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我年纪大了耳朵不好使,许是前条街的陈家酒鬼又打人了……”
沈婆婆缓缓同唐龄解释:“陈铁这个人从小就不是个善茬,长大后娶了妻也不懂得珍惜,只会打骂他们娘几个。”
听完阿婆的话,唐龄轻微抿了抿绯色的唇瓣,有些唏嘘感叹。
正沉默时,刚刚的叫喊谩骂声倏忽变大,听得更加真实了起来,院外不远处传来男子粗鲁的话来,一字不漏听进唐龄的耳里。
“你再不说,我今日就把你这个贱蹄子卖进窑子里!”
男人的话越来越粗鲁难听,叫二人不禁蹙紧了眉头。
“我出去看看。”唐龄留下这么一句话,就兀自推开了大门。
原本寂静的傍晚,此刻在路口却七七八八围上了几个看热闹的百姓,唐龄被夜里的冷风吹得打了个哆嗦,不禁紧了紧衣襟也凑近去看。
离得越近那污言秽语听在耳里越清楚,唐龄的秀眉到现在也未曾舒展开来,离剩几米的距离时,她看清了状况。
一浑身恶臭酒气的矮小中年男子正拉扯着地上那女子的头发,口中尽是些没边儿的脏话。
那女子身材瘦小,肥大的粗布衫子套在她身上,夜风空荡荡的拂过勾勒出她的身体轮廓,更是衬得她身子仿佛只剩下了个骨架一般。
“婊.子!和你那死娘一个样!”男子唾骂了一口,就要大力拉扯着瘫坐在地上的女子头发,试图把她拽起来,“那我就把他妈的你卖了,看看你这个贱种能值几个钱!”
女孩虽一声不吭,却沉默反抗着男子的动作,在唐龄这个角度刚巧能看见女孩锐利阴狠的眼神,在沉沉的如泼墨夜色衬托下,更像是淬了毒的利剑,又或是习惯了寂寥的独狼……
中年男子喝了酒动作也不灵光,半天没能拽起来女孩,干脆从身侧抓了块石头就要向女子头上砸去。
这一下不至于毙命也要落下重伤。
第10章 炸鸡酸梅汁
“小心!”
唐龄眼疾手快地见到了中年男子的动作,下意识一个箭步冲上去大力推开女孩,女孩看起来瘦削,力气实在是大,唐龄没能把她推动多少,反而把自己的肩头搭了进去。
“嘶……”
还好男子醉了酒,动作偏了,位置不甚准确,只是堪堪擦过唐龄的右肩膀,却依旧有些难以言说的麻木酸痛。
男子似乎也没预料到会有人突然窜出来,一时愣在了原地。
唐龄从地上爬了起来,嗫嚅绯色唇瓣,欲出口说些什么,却听自己身后传来了阿婆沧桑的呵斥声。
“住手!”
向身后看去,阿婆果然拄着拐杖,神色沉重,步履缓慢地走了过来。
“陈铁!平日里你就对你的妻儿打骂不断,今日竟要将你大女儿卖进窑子里,虎毒尚且不食子,你真是没有良心!”
这条巷子邻里住得近,沈阿婆又热心好客在这里住了一辈子,街坊们都认识她,也把沈婆婆当德高望重的老人家来看,四周围着的百姓听沈婆婆的话,都开始七嘴八舌的讨论开,大多都是斥责陈铁的。
“这是家事!你个外人有什么好说的?老子就算现在把她打死你也管不着!”陈铁许是因为喝了酒,说话都十分有底气,听见沈婆婆的话,他把那女孩拽住,似是理所应当地反驳道。
“陈铁!你怎么说话的!”
“真是白眼狼!忘了本了!”
“沈婆婆当初给了你多少好处你自己别昧良心!”
“……”
四周的百姓听见陈铁的话,更是纷纷指责了起来,从众人的口中唐龄也大致捋顺了沈婆婆与陈铁之间的恩怨。
“从小你就是在街巷讨饭营生的,当初你穿开裆裤,穷得饭都吃不起的时候可是沈婆婆养了你七八年!又找人教你手艺,你怎能翻脸不认人!”
