……”白夫人听见这话似是不可置信般身子晃了一晃,一时竟攥着帕子泫然欲泣,“你怎能这么说?”
“堂弟,母亲也是为了你好,之前宅子失火也不是我们一家人的错。”
“……”
白景明面具下的脸有难以掩饰的透骨恨意,指节攥紧发出咔哒咔哒的声响,他在克制自己心底汹涌澎湃的情绪。
是谁的错……白景明一清二楚。
沉默半晌,白景明竟笑了两声,叫在座的各位都有些不知所措,下一秒白景明便吩咐白诚推自己去祠堂,而后留下轻飘飘似是不含情绪的二字,飘散在夏夜闷热潮湿的空气中。
“走了。”
半晌,从祠堂出来,无人来找他,白老夫人最晓得白景明的性子,定是她拦着旁人不让来寻,留他清净。
白景明想到自己祖母,唇边含起一丝温柔笑意,祖母是近些年来最真心待自己的人。
“回北街吗?少爷。”白诚于白府便称他少爷,在外白景明最讨厌听到这两个字,便吩咐白诚叫他主子。
白景明望向北方墨色天边的星星点点橘色灯火,却突然想到了火锅……
唐龄听闻白景明有事,便也没留他,做火锅的打算也搁置了。
白日里气温颇高,唐龄骤然想到了自己在现代夏天常吃的酸辣凉皮,爽口开胃又凉快,她一时嘴馋想得紧。
于是把面早早洗好静置了几个时辰,日头一落她便开始动手制作了。
在容器内刷上一层油,将过滤后的淀粉浆倒入薄薄一层,放入沸水锅中蒸熟蒸透,再由冰水冷却切条即可。
做得好的凉皮必是筋道半透明的,长度适宜薄厚均匀摆入盘中,放入黄瓜丝以及焯好的豆芽。
唐龄将早早蒸熟的面筋用手撕成块一同放入,她最爱的就是制作凉皮的过程中产生的面筋,不禁口感劲道有嚼头,浸透了配好的汤汁后更是可口。
最后一道程序就是制作油泼辣子了。
把辣椒粉、蒜末、芝麻等配料放入一个小碗内,将油烧热至出烟,而后静置片刻,一边搅拌一边将滚烫的热油多次浇进碗内,滋啦啦的热油声响并不刺耳,反倒带着平常人家的烟火气息,就着油泼辣子中几味佐料的独特撩人香味丝丝缕缕循入鼻腔。
唐龄最爱吃辣,此时闻到辛辣香气更是叫她不禁吞咽了下口水。
将依旧带着热气的油泼辣子与醋等调味料拌入凉皮中,嫩绿色的黄瓜丝与纤长的豆芽菜上浇了一层透亮红光惹人馋的辣油,米白色的凉皮早就放凉了,根根分明与颜色鲜艳缤纷的配料相配。
凉滑爽口的凉皮配上咸鲜的调料入口,油泼辣子香而不腻却刺.激着味蕾,配上清口的黄瓜与豆芽,口味并不冲突且相得益彰。
……
“贱.人!说不说?”
刚将凉皮端上桌,便遥遥传来一声男子的骂喊,虽然声音小但唐龄听得真切,她的耳朵登时竖了起来,秀丽的眉头紧锁,细细分辨着男人的话语。
“婆婆,您可听见有男人的骂声吗?”唐龄听了半晌,却再没传来一声响,刚刚幽远的声音仿佛不曾出现过,叫唐龄一时有些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