有人脾气暴,一回想起街坊邻里的旧事就忍不住替沈婆婆抱不平。
沈婆婆虽说面上无波无澜,可唐龄眼神好,很明显地看清楚了婆婆眼底隐隐闪着光的泪花,七八年朝夕相处的情谊,想必无儿无女的婆婆早已把陈铁当作了自己的孩子。
唐龄回想起在饭桌上沈婆婆同自己说的话,陈铁的性子和冷漠是叫沈婆婆如此寒心,出口竟是陌路人般的评价。
路人指责诘问陈铁时,那女孩被唐龄扶着拽着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土,就算身上脸上满是血渍泥污也浑不在意似的,神色里是麻木深邃的漠然空洞,似是早已把刚刚这一切看作家常便饭。
不知和原身的经历有无关系,唐龄看着身侧的女孩心头竟涌起一丝心酸不忍。
“现在就算你们把我告到衙门,也是老子占理!我自己的女儿,我他妈想卖就卖!你们管得着吗!”
陈铁的话越来越难以入耳,唐龄心底泛起一阵恶寒,忍不住张了张口反驳,“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能任你摆布。”
唐龄眼中满满是对女孩的怜悯与心疼。
陈铁醉酒后心高气傲地很,此时身旁如此多的百姓看着,唐龄却与他唱反调,他被唐龄的话激怒,低低骂了几句。
说不怕是假的,看着陈铁那张无赖的脸,唐龄的心脏频度快到都仿佛要从嗓子眼儿跳了出来。
“今日若是我把你告到衙门,可就不是你的家事了……”正恐惧间,男子语气淡然冷漠,如寒夜风霜般凛冽穿过众人之间。
月色皎皎,白景明于暗处默默看了许久这场闹剧,此时他见陈铁似有向唐龄发火的意图,便让白诚推自己出来,一身白衣的男子于月色下仿佛镀了银边般耀眼,唐龄见到那人,急促的心跳竟慢慢平缓了下来。
见到熟悉的身影,陈铁摒住了呼吸。
陈铁是个酒鬼,也是个实打实的赌徒,几年前他阴差阳错进了白家当差,为了去赌三番四次偷物什,还专门偷那时已经出了意外整日把自己关在房里的白景明。
那些时候白景明刚出事,心思一度低落阴郁,更是不在意钱财这种身外之物,有下人落井下石欺他残疾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今日旧账重提,白景明语气冷漠如极地寒雪。
多少年后再一次于大众视线中看到白小公子,就算旁人没见过不认得,可陈铁在白景明的院子了做了一段时间差事,那身孤傲如清月的气质印象深刻,是万千人难以效仿的。
他回忆起那阵子白景明躁郁暴戾的性子,生生被吓得四肢都颤抖不已,神色间满是难以置信。
陈铁面色煞白,几次欲张口反驳,转瞬却又是一副狗腿子的模样,低声下气地求白景明放过自己。
“滚吧,别让我再看见你。”白景明冷冽的话出口,陈铁忙如蒙大赦般连滚带爬跑开了。
“哪里受伤了?脸上怎么这么多血。”唐龄见陈铁磕磕碰碰地晃悠走开了,就去检查身旁女孩的脸上血污,神色眉目间有些担忧。
看陈铁那股莽劲,估计女孩身上的伤口有不少。
“多谢。”女孩闭口不提自己的血迹,而是挣开唐龄的手,一瘸一拐地离开,女孩看样子也是个好强的性子,唐龄放弃了喊回她的想法。
四周看热闹抱不平的百姓都不认识白景明,此时见陈铁如此紧张,只当这个面具男子是他的债主,于是窃窃私语着七七八八散开。
“你怎么样?”
白景明由白诚推着来到了唐龄身侧,去看她肩头那被石块砸中的部位,眼底含着一丝忧虑和紧张。
沈婆婆也拄着拐杖慢悠悠地走近来看唐龄的伤。
“我没事,擦擦药就好了。”唐龄莞尔一笑,示意沈婆婆和白景明几人别担心。
“你怎么来了?不是说今晚没空吗?”唐龄语调疑惑,她扶着沈婆婆同身侧的白景明闲聊。
“……”
白景明一时不知如何开口,他知道也查过唐龄的身世,与自己同叔父叔母的关系还有些不同,白进一家子虽说肚子里没安什么好心,但明面上却做得严丝合缝且挑不出破绽,可唐龄自小不被舅舅舅母善待,更是挨打挨骂不断……
想到这儿,白景明话到嘴边又咽回了肚子里。
唐龄看白景明欲言又止的表情疑惑不已,下一秒便听男子温润的声音缓缓道:“路过……我这就回了。”
说完白景明便吩咐白诚推自己回去。
唐龄张张口,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看着主仆二人的背影愈来愈远。
月落天明,次日清晨,唐龄又把招牌挂了出来,过路人熙熙攘攘把唐龄的小食肆围了个水泄不通,同唐龄熟悉的都赶上来询问昨日怎么没开店,唐龄只说是自己身体不适并没有提起孟瑶的关系,只有人群中那多给冰粉钱的大伯知晓原因。
接连几日唐龄都没有开发新菜式,只是把前几日的小食做了一些悉数摆了出来,卖得也还算快。
一个原因是她肩头的伤说重不重说轻也不轻,也养了两三日才不再疼痛,二是她最近在忙着招人,食肆虽小,可人手不够,这几日白景明偶尔会带着白诚来自己这里帮忙,唐龄还算轻松一些。
可如若经常来,唐龄心底难免觉得过意不去,于是开玩笑似的同白景明说要给二人发工钱,白景明打趣道,请吃饭就行,这不知不觉间竟欠了四五顿餐了,唐龄不禁扶额汗颜。
“切这么多鸡肉作甚?”
唐龄专心致志时一道熟悉的男性声线由远及近传进耳里,唐龄头也没抬就知道是白景明来了。
“炸鸡块。”唐龄笑意盈盈道,手中动作却不停。
“唐姑娘怎么总喜欢用油炸……”依稀听见白诚同白景明的喃喃疑惑,唐龄不禁笑弯了眸子。
“因为好卖啊……”
唐龄将切好的鸡肉块放进碗中,加以适当的姜片、葱蒜、酱油与盐糖等调料抓匀腌制,她擦净手继续道:“我这里地方有限,只能做些适宜外带的小吃。”
这话是实话,唐龄因为店面太小不得不放弃售卖各种美食的想法,比如水煮鱼、火锅等刺激人味蕾定能大卖的食物。
“尝尝酸梅汁?”唐龄将盛进瓶中没进冰水里的饮品捞出来两瓶递过去。
透明清亮的瓶里是深褐色的酸梅汁,外头结了一层薄薄的茫茫霜气,温热的指尖轻触,那雾气就化成了一滩水珠儿顺着光洁的瓶身淌下,手心里微微湿润的感觉凉爽沁人心脾。
“我记得这条街也有一家卖酸梅汤的。”白景明指尖细细摩挲着覆满水雾的冰凉瓶身道。
“确实有一家。”唐龄依稀记着自己前些日子在那家尝到的酸梅汤的滋味,苦而不回甘。
“……”
闻言白景明没再出声,而是看着女子单薄娇小的忙碌身影神色严肃、若有所思。
……
将腌制好的大块鸡腿肉悉数放入碗中,而后倒入已经搅好的金黄色鸡蛋液拌匀,再混入面粉中粘上薄薄一层。
起灶热油,滋啦啦翻滚的油锅只需用中火保持温度即可,热油渐渐浸没鸡块,给原本白色的面粉染上了一层金黄泛着油光的诱人颜色,把所有鸡块炸至金黄后捞出后控油,待油大火烧热后复炸一遍,这样的鸡块不仅外皮口感酥脆且内芯软嫩多汁。
“唐姑娘,来一份炸鸡块。”有食客眼尖地看见了招牌上新加的一行字,立刻扬声招呼唐龄,唐龄的食肆好几日没有做新鲜的小吃了,故尽管鸡块价钱十五文一份,却也有食客想都不想便买了账。
“稍等。”唐龄笑吟吟地将刚从油锅里捞出的鸡块装入袋子中,还贴心地附上了两根竹签方便食用。
刚出锅的鸡块热气腾腾,食客们心急地不管烫口直接咬开,油炸过的外皮酥脆至极,再向里是满口温热的咸鲜汁水与四溢的萦萦肉香,被齿尖撕开的肉丝不柴不腻,唇舌间皆是腌制入味的撩人佐料香气,鸡块在口中折腾几个个儿后又烫又热地入了胃。
“唐姑娘,这用的可是鸡腿肉?”有好吃的食客尝了一口竟与唐龄讨论了起来。
“正是鸡腿肉,细腻又不柴的口感刚好适合用来炸鸡块。”唐龄耐心地一边忙碌一边回答食客的疑问。
“这鸡皮并未去掉吧?”另一个食客插嘴发问。
“鸡皮经油炸过才叫好吃,带着鸡肉的鲜香还有鸡皮的酥劲。”
唐龄听见食客的话,情不自禁地开始给他们描述炸鸡皮的美味程度。
在现代时街角经常有炸鸡块鸡皮的小吃摊,每当莹莹夏夜,在街头晃晃悠悠闲逛时,捧上一杯镇手的冰可乐,冲摊主要一份油而不腻的炸鸡皮或炸鸡块,裹着各色小吃香气的温柔夜风拂过发梢脸颊,一口炸物一口快乐水,当真惬意。
现如今没有冰可乐,冰镇酸梅汁勉强可以替代。
听了唐龄绘声绘色的描述,不少食客又要了一份冰镇酸梅汁来喝,爽口的酸梅汁顺着口一路沁爽至五脏六腑四肢百骸。
近期天气虽比不上前几日炎热,却也晒得人懒洋洋没有食欲,一杯中药味恰到好处的酸梅汁开胃又消解暑气,看似油腻的炸鸡块也能叫人提起兴趣,一时酸梅汁竟比炸鸡块卖的迅速。
“唐姑娘这家酸梅汁,比王家的好喝。”有食客竖起了大拇指夸赞道。
闻言唐龄反应了一瞬,便知他们说的是哪家,那家的酸梅汤隐隐发苦,陈皮与甘草等中药味很浓重。
曾经唐龄在现代买过的酸梅汤也大多是这种滋味,现在她用的配方是经过改良的,中药味变得清淡了不少,更侧重于乌梅的质朴酸甜味道。
唐龄正忙碌时,耳畔本是对酸梅汁的夸奖赞美声却缓缓变了个样儿,待唐龄再次细细分辨人群中的窃窃私语时,竟听见有人悄声道:“这唐姑娘定是抄了王家的!”
第11章 她被诬陷了
怎么回事?
唐龄听着人群中交头接耳的低声密谈,她的脑海里一片浆糊,炸鸡块的动作也不比之前灵光迅速了。
她先前确实买过街角那家的酸梅汤没错,可自己的口味和那家完全不一样啊?
而且这个方子还是她在现代的时候根据古方自己琢磨研究出来的最佳方案,既有淡淡的中药味却不至于太苦涩,又何来抄袭一说?
“我曾亲眼见着唐姑娘去过街角王家的店买酸梅汤!”人群中的低语声骤然音调升高,有人喊了一嗓子,替王家打抱不平。
唐龄在原身的记忆里隐约得知,王家心肠好,五六年的传统酸梅汤技艺不仅从不涨价且用料十足,更是在前些年城外饥荒时施粥布善,也因此王家的忠实常客很多,更是同百姓们相处极好。
“这位大哥,您说我抄袭有什么证据吗?”唐龄放下手中的工作,同那位激动的男子理论。